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韶三年,京城动荡不安,众人惶惶不可终日。
直至一纸诏书。
笼罩大昭的乌云散去,京城的醉仙楼格外热闹,说书先生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
“九千岁龚尤攀附龙颜,任人唯亲;借安国公名号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只手遮天,克扣赈灾银粮致荼毒生灵,只手遮天;于朝中构陷忠良,亲佞远忠;于百姓敲骨吸髓,草菅人命。
“萧太尉与颜御史查抄国公府之日,于国公府中搜出金银财宝数以万计、血书盈箱,安国公羽翼尽折,问斩之日百姓那是争啖其肉。”
“朝堂上下惴惴不安,能主事的御史大夫、丞相早早就勾结龚贼,在百姓手里扣了不少银钱。如今东窗事发,那齐豕宋狗,也是锒铛入狱,可谓大快人心……”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声冷笑,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打断:“朝廷早就烂透了,死了一个宦官又有什么用?”
因着他这句话,台下起了骚动,说书先生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
人人自危之际,唯有太尉府和御史中丞府一如既往地平静。
萧誉尘上月一路从京城追到江南,拦下了二十七封龚尤与江南地方豪强的往来书信,又将仗势欺人的地方豪强押送回京。
今日正是休沐,他将府内的小厮和侍女都支走。
难得睡个好觉,才没有空去管外界的人如何评判龚尤。
他做梦都是前日上朝时的场景。
正当他带着书信回京时,安国公府书房失火,证据一扫而空。
龚尤在朝廷上,穿着冠冕堂皇的朝服得意地看着他,咬定信件是污蔑,不肯认罪。
与此同时,颜翊之赶到,向皇帝与朝臣细数安国公罪状,讲述在龚尤名下的某个别院的搜出暗道,以及沿着暗道甫一进去便瞧见的十二颗夜明珠和金灿灿的黄金。
人证物证俱在,龚尤无从抵赖,即刻下狱。
信件过多,大部分是用密语交流,盖的私印也被毁,早已分辨不清。
只是所有证据都在表明,浮出水面的真相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不久,新帝便下一纸诏书,封颜翊之为御史大夫,萧誉尘为丞相。
提拔两位重臣分散权柄,昭告天下一家独大的朝堂形式不复。
“臣,接旨。”萧誉尘的神情看不出丝毫高兴,但礼数却丝毫不差,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满意的来。
宣旨的公公倒是看起来比他脸上笑意还多几分:“咱家先恭喜萧相了,陛下交代这件事一定要萧相和颜大人亲自查的才能安心。”
萧誉尘心中不屑,恭喜吗?回收兵权,明赏暗贬。
另一边,颜翊之的脸色也没好多少。
公公走后,他斜倚在太师椅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桌子。
良久,冷哼一声:“卸磨杀驴。”
给了点赏头。他当御史中丞时御史大夫不管事只顾享乐,他手头的权力也与御史大夫大差不差。
坐在客位的户部尚书见状也是一脸凝重。
他不敢议论皇上,只得沉声道:“萧誉尘心思深沉,这么多年怕是在京中有不少隐藏势力。与他共事,颜大人小心为上。”
颜翊之道:“小心?该小心的可是萧丞相。他是皇帝的人,跟他一块儿行事,指不定在暗中有多少眼睛盯着我。”
若是能借刀杀人……
后一句被吞没,但其中的意思早已摆在明面上。
他未再言语,继续整理案件文书,不久便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执笔在一旁的纸上圈圈画画,最终写下三个字:茶客坊。
他三两笔起草一封书信,绑上灰鸽爪子,向南将其放飞。
丞相府内,萧誉尘窗前停着一只白鸽,派去寻找证人的线人传来书信。
他取下密信,放飞白鸽。信上写道:礼部左侍郎解平,偏安楼,二月廿一,戌时两刻。
心思单纯的少年伴读在一旁为他研墨,嘟嘟囔囔地为他打抱不平:“颜翊之丝毫不讲礼数,做事随心,皇帝怎么就看不清他的面目,还如此重用他?”
萧誉尘将密信在烛台烧掉,才对伴读说:“任是他从心所欲也好,安分守己也罢,我还能抗旨不成?”
伴读抿了抿唇,不满道:“陛下怎么能让您和颜翊之共同调查龚党?他向来无所顾忌,要是他做了什么为祸百姓的事,您岂不是也被连累了?”
萧誉尘端起白桃彩釉瓷杯,轻抿了一口茶道:“颜翊之替陛下监视我,巴不得我这边出事。这也太心急,安国公的资产还未清点完,势力也未明确,就要开始对我下手吗?”
转而他眼睫下垂,嘴角添了几分笑意:“倒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件事与皇族有关,甚至于跟皇位上那位有关。一旦抓到机会……除掉他便是。”
一想到鲜血滴到反着寒光的刀刃上,暗红的颜色映射进瞳孔,那种成就感就勾得他心中一阵舒爽。
他最喜欢看绯红色张牙舞爪的模样了。
两人各怀鬼胎,却被圣旨绑在一起。
这本是一件喜差事,查抄安国公资产既能捞到不少油水,又能立些功名。
但二人心情都不太妙——两个相互猜忌怀疑的人,瞧不上那点银子,更不缺那点功名。
叫两人一同处事,岂不是给人找不痛快。
而且他们都清楚,这简单的差事背后仿佛一张渐渐收紧的大网。
现在仿佛只是风雨来之前的平静,危机正悄然潜伏。
翌日。
下朝后,颜翊之瞧见萧誉尘的身影向大殿外走去。
他本着自己不得意也不能让别人好受——尤其是他不喜欢的人——的心态,喊住了对方:“萧大人留步。”
见对方面色不善,却也不得不止步,颜翊之心情倒是好了几分:“陛下让我们合作查龚尤一案,你我二人如今甚是生疏,不如今日去茶客坊品茶,就当是……培养感情了。”
他故意提到被他昨日圈画的地点,观察萧誉尘听到“茶客坊”的神态,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倒是难说是真的与皇家之事毫无联系,还是伪装的太好未有丝毫破绽。
“听说御史台又送来一摞新奏本,颜大人在处理私人感情前请先把公事处理好吧。”萧誉尘佯装客气地回他。
“若是离了我御史台就不能运作了,那御史中丞还有什么用?”颜翊之假装没有听懂对方拒绝的意思,“萧大人若是看不惯我不务正业大可弹劾我,奏本就送到我的书桌上吧。”
“哦对,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您要是弹劾我不用经御史台的手。”他后来补的话带上了阴阳怪气。
直接向皇帝“告状”就是了。他在心底补充。
萧誉尘听着他不加掩饰的敌意,皱了皱眉:“品茶就不必了,毕竟我不像颜大人一样,对下面的人如此放心。御史台我也不去了,若是在颜大人书桌上看到与谁私传的密信可不太礼貌,实非君子所为。”
萧誉尘与颜翊之不欢而散,这个消息在半刻钟便传到御书房。
皇帝在书桌前埋头看奏折,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倒不如说这是他最希望的结局。
待传信的小太监退下,他才从书桌上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国师,朕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他们二人在这件事上算是功臣了,这么危险的……”
“圣上,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了。臣夜观天象,占卜数次,才探查到此事之棘手。不惜泄露天机,也要将此事上报。”国师罗许站在皇帝左侧,恭敬地说,“二位大人身怀绝技,定能化险为夷。为了黎民百姓,丞相大人和御史大人不会介意的。”
皇帝一转头,“啪”的一声脆响,压着两张宣纸的玉佩被摔在了地上。
只见纸上赫然写着颜、萧二人的生辰八字。
“只能这样了。”皇帝的阴郁的视线盯着桌面的宣纸,抿了抿唇,“国师,朕现在能信的只有你了。”
三个儿子都盯着明晃晃的皇位,虎视眈眈。为了稳住朝中重臣,不得不放权。
后宫嫔妃讨好他的话语也是为了娘家父兄。
只有罗许,似乎什么都不想求,一心辅佐他,一心辅佐国。
萧誉尘与颜翊之分别后,仍旧去了茶客坊。
因为他派去盯着茶客坊人来通传,礼部左侍郎解平死在了茶客坊。
与尸体一同被发现的还有桌上放的一封信。
信中是解平的笔迹,也是以解平的口吻写的这封信。
信中说他因贪腐白银两千两,如今安国公大势已去,他无人庇佑,惊惧交加,恍然醒悟,深感辜负皇上信任,愧对京城百姓,便在此服毒自尽。
经仵作验,解平死因属实,刑部在解平交代的别院中仓库搜到了金银财宝、古董字画。
刑部侍郎又亲自审问了守在二三楼之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小厮,以及今天的排班安排。
一切毫无异常,正欲结案,萧誉尘想要出口阻拦,却被人抢了先。
只听殿外一声清脆透亮却足以让他皱眉的声音响起:“且慢。”
随之而到的是一个绯色身影,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与红衣随风飘向一侧,映着官袍上金线螭纹张牙舞爪。
颜翊之。萧誉尘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
琢磨他出现在这里是临时收到下人报信,还是另有原因。
颜翊之赶得有些急,绯红官袍被扯松了交领,露出一截霜白中衣,他自己也丝毫不拘这点小节。
墨玉束发冠垂落的丝绦扫过眉梢,抚上上他昳丽的容貌,衬得眼尾那颗朱砂痣愈发冶艳。
“礼部侍郎与安国公关系密切,他的死另有隐情。”颜翊之站定,转眸瞧见了萧誉尘,眯了一下眼。
“此事该由萧大人和我负责,为何赵侍郎如此着急、草草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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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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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硝烟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