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心思,还在低声说着:“朝儿是个好姑娘,这些年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 可晚儿她……”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尽在不言中。
李祈安没再接话,只是点了点头,道:“苏郎君的心意,在下明白了。若真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
说完,他便拱手告辞,转身往苏记走去。阳光依旧明亮,可落在身上,却仿佛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寒意。他忽然觉得,这锦绣巷里的每一寸光阴,都藏着被岁月掩埋的叹息,关于林晚的失踪,关于苏墨的执念,关于林朝的委屈。
李祈安走到苏记门口时,正见林朝收起细毛笔,方静鱼刚抬手端详,就见铺门被轻轻叩响,门外立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郎君,不是李祈安是谁。
林朝瞧着他生得剑眉星目,肤色白净,脸庞带着几分英气,一时有些疑惑,这俊俏郎君是谁?方静鱼却冲她飞快眨了眨眼,嘴角还噙着笑意。林朝心头顿时明了,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偷偷朝璎璎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璎璎本就因方才被打趣而脸颊发烫,见李祈安来了,林朝还这般笑她,顿时恼羞成怒,没好气地瞪着门口:“你来干什么?”
李祈安不知她为何突然炸毛,摸了摸鼻尖,还是笑着软声哄道:“我见快到飧食时辰了,估摸着你们该饿了,特意来接你们回去吃饭。”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看向林朝,故意问道,“这位便是你们昨晚一直念叨的林家姐姐吧?”
璎璎气鼓鼓地嘟着嘴,头也不抬:“对呀对呀!”
李祈安对着林朝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恭敬:“苏夫人。”
林朝细细打量着他,见这郎君不仅生得俊美,举止也得体,便笑着打趣道:“原来这就是璎璎的…… 朋友?瞧着倒是一表人才,难怪难怪,真是让我等好生羡慕。”
李祈安被说得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璎璎,眼里满是疑惑,她们又在说什么?
璎璎怕林朝再说出更离谱的话,脸都涨红了,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李祈安的衣袖就往外拽:“好了好了,说这些干什么!我肚子早就饿了,咱们快吃饭去!”
她力气不大,拽得却急,李祈安被她拉着踉跄了两步,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林朝道:“苏夫人,我们先告辞了。”
林朝笑着挥了挥手,看着两人一个气鼓鼓往前拽,一个一脸茫然被拖着走的模样,忍不住和方静鱼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出了苏记,璎璎才松开手,闷头往前走,后脑勺都透着一股 “别理我” 的气性。李祈安追上她,试探着问:“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我一来就恼了?”
璎璎脚步一顿,转头瞪他:“还不是因为你!一来就被林姐姐打趣!”
李祈安更糊涂了:“打趣什么?我和她才刚见第一面。”
“就因为是第一面!” 璎璎跺了跺脚,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她说你是我的…… 我的……” 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恨恨地别过脸,“总之都怪你!”
李祈安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放慢脚步跟在她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好,都怪我。那回客栈给你买桑蚕糖赔罪,好不好?”
璎璎没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些,耳尖却悄悄红了。
李祈安见璎璎耳尖泛红,脚步也慢了下来,嘴角的笑意越发藏不住,却又怕她看见更恼,只能使劲憋着,肩膀都微微发颤。
“对了!” 璎璎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方才的羞恼散去不少,“你今日在巷里转悠,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李祈安收敛了笑意,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关于苏郎君和林家姐妹的街坊闲话罢了。”
“那可太巧了!” 璎璎眼睛一亮,拍了下手,“我今天听林姐姐说的,好像跟你听的是一回事呢!”
“哦?怎么说?” 李祈安挑眉,来了兴致。
璎璎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也没什么特别的呀~就是林姐姐说,她和苏郎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苏郎君是她阿爷的学生,两人情投意合,最后水到渠成成了婚。”
李祈安闻言,眉头微蹙,惊疑道:“苏夫人竟是这般说的?” 他想起苏云方才那番 “搭伙过日子” 的话,只觉得两人的说辞像是隔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林姐姐自然不会把‘情投意合’挂在嘴边,” 璎璎眨了眨眼,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但她提起苏郎君时,眼里的笑意藏不住的!还有苏郎君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俩好着呢!”
李祈安沉默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林朝说 “情投意合”,苏云说 “搭伙过日子”,到底谁在隐瞒?还是说,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这段婚姻里究竟藏着多少真情,多少责任?
璎璎见他半天不说话,奇怪地推了推他的胳膊:“你怎么了?又在想什么案子的事?”
李祈安抬眼看向她,忽然话题一转,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璎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半步。
“若你的心上人无故失踪,多年之后杳无音讯,” 李祈安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可会爱上别人?或者说,迫于世俗眼光、道德束缚,不得不嫁给旁人?”
璎璎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随即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少女的执拗:“除非是他亲口说不要我了,否则我自然是不嫁的。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只会喜欢他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变。若是他不见了,我就等他回来,一直等。”
她顿了顿,又用力点头:“要是他因为什么意外回不来了,那我也不会再嫁旁人,他在我心里好好的,我要是嫁了别人,他多可怜啊!要是有人逼我,我就躲去庙里当姑子,谁也管不着!”
李祈安听完,眼底忽然泛起一阵光亮,像是有什么迷雾被吹散了。他望着璎璎清澈又坚定的眼睛,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洒脱:“说得好。我与你一般。”
他抬手,像是在对天起誓般,语气掷地有声:“这世上的人千千万,我只取一瓢饮。至于那些所谓的纲理伦常、世俗眼光,若真是束缚人心的枷锁,便都让它见鬼去吧!”
璎璎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扯这些有的没的?”
李祈安笑着拍开她的手,眼底的认真渐渐化作温和:“没什么。” 他望着远处巷口的阳光,轻声道,“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
只是这 “有感而发” 里,藏着他刚刚才想通的关节,苏说对林晚是 “一生执念”,林朝却说与苏云 “情投意合”,这两种说法看似矛盾,却或许都藏着半真半假的心思。
阳光穿过巷弄,在两人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璎璎还在嘟囔着 “莫名其妙”,李祈安却像是被什么点透了一般,眼神豁然开朗,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两人回到来仪客栈时,叶守礼、夏循和星遥已坐在院内石桌旁,见他们一前一后进来,叶守礼率先开口:“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静鱼她们呢?”
“在后面慢慢走呢。” 璎璎含糊地应着,眼睛却瞟向桌上的茶碗,“你们倒回来得早,莫非查到什么消息了?”
夏循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正经消息没捞着,邻里间的闲话说了一耳朵,无非是林家当年的琐事,还有人说林朝嫁入苏家后,苏记的生意反倒不如从前,怕是‘命硬’克了铺子。”
“还有这种说法?” 璎璎顿时来了兴致,正要追问细节,李祈安却抬手打断:“好了,这些闲话不必细究,咱们还是抓紧干正经事。”
夏循见状,正色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谈不上,倒是有个猜测。” 李祈安在石凳上坐下,好整以暇地敲了敲桌面,“明日让星遥去趟府衙,让府君派些人手,在城郊的山野、桑园附近仔细搜寻。”
叶守礼皱起眉,显然有些疑虑:“可当年官府也搜过,连桑园周围的林子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找到。如今都过去六年了,还能有线索?”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李祈安语气笃定,“先天二年圣人刚继位,各州府忙着整顿吏治,地方官哪有心思管一桩民女失踪案?多半是走了过场,应付了事。再说,当年搜寻的人少,方向也未必对,说不定林晚根本没走远,就在附近的山洞、枯井或是密林里,只是没被人发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退一步说,就算找不到人,或许能找到些遗物?总能留下点痕迹。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顺着往下查。”
星遥点头应道:“郎君说得有理。府衙里有当年的卷宗,我明日去时,顺便把搜寻范围的图纸借来,让衙役们按图索骥,重点排查那些当年没搜到的偏僻处。”
正说着,方静鱼和阿意慢悠悠地走进院来,见众人聚在一处议事,方静鱼笑着问道:“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璎璎连忙招手:“鱼儿快来!李祈安说明天要让府衙派人去山里找林晚呢!”
李祈安看向她:“你们离开时,林朝可有说别的?”
“没说什么,就是送了我们两匹新染的丝线,还说若是我们还在安州,常去坐坐。” 方静鱼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瞧着她眉宇间总有些愁绪。”
李祈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好了,先不说这些,大家都饿了,先去吃饭吧。” 他看向璎璎和方静鱼,语气放缓了些,“找林晚本就是个耗时间的活计,急不来。你们明天照旧去苏记,该闲聊闲聊,不用挂着这事。”
夕阳的余晖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石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金粉。众人起身往客栈大堂走去,脚步声在院中轻轻回响,伴着远处传来的晚钟声,透着几分难得的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