正月过去,花袭楼也恢复常态,不再昼夜无歇,主要夜间热闹。
十七终于能得空思虑当前境况。
长安谋生已解决,长期落脚的地方也有了。
现在能好好把心思放回寻找仇人踪迹这一要事上。
没有杂事烦扰,静心思索下,十七有了寻人方向,不再如之前般如苍蝇乱撞、毫无头绪。
因是练武的关系,又善用刀器,所以当时十七对那仇凶的腰间刀多看了好几眼,现下依旧记得那刀的样子。
从对方的武器着手去查,想来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每当白日楼里无事时,十七就和领头的何安打声招呼,骑着马出门去,但凡是卖刀的铺子门店,都要进去问一问。
这段时间里,其他护院们见十七得空就往外跑,只要不当值,便见不着她人影。
便都以为十七这是知慕少艾,在外头有了个相好的小娘子。
少年男女,两厢情热,恨不得时时都要凑在一块。
大家伙自诩都是过来人,都懂都懂。
十七每日忙着在外打听,人都晒黑了一圈,回楼里除了轮值,便是吃饭睡觉。
每日睡前,她脑子中都要盘算着诸多事情。
城东还有哪家刀铺漏了没去?升平坊一共有多少家刀铺来着,花一天时间能问完吗?过几天是不是得去城南看看?
吃饭时,她也想着这些,神游天外。
饭桌上的其他人误认为她是在牵念相好娘子呢,也不敢直接出言调侃她,便个个挤眉弄眼,对着十七露出暧昧打趣的笑。
十七虽觉得他们有些莫名其妙,也懒得搭理,吃完饭就牵了马出门。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屋子里的人才敢放声大笑,七嘴八舌的搁那猜测着,到底是怎样如花似玉的美娘子,才收服了这尊小煞神!让十七这种寡冷人也有了毛头小子般的急切。
耗了一个多月,长安城中大大小小的刀剑铺子,都让十七踏足过了,可还是无人认出来这横刀。
就在十七以为从武器下手去查的方法行不通时,何安他适时出现了。
这一个来月的辛苦奔波居然毫无结果,十七自然心中不快,对着这群小弟们,她也不刻意掩饰情绪。
众护院们都察觉到十七面色不虞,又见她不再往外跑,以为她是和相好的吵架闹矛盾了。
他们本来就怵十七,如今十七成日冷着脸,凶戾外泄,模样更加骇人。
每每吃饭时,众人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当口被她迁怒。
啧啧,失恋的小煞神,惹上了,那不得去掉半条命?
护院们在背后怨声载道。
过了好些天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受不了了,私下里找了何安,让他出面,去宽慰十七,最好是帮十七把那小娘子给哄回来,哄不回来,也得给十七新寻一个相好的。
何安这个人,对外也是花袭楼的护院头子,看着有些威望,实则老小子一个,八卦得很,看热闹不嫌事大。
看十七这副因情而闷闷不乐的样子,他还觉得很是新鲜好玩,又见这些素日里自诩真汉子的护院们,屈于十七的淫威下,敢怒不敢言,畏首畏尾,更是有趣极了。
他爱看热闹,却并非真的不办正事,好歹明面上也是护院领头,护院们既找了他,那他肯定是要应下来的。
何安寻了个时机,找了十七,关切地问她是因何事所忧,说出来他也好帮忙不是。
十七与何安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知道他虽有些混不吝,却是个追求侠肝义胆人物。用何安的话说,“我们江湖中人,最是侠气,义字当头,轻死重气。”
何安这人最大的本事,那就是消息灵通,妥妥的包打听。
既然他都过问了,十七干脆跟他说说情况,看他能不能有什么消息提供。
掩了关键处,挑拣了话术,十七慢慢开口。
“我前不久在街上遇见一个人,他那佩刀样式特别,我一眼就相中了,还没来得及问那人这刀从何来,他就已经消失于人海茫茫。
我自小练刀,嗜刀如命。自那日匆匆一瞥后,我为这刀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我跑遍了长安城,所有卖刀的地方都问了一遍,都没有打听出这刀来自哪,所以这段日子才郁郁不快。”
何安心中意外。
哎哟,猜到小煞神是害相思了,却没想到,思的不是美貌小娘子,竟是一把刀。
不过看他这身武艺,为把刀日日挂念,也合乎常理。
何安拍拍她的肩,“我说十七啊,你这是进死胡同了!卖刀的除了刀铺,还有铁匠铺子呢!你都说那横刀样式特别了,说不准就是人家直接找铁匠定制的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继刀剑铺子后,十七又开始在城中的铁铺挨个打听。
又是一个多月的功夫,重复着一样的忙碌日常。
但结果依旧与上次一样——毫无进展。
这回的十七,脸色更加难看。
一起用饭时,就着十七黑沉欲滴的面色,大家伙味同嚼蜡,这肉也不香了,菜也不鲜了,汤也不润嗓子了。
被十七这生人勿近、满身阴冷的气息笼罩着,他们哪敢与她在一室多待。
匆匆扒几口饭,象征性地咽几口,就表示吃饱了,纷纷逃离。
往日这群壮汉,胃大如牛,没有吃不干净的碗盘。这几日的饭菜却剩下许多,惹得厨子老张自我怀疑。
是老王头这几日送的菜肉不新鲜吗?
还是我做菜时不小心把盐放多了?
难不成是我厨艺退步了?
自我纠结久了,厨子老张干脆直接问这帮人。
被老张逼问为何剩菜许多的各位护院们,有口难言,可不敢说是因为十七的缘故。
他们倒是耍小聪明,来一招狐假虎威、祸水东引,引着老张去找十七,“十七是知道的,你去问十七!”
在花袭楼一干杂役扈从中,十七的名字格外响亮。
就像稚子年幼时,总有那么个唬人东西可以镇住他们,能止小儿夜啼。
搬出十七这尊大佛,厨子自是闭了嘴。
你说老张怎么不去问十七?
呵,你也不看看老张的胆子有几斤几两,敢不敢对上小煞神?
这些老江湖们呐,算盘打得登天响。
就算是老张回娘胎重造,多揣了几个肥胆,敢去招惹十七了。
那不正正好啊!有人送上门给小煞神撒气。
小煞神借着老张泄了郁愤,平了不快,从前的好日子不就能回来了吗?
可老张终究还是没能凭空多生几个胆。
护院们依旧愁眉苦脸。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又找了何安商量,得知了十七在为把刀害相思。
一个个聚在一起开始出主意,想办法。
既然此刀不在民间,说不定是军中或是皇家用刀。
皇家的他们不敢打听。
可军中的嘛,还是能努努力。
还别说,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
真让他们寻了一个退隐的、曾为朝廷锻造过兵器的铁匠。
他们即刻将这姓陈的铁匠消息透露给十七。
十七意外收获了这么一个线索,难得对他们露出一个感谢赞赏的笑,可把这群汉子们高兴坏了,简直是受宠若惊!
根据十七给的图纸,陈铁匠辨认出是京中卫军特有的佩刀。
与地方军队不同,长安城内各军兵,无论所辖何处,武器均由兵部直接管理发放,另辟工匠单独打造,以便监管,防止京中动乱。
有此进展,十七终于算是没白费功夫。
京中南衙十六卫并北衙禁军合计约五万数,陈铁匠只知道当初锻造的那批武器属于京军,具体从属哪卫哪支部军,他也不知晓。
从长安城中百万人口到现在的五万之数,目标范围缩减了二十来倍,可五万之数也着实不少,从大海捞针变成湖水捞针。
既是军中用刀,想来阿翁应该也是认得的,估计是当时凶手出手太快,阿翁才没来得及看清。
阿翁生前好友李都尉还在幽州军中,对这些军中用刀应该有了解,写了封信,又特意找了善丹青的人画了那横刀的样式,附在信中寄给李都尉。
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十七对楼中出入的武将格外注意。
除了在花袭楼,十七也没再去其他地方探听,只因京中卫军特殊,冒然查探恐惹嫌疑上身。
多日观察下来,发现楼中芍沅娘子有个常客在金吾卫当值。
芍沅娘子性格讨喜活泼,又有婉转动听胜过黄鹂的好嗓音,作为招牌娘子之一,很受欢迎。
那位金吾卫的客人最是爱听她的曲儿,每逢休沐总要光顾。
十七找了个机会,将画着凶手佩刀样式的薄纸与芍沅看,提出了请求,让她帮忙打听金吾卫中可有此类横刀。
在这风月场里,谁没个秘密事,不知道的就少探问。所以对于十七的请求,芍沅也不多问。
芍沅娘子有个弟弟,正是和十七同岁的年纪,因乌及屋,芍沅对十七素日里颇为照顾。
十七的请求于她而言,不过是顺手而为的小事,也就答应了。
过了些天,那位金吾卫客人按时来找芍沅。
芍沅伶俐,酒热情酣下,没什么套不出来的。
一夜过后,十七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对于芍沅的帮忙,她记下这个人情。
“多谢芍沅娘子,我知你不缺钱财,日后若有相帮之处,我绝不推辞。”十七看着芍沅的眼睛,郑重承诺。
芍沅当时倚在门上,嘴角是常挂着的娇艳笑容,“这点儿小事,何足挂齿,不必你如此重之许诺。”
根据这位金吾卫客人的分辨,金吾卫上下并无这种佩刀。
大范围又削减一部分。
李都尉的信适时从幽州送达。
信中言明,他自入伍参军,便一直在地方军中,军中用刀他自是相熟。然而昌和年间,当时的武皇后下令将长安城中守军极大整改,武器械备更换,刀剑箭镞另造重配。
边关将士,若非朝廷调令,极少回京,所以如今京中军新用的横刀制式,他还未有机会仔细瞧过,不甚了解。
对此,十七虽有些失望,却也不气馁。
曾在昌和年间在朝为官,对京中多为熟稔,此等人物,十七着实是难接触到,难以找到相关人物询问。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有了,她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
在吉华村悠然养老的崔先生,收到十七的来信时,是有些意外的。
等到阿圆帮忙转达信中来意时,崔先生倒是痛快回了信。
长安距蓟县路途遥远,信件来回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景宪九年四月下旬,收到崔先生回信的十七,终于在线索上更进了一步。
崔先生二圣时期科举入朝,在长安做官多年,对京中诸事深谙于胸。他告知十七,长安城内诸军佩刀,根据军阶品级,制式皆有差异。
崔先生是文官,虽对刀具兵器不似武官那般关切了然,却也知晓十七图中所示横刀,不是普通卫军所有,乃是有品级的军官,得是五品上下。
五品左右的京中军官,非是金吾卫,范围瞬间缩减数十倍。
因确定是五品的官阶,十七探查起来也小心许多,毕竟民不与官斗,且怕打草惊蛇,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是边吃辣条边码的这一章节。写完这章后,我开始思考申请签约的事儿,想着怎么写简纲,焦虑下买了一大盒海苔小贝,边吃边想。真的,我的思考离不开零食。感谢世间所有的美食,感谢我的读者朋友,感谢我自己。
静静等待申签结果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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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凶手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