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萍早就在傅府门口守着了,余柔岚一露面,她就迎了过来:“这位是傅夫人吧?”
余柔岚刚刚见到了赵均回,心绪还没有安定下来,田秀萍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
“傅夫人安好!”田秀萍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接着道:“傅夫人,您叫我一声田婆子便好。”
田秀萍就是之前到傅府门口跟樊阿婆打通傅知乔消息的媒婆。
余柔岚先是差点被马车撞到而后又被赵均回给救了,她还没有从惊慌的情绪里走出来,现在又听到田秀萍说自己是媒婆,这一上午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是惊心动魄了,她没有多想便点头应下了。
田秀萍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一脸喜色的跟余柔岚进到了傅府里。
余柔岚也正为傅知乔的婚事而烦恼,只是女儿的主意大,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如今有媒人上门自是没有把人打发走了道理。或许是时候该考虑下成亲的问题了,余柔岚被田秀萍说的心一动,热情的接待了她。
田秀萍进到傅府的正厅,她暗暗打量着里头的装饰摆设。
四扇紫木松柏纹插屏,桌凳都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制而成,更别提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斗大的汝窑花瓶。
田秀萍笑着坐下,余光瞥向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江南烟雨图》,虽不识的这幅图是出自哪个大师的手笔,但画中所表达出的意境就连她这个门外汉都看得懂,以此推测,此画定然不是凡品。
外头冰雪严寒,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很旺。
正好婢女过来奉茶,田秀萍定睛一看,哟呵,待客用的茶具也是青釉斗彩海棠花瓷杯,看这家具再看这陈列的讲究劲儿,傅家应当不是一般的富商财主,而是有些家族底蕴的。
田秀萍在心里下了结论。
不过,再有钱也只是一个商户,她今日前来是想要为太常寺丞杨大人说亲的,想到这里,田秀萍心里的底气又足了起来。
她暗自搓了搓手端起茶就喝了一口,一杯热茶下肚,被屋子里的热气一烘,她也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田秀萍笑意盈盈,趁热打铁道:“傅夫人,请恕我叨扰,今日我冒昧前来是想问下贵府的姑娘可曾定下亲事了?”
田秀萍来之前就已经将傅知乔并没有定亲的事打听好了,她问一嘴也不过是走走流程罢了。
余柔岚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也配合道:“小女还未定亲。”
田秀萍一听,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是呢是呢,一家有女百家求,傅小姐这般人物是得好好挑挑才行。”
田秀萍先是把傅知乔大肆夸奖了一番,接着委婉的表达了想要为傅知乔说亲的意思,“傅夫人,您放心,能让我田婆子开口介绍的那都是有才有貌,人品贵重,富贵双全的人家!可不是我夸口,您若是不信,大可去外头打听打听我田婶子的名声……”
话说到一半,下人过来禀报说姑娘回来了。
田秀萍急忙仰着头向门口望去,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她实在太好奇这位傅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门外雪花飘舞,只见一人踏着飘雪缓缓而来,她披着一件雪白的兔毛斗篷,毛绒绒的领子将她巴掌大的脸遮去了大半。
踏上门廊,丫鬟迎上去替她脱下斗篷,漏出穿在里头的丁香色夹袄,厚厚的夹袄依旧掩盖不了她窈窕的身形。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丁香色衣裙的衬托下更是白的耀眼,仿佛比窗外的雪还要白。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长长的珠饰垂在发间颤颤巍巍,杏眼柳眉,唇红齿白,一颦一笑间,将冷清与灵动糅合的恰到好处。
在满地白雪的映照下,她的每一根发丝都在发着光,叫人轻易挪不开眼。
果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田秀萍看的有些发痴,如此美人,难怪太常寺丞杨大人临街一见便惦记上了。
余柔岚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眼底浮现浅浅的笑,说了声:“回来了。”
傅知乔应了声,而后注意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女人,问道:“这位是?”
田秀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敛起脸上惊讶之色,站起身行礼:“老婆子田秀萍见过傅姑娘。”她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的身份便被余柔岚打断了。
余柔岚不疾不徐道:“阿乔,这位是娘的客人,娘跟她还有些事情要说,你先回房去。”
傅知乔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瞬间猜到了余柔岚的心思,她轻轻颔首,恭顺的向余柔岚行了一礼,“那女儿就先回房了。”
转身离开时她还往田秀萍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便余柔岚有意掩饰,傅知乔还是一眼看穿了田秀萍的身份,田秀萍那一身喜庆的衣裳,分明就是媒婆最爱穿的打扮。
田秀萍被傅知乔这一眼看的有些紧张,她本想着直接道明来意,问傅家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太常寺丞杨大人做填房。虽说嫁过去后是填房,但也是明媒正娶的大娘子了,更何况杨大人官居六品,年纪也正值壮年,一个朝廷命官愿意娶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为妻,对于商户人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然而,见到傅知乔真人后田秀萍改了主意,傅家不似一般的土豪乡绅,看着厅堂里的摆设,再看看傅家母女的谈吐,分明是有底蕴的,如此娇滴滴的女儿家,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嫁给别人做填房。
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早就听闻琴台街里有一绝色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田秀萍面上一直带着讨好的笑,表现得十分和善。
“哪里哪里。”余柔岚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眼里的得意之色却是要溢出来了。
谈话间,田秀萍并没说自己今日上门是来说亲的,而是说了自己手上有青年学子、贵族子弟的人脉一事,还说余柔岚若是想帮女儿相看一门亲事,一定要找自己云云。
余柔岚笑着应下来了。
田秀萍走后,余柔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若是没有傅知乔,她不确定自己能在失去丈夫、族人打压的境地中活下来,她一定要让她的阿乔幸福的过一辈子。余柔岚自己就是独生女,父母早逝,她从小在亲戚家寄养长大,她深知没有家人撑腰的生活步步难行,她不想让傅知乔走上自己的老路,她的阿乔一定要寻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多子多福的度过这一生。
余柔岚知道女儿相貌长得好,她也曾经幻想过女儿长大后,无数人家来求娶的情形,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
唉,余柔岚轻叹了口气,去傅长岳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看着傅长岳的灵位,她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
冬季的傍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傅府各处都已亮灯,高高悬挂的灯笼随风摆动。
母女俩一起用完晚膳,傅知乔觉察到余柔岚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她,问:“娘?”
“娘今日见到赵均回了。”不等傅知乔回话,余柔岚自顾自说着:“那孩子也算是有出息,听闻他如今在翰林院里任职,中探花入翰林院,那孩子年纪轻轻已有这番前途,你爹当初没看错人。”
说到傅长岳和两家往年的交情,余柔岚情绪有些低落。
今天见到赵均回,对余柔岚来说绝对是一个冲击,当时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回来后她便迫不及待叫人去打探赵均回的消息。
知道赵均回有出息,她心里很欣慰,欣慰的是她和傅长岳没有看错人,另一方面看到赵均回如今当了朝廷命官,前途一片光明,她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怕你过的不好又怕你过得太好,见你过的凄惨便会生出怜悯之心,见你过的很好,好到胜过自己时心里也会难受。
想当初,傅家和赵家两家本来是有口头亲事的,只是后来的变故导致两家亲事取消了,还是赵家夫人亲自过来退的亲,赵家退亲的举动无疑是往刚刚失去丈夫的余柔岚心里心里猛扎了一刀,说她心里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余柔岚平时也不常想起过去的事,过久了安稳的生活,以往的种种她也已经慢慢放下了,可偏偏这时候赵均回又出现在她眼前,让她想起了这些往事。
傅知乔当然不知道余柔岚心中的弯弯绕绕,想到今日在家里见过的那个媒婆,她心里隐约能猜到一些。
在大魏,当官的与做生意的终究是不同的,她娘应该是见赵家过的比自家还要好,心里有些不甘心。
“娘,赵家过的好,咱们家过的也不差呀!”
余柔岚不认同的摇了摇头,“我忧心的是赵家过的怎么样吗?赵家的好坏与咱家无关,但万一涉及到你,我能不操心吗?”
“娘何出此言?”傅知乔一脸疑惑,她着实没太明白,赵家日子过的好怎么就与她有关系了?
余柔岚眉头紧皱,赵均回既已在京城当了官,那么他一定会把他娘赵夫人也接来京城,余柔岚想着今日碰上了赵均回,指不定那日就碰上了赵夫人了。
余柔岚不是一个喜好攀比的人,昔年她在赵夫人面前受了气,而今她真的不想再低赵夫人一头了。
“男子不成亲可以说是专心功名事业,可女子一直不成亲一定会招人闲话的。”余柔岚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