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道人听说过,相思门的九幽诛魔祭魂阵,以人为阵,以魂为引,是为禁阵,他不知道离恨是怎么学会的,但他知道他要做什么,大笑三声,“老子顶得住,你去布阵!”
九天之上星斗纷纷点亮,罗盘疯转,将之钉在界壁之上,借星斗之力修复破损,这点力量对于界壁来说还是太微弱了,赶不上崩坏的速度,只是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起码要撑到九幽诛魔祭魂阵布完大阵雏形。
离恨落在李知行面前,“知行,这是师父最后送你的东西,从今往后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说罢一掌拍向李知行,头也不回地前往渊墟。
想他离恨一生也算波澜壮阔,临到末了还能得一弟子传下衣钵,此生无憾矣。
李知行顿时天旋地转,浑身灵力爆满,承受不住如此灵压,意识消失前,她朝着师父的背影伸手,从来没有比现在这一刻认识到自己多么弱小,她是师父的累赘。
上古阵法转阵后一般威力都会减弱,如果是百年前,齐众人之力定能破开,阻止其毁坏界壁,只离恨二人难矣,事到如今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离恨站在渊墟中央,列出所有布阵的器物,长乐真尊的碧玉紫萧,五岳尊者的劈天斧,有为真尊的乾坤伞……还有六观修罗游忍生的伴生剑斩尘,无一不是本命法宝。
他召出照霜,不理会它的抗拒,一剑贯穿心脏,取心头血为墨,一笔一划写道:“今吾以吾魂为祭,诸器为眼,叩请九幽,诛魔卫道,恒古惟一,护吾道法,长明长清,不为尘染,不为邪侵,万世……永镇。”
李知行血肉模糊一下一下爬到这里时,最后听到的就四个字,万世永镇,她颤颤巍巍撩起眼皮,只一眼永生难忘——
大大小小的器绽放出耀眼光华,回归到它们最鼎盛骄傲的时代,错落旋转,围绕着中心那把她再熟悉不过的照霜剑,她似乎听见了照霜剑的哀鸣,师父最爱干净,那样白的衣衫浸了血,大片大片,暗了许久的天,除了那根红柱子,终于有了别的颜色。
她扒着地,拼命往前爬,她想帮师父擦干净,扑通跌进血池,无以伦比的疼痛叠加在一起麻痹了她仅剩的神志,她仰头垂下前,盛大灿烂的炙阳神光照彻天地,晃进眼里,血煞混元法第一重碎雪至大圆满。
天穹之上的疯道人血管爆裂开来,他要撑不住了,极细的一丝崩裂的声音从罗盘中传来,他忍不住回头,“他大爷的,老子不中了,离恨这孙子还没好?”
话音刚落,白光乍起,阵初成!
“好好好!”疯道人撤回身,飞快冲向血泊中的李知行,一把捞起:“小疯子配大疯子,真不愧是师徒。”他离恨收了个好徒弟!搞得他也想他徒弟了,也不知道他失踪的这些年,那小兔崽子怎么样了。
接着夹起李知行重新飞向天穹,九幽诛魔祭魂阵成后这里将会重新封印,而与上古困阵相撞的一瞬间会空间扭曲露出缝隙,那是唯一出去的机会,他要把李知行送出去。
白光以滔天之势扩大撞击红柱,天崩地裂摇摇欲坠,两股强硬的力量碰撞产生的能量非常庞大,时间顷刻停滞。
就是现在,疯道人将李知行狠狠推进最近的裂隙,却感受到微小的阻力,低头正对上李知行一双血流不止的黑瞳,小小的磨烂掉的手紧紧攥着疯道人沾满血污的袖子,下一秒袖子就被斩断。
疯道人笑了笑,“丫头,有机会替我回伏星台看看!”转身投进祭魂阵,九九八十一道器,没了他,离恨一个人怎么撑得住。
天边的罗盘呜咽一声,彻底碎裂化作星辰之力融入界壁。
九幽诛魔祭魂阵终成,倾轧困阵,那道埋葬一代数不胜数英杰大能的十二元玄天困幽大阵终于归于寂灭,红柱塌,传送毁,这片空间将重新封存。
渊墟中被困百年不灭的神魂或有所感,缓缓从断壁残垣中站起,他们已经没有了太多识念,只凭本能张开双臂,像一座座连绵起伏,有沟壑却不断绝的山,托起祭魂阵,一齐朝天穹飞去,补天之裂。
如同百年前,只为护住这片土地上的无辜生灵。
李知行目光透过尚未闭合的裂隙,看着那些她不认识的人,他们似乎察觉到了她,有的挑眉,有的冲她笑,像是为这个新人祝福,突然其中一道墨色流光弹向她,同时一声梵音低叹,五色琉璃逐墨色流光一前一后没入她的身体。
她没有功夫琢磨那两样是什么东西,终于她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人,那人和蔼地眯起眼睛笑了笑,无声说着什么——
“知行,外面有很多好吃的,比辟谷丹好吃得多,替师父去尝一尝。”
时间恢复,裂隙闭合。
如果再慢一秒,她就会看到离恨移转目光,似是惊讶又了然的欣慰神情,可惜她没看到。
李知行摔在地上,很久都没有起来,也许是伤得太重还是别的什么,直到腰间青色玉佩灵光一闪,绿意把手放在李知行肩膀,硬邦邦地说道:“小……小……姐,别……伤……心。”
听到声音地上那人抬头,“伤心,什么是伤心。”她只知道她的心很痛,痛得裂开,不断修复,不断开裂,比锻体还痛。
李知行捂紧胸口,触到手中紧握的粗糙,伸开来看,一截破布,她想起济宁师伯临走前那豁达又大义凛然的样子,真威风,原来师伯袖子上绣的是北斗七星,二十八宿。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前走。
“小……小……姐,我们……去哪?”
“长绝。”
等李知行走后,一道清气化作模糊人形出现在她刚刚的位置上,须臾又离开。
……
封印内,黑色邪物早已殆尽,邪气无处遁逃,万丈金光取代阴云密布,疯道人识念彻底散去前,喃喃道:“原来,原来是……这样。”沧浪有救,他心愿已了。
天全矣,众人欣然而去。
-
沧浪。
伏星台。
蒙眼道人失手打翻棋盘,久久无言。
对面之人捡起棋子一颗一颗放入篓中,叹息道:“你早该知道,你师尊他也知道,他想要寻找他卦中拯救沧浪的那一个契机,就注定有此一劫,天机天机,又怎能全为人知,痴儿……”
相思门,魂殿。
一群人围着熄灭的命灯怔愣良久,跑出去报喜的弟子也在这儿,他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声:“怎么会这样!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灭了!”丝毫忘记现在是在众位真尊面前,真尊们都没说话。
却没有一个人责备他的失态,因为他们也都在想,是啊怎么会这样,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灭了呢。
景宸七年,
万星州伏星台鸣丧钟。
雀栖州相思门鸣丧钟。
钟声响彻两州。
至此,沉渊一战最后两位大能身陨,天下皆知。
唯小玉壶,人们只感觉天晃了一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更不知道有人在这一瞬的晃动间做了什么。
而那座精美府邸的主人,眼神冰凉卧在软塌盯着炉中燃着的半只香,片刻道:“进。”
“尊上,万星雀栖鸣钟告丧,离恨剑尊与济宁真尊一同陨落。”身着锦雀龙鱼的蒙面人拱手道。
“嗯。”
不轻不重的语调揪起了蒙面人心中的弦,“还有就是……那位来了。”
“哦?这么快就不舒服了,也是,真的出来了,假的就……”
男人的目光落在蒙面人身上,阳光洒在锦雀龙鱼的衣裳反射出金光,让他想起那群执拗的人坏了他的大事,顿时心生不悦,蒙面人冷汗直流,直到男人吐出两个字:“走吧。”如蒙大赦。
花厅,七岁大的孩子端坐主位,衣盘四爪金龙,举手投足间龙章凤姿气度非凡,见来人,开口道:“先生,孤身体突感不适,是否是近来修炼出了岔子?”
男人换掉卧榻时大红华服,一身月白纱衣款步而来,倒显高洁,没了狐狸虚伪狡诈的阴冷,低眉颔首道:“殿下天生道体,修炼最是顺遂,不必担心。”
女孩点头,若有所思,她生来炼气,如今已筑得莲基,的确超出常人远矣,何必操之过急,反伤了根基。
男人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玩味一笑,太极阴阳,此消彼长,究竟是谁胜谁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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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小玉壶,罕无人烟的一处山旮旯里,左拐右拐十八弯的山头儿上,出奇的坐落着几座楼阁殿宇,山门上挂着一副牌匾,银钩铁画的三个大字:长绝峰。
一声惨叫从里面传来,“有那么难吃吗!你杀鸡一样喊什么喊!”黄衣少女揪着青年的耳朵往死了拧。
青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咽进去的食物呕出来,又在少女的淫威之下硬生生咽了回去,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简直是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谁来救救他啊~
“四师妹,我做了肉粥,你和三师弟快来尝尝吧。”沉稳的男声适时从厨房传来。
“大师兄!”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天籁传到将死的三师弟耳朵里,他瞬间感觉救星来了。
黄衣少女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其实已经饿的不行了,吃了两锅。
往天都是师父给他们做饭吃,师父下山以后,他们伙食水平简直从宫廷玉宴下降到乞讨要饭,谁懂啊。
想起师父临走前笑眯眯对他们说要去给他们找小师妹去了,也不知道找没找到,最主要还带走了做饭一流不在师父手艺之下的二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