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面对这些敌兵渡河而逃,不论出于何种考虑,沈行约都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选择心软,最后,他不惜下令捣毁桥索,也要斩断敌兵最后的退路。
而现在,战场的形势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面对河中突然暴起的庞然大物,沈行约很清楚这次他们迎来了共同的敌人,必须放下战场上的仇怨,尽力从河妖手下夺回这些逃兵的性命。
两岸河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涨,直朝岸上翻涌而来。
河妖挥动着庞大的身躯,正逐渐朝他们所在的位置逼近。所过之处,沿岸的植被尽数淹没,消失在浑浊的激涛之中。
昳护在众人身前,挥袖在半空形成一道光罩,不过瞬息,便又被河妖击出的水柱打破。刹那之间,水浪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冲垮了刚刚列阵的兵将,一些士兵被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卷走,河水落在人的身上,竟发生了如同强腐蚀般的反应,丝丝地烧灼起来。
全身被河水浸透的士兵忙脱掉湿漉漉的外袍,与水接触后,皮肤上皆留下了猩红渗人的伤疤。
“啊——!!”
行伍中,士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再退后!”
昳试图用神力倒卷河水,并回头道:“都当心!别沾上这些水!”
“陛下!”孙隆举了面盾牌作为防护,纵马追至沈行约身侧:“人已调齐了,请您示下!”
后方,一队由双方军队中仍留有战力的骑兵举盾跟随。
沈行约道:“随朕来!”
战马朝着河妖所在的位置飞驰,在即将发生对冲之时,昳再度散出神火的光芒,从天而降,短暂压制了河妖的攻势,一道惊天巨浪拔地而起,正面冲来,旋流中央形成了一道空柱。
在马蹄跃起的瞬间,萧拓手中祭旗飞出,两人同时压低上身,与战马一道踏浪飞起,在旋流中央迅捷地穿过,而祭旗轰然打开,撞破水柱,玄鸟的光芒乍然显现。
“组成防御!”
随着孙隆一声喝令,飞溅的河水落下,冲向众人,兵众齐举盾牌,蜷缩在下面躲过了这危险的一击。
这一下后,孙隆迅速召集众人,奔至桥头,一双双残破的手掌齐力抓住铁索,同时发力。
这时被困河心,几乎丧失意志的士兵见此,眼中再度燃起了希望。
“听我指令!”
岸边,孙隆双手死死抓握桥索,因发力而脸色涨红:“三二一——起!”
而另一边,河妖忽而察觉,晃动着不断有水流涌动的庞大身躯,‘看’着那面升起的祭旗。
下一秒,昳双手推出一道巨大的光波,神火之力再现,与祭旗散出的玄鸟神光发生了共鸣,刹那间气浪翻涌,一道强力的光波撼动大地,呈半月状朝着河妖所在位置散去。
“帮他一把!”马蹄落地时,沈行约拨转马头,仰头看向受气流与光波冲击,不住后退的河妖,掏出袖中的火油。
萧拓一手揽着他腰侧,会意地拈弓搭弦,箭矢瞄准的瞬间,沈行约在顶端引燃了火油。
指头扣动到固定位置,松弦,箭矢射发。
火箭离弦后,直朝半空射去,拖出乌黑的尾雾,抵达至最高处,再以不可阻挡之势猛然射|中河妖之躯。
箭簇没入水中,轰然发生了爆破。
与此同时,抵达沿岸的弓弩手举弓搭弦,数道火箭从不同角度升空,神火与玄鸟释放的神力威压下,数道激光贯穿了河妖猛涨的躯体。
萧拓放下弓,与沈行约一道看向半空。
时间仿佛在此停滞。
光波穿透了风声,穿过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空气亦随之震撼。
数秒的放空后,河妖的身躯被一分为二,犹如遭遇了刀劈般,上端的水柱一瞬分散,迎头浇下,而底端仍保持原有的形态,停止了动作。
“这……”昳愣了半秒,也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而紧接着,一道裂缝由河妖的半身之中现出,呈闪电型朝四周扩散,裂缝所过之处,河水瞬间冻结,并向着四周蔓去。
拉弓慢了一步的弓弩手猛然松弦,飞箭扎中河妖的半身,在冰雕般的表面留下了呈蛛网状破裂的窟窿。
箭矢‘叮’然掉落,底部的河面正不断地被冰封住,霜花在箭羽处凝聚,很快被冻入河面之中。
看到这一幕,昳总算松了口气,落地平复呼吸,道:
“还好,总算解决了这个麻烦,你们没事吧?!”
沈行约皱眉望向身后,忽听到岸边,孙隆的声音道:
“快!再加把力!”
众人合力,将最后一名重伤的兵卒拖至岸上。
这时整个河面已被封冻,头顶的乌云尽数散去,日光映照冰河,折射出晶莹的反光。
“把他们押下去,统计伤亡。”
沈行约摘下颈前已冻结成冰的披风,直面一场变故过后,被救下来的敌方逃兵,转而朝昳看了眼。
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沈行约低声下令:“先渡河,在对岸扎营整兵。”
傍晚前,萧拓在军帐前清理战马颈、背上的伤口,李肃刚禀告完军中俘兵的押置情况,从帐前出来,经过身侧时,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沈行约在帐中,已换回了日常的现代衣服,朝昳问道:“为什么?方才明明有机会,你应该问问它人皇的下落。”
“你可能压根就没看清。”
昳朝榻上一坐,无奈地道:“它根本就没长嘴,怎么问?”
沈行约:“……”
“往往情况是这样。”
面对沈行约那不时抽搐的眉角,昳只得和他解释,道:“在妖的领域中,修炼也是分为等级的,尤其是对于自然之力幻化而成的妖物而言就更是这样,一般只有修为深厚的妖物,才有所谓的‘灵智’,而寻常妖物有些甚至只能遵循本能,这也是万妖易于沦为妖王傀儡,受其驱使的一个主要原因。”
“所以,”沈行约道:“上次在林中遭遇的那头熊妖也是这样?”
“对,”昳点点头,道:“不过这次河妖的出现,也从侧面证明了我的选择没有错,我们行军的方向,很可能已经接近人皇所在的位置了,不然怎么解释河妖会突然出现在此……”
“你等等——”
沈行约忽而抬手叫停他,皱眉道:“河妖就只有这一个吗?会不会……因为巨魔的复生之日将近,往后所有的河流湖泊,掐面都变为妖类的统治?!”
照此想下去,沈行约瞬间不淡定了。
“这很难说。”
昳耸了下肩,回答道:“也不一定,但我保证,下次换我走在军队前面,我会更谨慎的!”
沈行约无计可施地揉按额角,这时帐外王福传禀道:“陛下,姜成他……”
“我,我得走了!”听清话音时,昳一个激灵站起,沈行约无奈地抬手一指,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从后帐的矮门偷偷溜走了。
“怎么?”萧拓擦干手掌,进到帐内,迎面便看到沈行约愁眉不展的模样,继而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王福请示道:“陛下,姜成送来了新制的样衣,您看……”
“先放着,”沈行约握住萧拓朝他伸来的手,借力起身,“我这身行头怎么样?还行吧?”
“很好,”萧拓牵唇一笑,手指整了整他的衣领。
于是沈行约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道:“去,把张书维给朕带过来。”
少时帐门打开,在守兵的押解下,张书维被捆束手脚,提至大帐中央,沈行约双膝分开,坐于正对他的主位前,一手抬起。
两侧守兵会意,猛地松手,将他掼在地上。
“许久不见了。”
沈行约略微倾身,看着地上之人,嘴角挂着阴寒笑意道:“张太尉,别来无恙。”
“陛下……”张书维艰难起身,苍老的面庞抬起,放出目光:“罪臣张书维,叩见陛下万岁。”
帐内一侧,以孙隆为首的将领对这一幕冷眼而视,只等审讯过后,此人的死讯。
沈行约却一扬手:“给他赐座。”
在旁的孙隆等人道:“陛下……”
沈行约朝众人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王福搬了只椅子过来,守兵上前,却见沈行约手势一转:“移到那面帷幕后头,朕要和他叙叙旧。”
萧拓在旁端起茶杯,眉头微微一扬,作看戏状。
帐内众人不解其意,守兵便照他所说,将人提至帷幕之后。
在诸多目光注视下,沈行约边扯衣领起身,边抬起手挽了挽袖口,径自朝帐帷后方走去。
不多时,幕后传来一阵拳脚的闷响,紧接着是杂乱的噼啪声,中间夹杂着几声惨叫。
孙隆皱了皱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与其余将领面面相觑。
唯有萧拓勾唇笑了笑,无奈地摇了下头。
一刻钟后,沈行约甩了甩手腕出来,脸色从阴沉到缓和仅用了一瞬,他出来后,随手朝后一指,守兵会意,钻到帷幕后头将人拖出。
张书维一只眼眶乌青,以一个鼻青脸肿的形象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竟是连跪也跪不起,守兵只得将他拖至座上。
“不管怎么说,毕竟你也是个位列三公的朝中大臣,让你带着一身伤跪地回话,朕终究不忍心。”
沈行约接过王福递来的手帕,在他面前来回踱步,道:“朕不想和你废话,说说吧,幽州的情况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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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