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弥天 第89章 小团圆

直到下人过来敲房门，说午膳在花园东侧的小暖阁里备好了，今日的授课才到此为止。

闻人贤让红绡盗把千字文收起来，“若是回去后有忘了的字，亦或是有哪里想不通的，可以来问我。”

“只要你不嫌我烦！”红绡盗连忙点头。

闻人贤见他下巴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一点墨水，于是伸手替他擦去了。

红绡盗不解其意，也跟着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又看见闻人贤手指上沾了墨迹，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上不由得有些红。

闻人贤笑道：“没事了，走吧。”

等两人到达暖阁的时候，金富贵已经在桌边候着了。

了却了笼罩在金家头上的阴云，他连日来脸上的愁苦之情一扫而空，胖胖的脸上乐呵呵的，宛如一尊弥勒佛。

金富贵没让下人动手，自己殷勤地替两人拉开了椅子，“这段时间辛苦了！二位捕快就安心在我们家住几天，养养精神。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儿，又或者看中了什么东西，跟下面的人说一声就行，若是住的有哪里不顺心遂意的，尽管跟我讲！”

关于案子已经结案，但还要额外在金家多住六天的决定，闻人贤今日早上已经同红绡盗讲了，只是继续隐瞒了自己受伤的事情，只说金家盛情难却，实在不好推辞。

后者自然无可无不可，反正闻人贤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回去，马背上能读书，留下，书房里自然也能读。

闻人贤扫了一眼，发现萧少情依旧没有出现。

即便面对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红绡盗也没什么胃口，只用汤泡了一碗饭，用筷子胡乱挑了几口，就把碗筷一推，别的什么也不想管，自顾自回房读书去了。

金富贵看着他匆匆离席的背影，不由感慨道：“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看到他的样子，让我也不禁回忆起往昔念书的岁月了。”

说着，又转向闻人贤：“许诺给六扇门的三千两礼金，我已经备好了银票，只等你们出发返京，我就亲自交到你手上，后续还得劳烦闻人捕快转交给你们门主了。此事干系不小，还请捕快多上些心。”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金富贵早就已经发现两个捕快中哪个才是真正管事的那个人。

这份酬金的金额，是之前金家派人给六扇门送求助信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的。

若非这份报酬丰厚的吓人，能够缓解六扇门财务困难的燃眉之急，林思理才懒得插手金家的经济纠纷呢。每天那么多商行建立，又有那么多商行倒闭，六扇门若是每一件都要插手，干脆改名叫户部好了。

闻人贤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跟金富贵客气，点了点头，“金老板放心，我一定办到。”

金富贵又道：“你和小五捕快这段时日奔波劳累，我金某人也都看在眼里。闻人捕快，你也晓得我不是那种叽叽歪歪的人，我便痛痛快快的直说了：你们大冬天的过来一趟不容易，我便擅作主张，给你们二位也准备了一份酬劳，想着你们回去的路上，若是路过驿站酒肆，可以停下来打些热酒吃，雪天赶路，暖暖身子。二则是新年快到了，我也不知道京城那边现在流行送什么节礼，又怕送的东西不合你们心意，二位拿了酬劳，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买，便是帮我节省好大一份心力了！”

金富贵笑呵呵地伸出肥胖的白手，张开手指，比了一个“五”，嘴里却说着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趁着这几日空闲，你们也可以在苏州多逛逛。我们这儿别的不敢和京城比，但各色糕饼和刺绣都是极好的，不管买回去是自用还是当礼物送人，都不会落了体面。”

闻人贤心领神会，知道报酬是一人五百两。

这点银子，对金家的庞大体量来说，连洒洒水都算不上。闻人贤心里看得分明，金富贵此举并非有意的谄媚讨好，他若是真的想攀附六扇门，绝不可能只拿出区区五百两，之所以主动提出这笔银子，更多的是想和两人结个善缘，指不定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与人为善总比与人结仇要好。

当然了，金富贵若是真的拿出更多的钱，六扇门反而不会收，也不敢收。

收了，便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当权者能容忍自己手下的特务机构和其他势力有过于紧密的利益往来。

这也是六扇门明明卧虎藏龙，却偏偏过得紧巴巴的缘故。因为平日里的衣食住行和月俸银子都只能指望皇帝的拨款，偏偏现在朝堂被九千岁牢牢把持着，小皇帝的私库里也没有余粮。

说多了都是辛酸泪。

五百两，闻人贤心算了一下，需要他不吃不喝，闷头工作十四年才能攒够。

怪道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只是接了一趟私活，挣到的外快倒比本职工作都多。

闻人贤微微一笑，一切没有说出口的话尽在笑意之中：“那我便替小五谢过金老板了。”

金富贵大喜过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闻人捕快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这些报酬，你们是想要整的，还是……？”

他搓了搓手指。

整的当然指的是一张价值五百两的银票了，若是不想要整的，那便是想要已经找开了的，方便花出去。

闻人贤想了想，斟酌道：“其中一人给整的就行。至于另外一人的报酬，分成四张一百两的，一张五十两的，剩下的五十两给现银。”

他的要求虽然有些复杂，但昌盛钱庄本身就是金家的产业，这点要求根本难不倒金富贵，只见他抬手招来了一个下人，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等闻人贤放下筷子的时候，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就被捧到了他面前。

闻人贤自然不会做出当面清点钱款那种没品的事情，接过来以后，看也没看，直接塞进袖子里，“我相信金老板。”

见他如此，金富贵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离去前，闻人贤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今日没见到萧掌柜？”

金富贵怔了一下，“哦，他啊。”

金富贵解释道：“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但谁也不知道昌盛钱庄内部还留下了多少隐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保险起见，萧掌柜去处理这些善后的事情了，这几日都会比较忙。”

闻人贤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

走在路上，闻人贤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林思理之所以会派自己来苏州，而不是选择马杰豪或李瑛，根本原因是金富贵在来信中特意提到了自己，说他在看了江湖快报后，十分景仰六扇门中那位一举破了科举舞弊案的捕快，点名希望由此人来侦破金家的案子。

闻人贤心中突兀的闪过一丝疑窦：希望他来苏州的人，真的是金富贵吗？

平心而论，戚柳的复仇计划并不能称得上天衣无缝，只是金富贵身在局中，自身又是一个极其顾念旧情的人，所以灯下黑这一招才会对他格外有效。

可如果跳出棋局之外，只要多花上一些心思，不难顺着密室的盐粒这条草灰蛇线，一路排查摸索，怀疑到当年那场盐官府的大火另有蹊跷。

闻人贤从不觉得萧少情是一个愚蠢的人，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眼盲不代表心盲。

那么对方放任这一切发生的理由，就很耐人寻味了。

也许……萧少情才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执棋人，这出“银票造假案”也是在他的暗中授意与纵容下，从一个小小的隐患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的。

不论是闻人贤，还是金富贵，亦或是戚柳，都只是这盘棋上的一枚任他摆布的棋子罢了。

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萧少情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从两人在茶楼里第一次见面起，这位身份成谜的盲眼少年态度就十分暧昧不明，有时候表现得与他十分熟稔，句句话都意有所指，似乎两人早就认识。可往往一转身，态度又变得生疏礼貌起来，好像之前的种种亲近都只是闻人贤一厢情愿的错觉。

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似有似无。

对方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同时也在犹豫着什么。

人心隔着一层皮，闻人贤又没有神通，自然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他甚至把那段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想起来的记忆又仔细翻找了一遍，确认自己以前从未有认识过什么盲人。

闻人贤隐隐觉得，自己现在这种情绪被对方轻易调动，总是不自觉陷入患得患失，反复思量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是否有深意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好在此间事情已了，他马上就可以回京城过新年，到时候管他是少情还是多情，都与我无关了！

况且，感受着袖子内小匣子那份沉甸甸的重量，闻人贤的脚步更加轻快了几分。

别的东西揣在身上是负担，但是金钱不一样，金钱的重量是幸福的重量！金钱越重，幸福越大，一百斤水我提的气喘吁吁，一百斤金子我扛起就走，健步如飞！

闻人贤来到城内的一处集市，寻找自己要买的东西。

今天是虽然对绿茶欲擒故纵的把戏一无所知，但是本能感觉到不对劲的贤哥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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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小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