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楼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菜肴丰富、酒香四溢,酒楼内挂着名流雅士的墨宝,也不乏些前朝名匠所制的古董。
罗知有坐在雅间,他的笑依旧是令人难以捉摸,望着对面的青年,他依旧把玩着手中的念珠。
“罗少卿今日得闲,怎想起约本王来满楼香了?”
对面那男子正是荣王,他鼻梁高挺,薄唇微微勾起,硬朗的轮廓,端的是一个冷傲公子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瞧上去很是亲和。他身姿修长,腰间挂着枚雕着猛虎的玉坠,手持一把绘着江河的折扇。
罗知有笑眯眯地盯着荣王:“荣王殿下,前段时间您赠了我一幅画,那画当真是不错,所以我特意寻来一幅画,想请殿下点评点评。”
荣王听到“画”,眉眼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挂着个无害的微笑:“是吗?那本王可得好好欣赏欣赏了。”
罗知有解开系着卷轴的绳子,将画展开来,赫然是裱褙怪的画像。
荣王轻晃着折扇,没有被裱褙怪可怖的身影吓到:“罗少卿倒是品味独特,怎么喜欢这种诡异的画像?要我看,这画像若是赠给夜巡司的卓掌司,说不准能与你品评一二。”
罗知有放下了画卷,拿起一杯茶轻轻吹着热气:“说来倒是有趣,那日夜巡司的缉妖使前来,殿下赠予我的画中竟正好有这妖怪,索性那位缉妖使身手矫健,替我斩杀了那名为裱褙怪的妖怪。”
“那罗大人当真是幸运,罗少卿若是受伤了,那可真是我大曌的一大折损。”
罗知有放下茶盏,那双眼睛打量着荣王的面容:“为了感激那位缉妖使,我将家中那个中了骨咒生花的家丁尸体送到了夜巡司,想来,依照那位缉妖使的速度,应当快查到了那施毒之人了。”
“是吗?看来,罗少卿很看好那位缉妖使呀。”
罗知有的目光像是阴毒的蛇般直勾勾地盯着荣王:“不止是我看好,圣人也很看重那位缉妖使,虽是三日之期,可她已经擒住了蚀骨伯,玉面罗刹的审讯是在夜巡司出了名的,我想,应当没有她撬不开的嘴。”
荣王的手一顿,那双原本瞧着亲近的眼眸,顿时充满了威严:“罗少卿同本王说这些,是想说,本王与骨咒生花一案有关吗?”
罗知有轻笑一声:“荣王殿下多虑了,我不过是同您分享一下,毕竟是难得的女缉妖使,深得圣人重用,又与圣人的甥儿宁公子关系格外不错,我是怕殿下在不经意得罪了这位缉妖使,毕竟惹得圣人不快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本王还得多谢罗少卿提醒,”荣王盯着这几碟珍馐,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炙羊肉,“不过,一个缉妖使不足为惧。”
罗知有的眸子泛着光:“我提醒殿下,不过是希望殿下明白,我并非殿下的敌人。”
“罗少卿说笑了吧,您乃是国之栋梁,我怎会将罗少卿当做敌人?”
罗知有放下了手上的念珠:“既是如此,那我便安心了,我只怕殿下误解了我的立场,党同伐异虽是最快的方法,可我却觉得化敌为友,未必不是一种好法子,殿下觉得呢?”
荣王不语,只是盯着罗知有,二人的眸子相对,却化成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荣王府。
苏知夏亮明了令牌,却仍被荣王的看守侍卫拦在了府门外。
“夜巡司办案,阁下应当配合。”
苏知夏搭在刀上的手敲动的频率又快了起来,可那侍卫却固执地将她拦在门外:“没有拜帖,不得入内。”
宁宜苏望着越发高的日头,心中越发焦虑了起来:“我们是来办案,不是来做客的。”
“既无拜帖,请恕我不能让二位大人入内。”
宁宜苏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性:“敢问荣王府长史季洵在府内吗?”
“无可奉告。”
“你!”
宁宜苏气恼地要上前,那二人立刻亮出兵刃,苏知夏见况皱着眉头:“既然如此,便休怪我了。”
她用刀鞘打晕了看守的侍卫,与宁宜苏直接进了荣王府,二人刚进去,便被府兵团团围住。
“夜巡司办案,若有闲杂人等干涉,一概视为妖孽同党,一道斩杀!”
苏知夏亮明了令牌,可那些人却还是将她与宁宜苏团团围住了,宁宜苏这会子只好摆出架势,道:“我乃当今圣人的甥儿!奉旨办案,若你们胆敢阻挠,便与圣人为敌!”
府兵们却没有被这话震慑到,苏知夏挡在了宁宜苏身前,刀刃出鞘。
季洵却自己出现在了苏知夏二人面前:“原是夜巡司的大人,既是前来荣王府办案,我们自然会配合。”
“季长史,这二人并无拜帖。”
季洵倒是个笑眯眯的模样,张嘴就来道:“一位是当朝唯一一位女高等缉妖使,一位是圣人的甥儿,便是皇宫也进得,荣王府又怎会放在眼里呢?”
“季长史?季洵?”
宁宜苏打量着眼前这人,确乎是嗅到了龙涎香的味道,不过他身上并没有携带香熏球,想来是荣王喜焚龙涎香这才染上的。
根据调查季洵应当是而立之年,可眼前这人,两鬓微微泛白,脸上也带着许多皱纹,苏知夏观察到手掌处密布着许多练武才能留下的老茧:“正是在下。”
宁宜苏听着这笑面虎的话,知晓他想给二人扣个罪名,当即反击:“季长史此话言重了,我二人奉旨办案,是贵府的侍卫非说要拜帖才能进府。可此番办案是为圣人做事,那侍卫多番阻拦,我只怕不知者以为是荣王不敬圣人,到时候这流言四起,可不利于荣王。”
季洵盯着宁宜苏:只听传言说这宁宜苏性子软弱,却没想到是个巧舌如簧的。
“宁公子说得在理,只是府中事务繁忙……”
苏知夏盯着他衣袖的深绿色痕迹,发觉季洵那张脸竟还有些熟悉:“我不想听那么多废话,配合我们查案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情。”
“好,既然缉妖使大人要审讯,那便审讯吧。”
季洵盯着苏知夏,虽是带着笑容,可眼里却藏着杀意。
苏知夏眉尾轻挑:这人想杀我?
苏知夏饶有兴趣地看着季洵:“那便请季长史,移步夜巡司。”
荣王端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跟罗少卿这样的老狐狸吃一顿午膳当真是费劲。
他刚下了马车,一个小厮就跑上前来:“回殿下,季长史被夜巡司的人带走了。”
果然。
荣王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若是他嘴不严实,那就让他永远张不开那张嘴。”
“可那是夜巡司,咱们的人进不去的……”
“那就让那些妖怪去办。”
夜巡司的锁妖署内也有着审问普通人的房间。
闫厨子给他们准备了面,鲁风拎着食盒送到了那里,二人顾不得审问,先嗦起了面条。
季洵呆愣地看着面前嗦面的人,眼神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宁宜苏将多余的那碗面递给了季洵,道:“季长史吃吗?”
“呃,”季洵不像这两个人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他摇了摇头,“不必了,还请二位速速审问,王府内还有许多事务需要我回去处理。”
“好。”
宁宜苏这么说着,手里却忙着把那碗的面分了半碗给苏知夏,二人迅速地分完了那碗面。
苏知夏刚吃完,就掏出刀直攻击向季洵,季洵顾不得多想,当即反应过来,抽出了腰带剑反抗,可苏知夏的刀速度很快,将那腰带剑斩断的瞬间,季洵便知道自己打不过苏知夏。
而苏知夏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来,季长史功夫不错。”
季洵没料到这苏知夏会突然发难,暴露了会武功的特点,只片刻的慌张后,他镇定地回应道:“没办法,荣王殿下身居高位,总有些宵小对殿下有不轨之心,作为下属,我若是不学些武功保护好荣王,怎对得起荣王对我的栽培?”
苏知夏笑着看向一旁的宁宜苏:“看来季长史对荣王是忠心一片。”
宁宜苏立马了然了苏知夏的心思,附和着她:“忠心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万一以忠心的名头,行有损荣王脸面的事,那如何称得上忠心呢?”
苏知夏忽地转头看向了季洵:“是呀。忠心不是挂在嘴上的,可若是对荣王的忠心、与对大曌的忠心相悖,不知季长史会选择谁呢?”
季洵冷哼一声:“哼,这位缉妖使倒是说得奇怪了,大曌的意志便是荣王的意志,怎会相悖?”
苏知夏把玩着手上的匕首:“说得不错,可是,你前往妖市,威胁蚀骨伯为你做鬼面风筝,毒害了众多官员,这也是荣王的意志吗?”
“这位缉妖使,你所言可有证据吗?”
苏知夏用手指摸过那匕首冰凉的刀刃:“若我说,我已经将蚀骨伯活捉了呢?”
“那与我又有何干系呢?一个妖怪的证词,也不可信吧?”
宁宜苏见他不肯配合,拍着桌子:“我们可没说蚀骨伯是妖怪。”
季洵镇定地反驳道:“我素来喜欢收集有关妖怪的逸闻,知晓蚀骨伯这种妖怪,这也不行吗?”
宁宜苏继续审讯:“那蚀骨伯虽是个瞎子,可嗅觉灵敏,听觉也不差,要不让他来与你对峙一番?”
季洵坦然自若:“这世间,长相相似、声音相似的数不胜数,至于味道,熏的香一样的,不也多得很,怎就能说是我与那蚀骨伯有勾结呢?”
“虽不能说你与他有勾结,但我可以决定你有。”
苏知夏闭着一眼,手中的匕首对准了季洵。
“你想屈打成招?”
苏知夏眉头轻挑:“未尝不可。”
“这就是夜巡司办案的宗旨吗?!”季洵气急拍着桌子怒骂。
苏知夏将匕首甩在了他的手掌边:“随便你说,如果你能走出夜巡司。”
“适才在荣王府,你迟迟出来,手掌中的痕迹明显是握着白骨鞭,你的衣袖上沾染的绿色血迹,只怕是在抽打那些不听话的树妖吧?”
苏知夏的眸光像是穿透了季洵的内心,道:“你前往妖市威胁蚀骨伯,那自然是会掩饰身上显著的特征,为何偏留了龙涎香这样显著的香味线索呢?若非故意留下的,那只能是因为,你常年陪伴在荣王身旁,而荣王喜欢熏龙涎香,导致你长年累月跟在他身边,对这香味的敏锐性降低了许多,便没有察觉到。”
“而且,我派人去调查了你的身份。”
鲁风在一旁拿着档案念着:“季洵,十年前曾是夜巡司的缉妖使,于五年前自请辞去中等缉妖使一职。”
苏知夏紧盯着季洵:“不错,蚀骨伯的证词透露出,他得到了幕后之人的指引,知晓了我的身世,企图以我对他的同情来迷惑我的判断,那么这人必然是对我有所了解,而你,季洵,作为夜巡司的缉妖使,我父亲曾经的同僚,应当很了解知晓我的身世背景吧?”
“季长史符合太多要求,现下,即便不是你,我也能说是你了。”
季洵瞳孔一缩,惊讶的目光难以掩饰,转而带着几分怅然:“你和你父亲真的一模一样,敏锐而刚直,可惜,这样的刚直并不适合混迹官场,你也一样。”
“我没想过混官场。”
季洵冷笑两声:“你父亲多年前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他的结局呢?功劳被卓鸿抢走了,妻女的生活也变得艰难了起来,那些人说着以前是好兄弟,可世态炎凉,你父亲一腔热血什么也没换回来。”
“我父亲说过,做人做事若都只求回报,那么活着只剩算计,未免太累。你为我父亲不忿,也没见你在我们一家最艰难的时候来帮我们,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样一番话呢?”苏知夏保持着冷静,并不在乎季洵的攻心计,“你若是要回报我父亲,现在老实交代,便是最好的回报。”
季洵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下一秒,他的脑袋猛然炸开,血顿时溅开。
这场面的冲击力太强,鲁风和宁宜苏都呆愣住了,苏知夏则是挡在二人身前,挽着刀花将那些飞溅而来的血液震飞,以免血液有毒。
“这是怎么回事?!”
宁宜苏惊惧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鲁风意识到不对劲,跑到了一边关押鲁元的牢狱,发现鲁元也已经脑袋炸开而死了。
“该死!该死!”
他愤恨地锤了墙面,拳头上渗出了血迹。
苏知夏上前检查着季洵的尸体:“看来,荣王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来得大,只是季洵死在了夜巡司,这下反而让荣王有理由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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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审问季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