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
漫天飞扬着,视野中都是挥之不去的尘土,让人难以辨别前行的方向。
植株稀少,连个能遮蔽风沙的地方都没有。
此次出行队伍仅有体修及剑修,其他修士的考核方式与他们不同。
他们一行数十人已经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行走了一天一夜了,每个人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疲惫。
这对修士来说是十分罕见的情况,且不论体修,就光是剑修,身体素质超出一般人数百倍,放在以往不眠不休走上十天十夜都不带有问题的。
除了身体疲乏之外,有几个剑修惊讶地发现,他们自己的灵力在逐渐被削弱。
于是大家纷纷检查起自己的灵力是否还完整。
只是结果让剑修们都心里一沉——
几乎都要没了。
体修没了灵力可能还不太需要担心,剑修没了灵力简直就如同鱼没了水一般,等死吧。
剑修带队的弟子依旧是陈恒常,他经验丰富,故而夫子们对他还算放心。
此刻,他抬手示意停步,接着谨慎地环视一圈,开口道:
“我们应该是误入了什么机关或者法阵,能够压制我们的灵力。”
他深呼吸一口气:“往前是未知的风险,我也不敢保证前方会不会有危及生命的东西。往回走,我们回城再行商讨,叫帮手、求助夫子,总之,准备妥当后再来。大家举手表决吧。”
体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示无所谓。
而剑修这边,最先举起手来的是周不周。
倒也不是她真的一腔热血,主要是鎏火催的。
比起想办法再往前走,她更想要返回城池,至少有避风的地方,可以安心躲在屋里,享用北宣州的特色美味。
鎏火知道后,怒气不争:【大人啊!您没抢到领队的位置就算了!做事还这么不积极。您忘了您还需要做什么事情吗?!】
【瓷瓶!还空着呢!】
周不周敷衍地挥挥手:【哎呀行了行了,我这不是举手了吗,你就别吵了。】
鎏火哼哼地闭了嘴。
在周不周身边站着的几人见状,也都纷纷投了前进的票。
有了他们的带头,剑修们莫名涌上一股毅力,都把手高高举起了。
全场无一人退缩。
陈恒常点点头:“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必多耽误时间,再往前走,若今夜过去,明日太阳升起之前,我们仍然没有找到入口,即刻返程。”
一行人又匆匆开始赶路。
越往前走,风沙越大,阻力按着人艰难前行,尤其越往前走,灵力被压制的越厉害,和普通人的区别已经趋近于无了。
周不周“呸呸呸”几声,把飞进嘴里的黄沙都尽量呸了出去。
许净凇侧眼看见,就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藏:“跟着我就好。”
有许净凇在前面挡着,周不周也轻松了许多,她戳戳许净凇的后背:“多谢了小弟,等回去了请你好好搓顿大的!”
许净凇并不言语,也不知是行还是不行。
周不周也没非要个回复,她把丹田里悠闲躺尸的鎏火掏了出来,团吧团吧,化作一粒黄沙丢了出去。
【等等等……】
鎏火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她耳边。
周不周:……
忘记风沙太大了,鎏火毫无准备,直接就被吹飞了。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鎏火自己没准备好吧。
半晌,鎏火吭哧吭哧顺着无尽的沙终于爬了回来,第一句就是抱怨:【够了!以后我绝不会任你摆布了!】
说丢就丢,人性在哪里!良心在哪里!
为防止鎏火再喋喋不休说什么,周不周抄起它,朝着前方丢了出去。
【没收集到情报就别回来了。】
……鎏火飞远了,周不周松了口气。
她沉下心,认真观察起了四周环境。
头顶那轮炙热的烈阳高高悬挂着,但周不周并没有觉得很热,连带着脚下的沙都并不算烫脚。借着许净凇的遮挡,周不周仰起头,盯着烈日看。
并不刺眼。盯久了也并没有不适感。
这让周不周不免有些怀疑……这是真的太阳吗?
莫玉玉注意到周不周的视线,也跟着抬起头:“怎么了周师妹?”
“我只是在想……”周不周思索,“这是真的太阳吗?”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个体修转过头来,硕大的肌肉紧绷着,他锐利的眼神落在周不周身上:“你刚才说什么?”
周不周指了指太阳:“我说,这个太阳也许是假的。”
众人抬起头。
沉默无声。
所有人都在试图感受着太阳的温度,然而无果。
没有一点温度。
果真是假太阳……?
周不周踹了踹脚下,露出浅埋在黄沙之下的一把匕首:“这是我两个时辰前放下去的,可我们方才明明向前行了这么久……它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呢?”
那瞬间,所有人脑子里都出现了三个字——
鬼打墙。
只是这个鬼打墙的范围很大,以至于鎏火飞出去的那段距离还不够从周不周的前面出现的,以至于两个时辰后才出现这把匕首。
得到了证实,周不周放松了些。
不管怎么说,有了头绪总比茫然无措的好多了。
不过现下再怎么说,前进与后退都没了意义,只能停下来,思考破解的办法。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打墙”。
周不周弯腰捡起匕首,蓦地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把天捅了吧。”
陈恒常尬笑:“师妹想法很大胆。”
何止是大胆,简直大胆过头了啊!
怎么上来就要捅天啊!
刚刚那位体修弟子没说话,盯着黄沙看了半晌,在旁边人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砰”一拳砸了下去。
黄沙裂开一条缝隙。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那条裂缝就被沙子以极快的速度填补上了。
一如开始般。
那体修不信邪,喊了队里其他的体修一起,几个大块头攥紧拳头,蓄力重击,一拳砸向地面。
这次的裂缝大了很多,像是被撕裂般将沙漠一分为二,左边是还没来得及收回拳头的体修,右边是表情惊讶的剑修。
周不周:“……”这么莽。
她从许净凇的身后站了出来,站在裂缝的边缘向下看去。
许净凇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周不周的袖子。
周不周回头安抚道:“没事,不会摔下去的,我心里有数。”
只是这话并不能让许净凇放心,但他心知阻拦不住周不周,于是跟在她身后,一边拉着周不周的衣袖,一边警惕地盯着她脚下,以防止她踩空摔下去。
裂缝愈合的速度比刚才慢了很多,于是周不周能够很清楚地看见,这裂缝之下,只有白茫茫如天般的一片。
而非土地。
也就是说,太阳不是太阳,地面不是地面,黄沙……不,黄沙是真的。
周不周冷漠地抹了把脸,把粘在她眉毛和睫毛上的沙子扫了下来。
现在没躲在许净凇身后,黄沙自然全往自己脸上来了。
周不周抬手挡住风吹来的方向,再看了眼天上的太阳,隐约觉得似乎缩小了些。
恰逢此时,鎏火出现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
【我真服了,怎么连个海市蜃楼都没有,这完全就是荒漠嘛!甚至看不见一条虫子……怎么能这么冷清……啊啊啊啊我靠!】
鎏火见了鬼般尖叫着。
它回头看了一眼。
它确信自己是一直沿着前行的路走的,它的方向感很强,绝无走歪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它面前会出现周不周啊!
它并没有折返啊!
周不周掏了掏耳朵,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隐秘地踢了下那粒根本看不见的黄沙:【鬼打墙了,大惊小怪,你自己回来啊,我没机会把你抓回来,顺带汇报下你都看到了什么。】
鎏火蔫儿了吧唧地爬回了丹田,在丹田内恢复原身,它非常失落:【我什么也没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黄沙……和黄沙。】
这让它十分挫败。
没想到周不周一拍手:【什么都没发现的话那太好了!】
鎏火:【!!你是在嘲笑我吗?!】
周不周不理会它,冲着对面离自己距离越来越近的体修们喊到:“再锤!不断地锤!把缝隙锤打更大些!”
领队下意识看向陈恒常,陈恒常没有太多思考,点了头。
无端的,他就是很容易信任周不周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收到指示的体修们都撸起袖子,对着脚下的黄沙锤年糕一样开始捶打了。
他们速度很快,裂缝愈来愈大,同他们的距离也愈来愈远……直到在视野中消失。
周不周没闲着,她后退几步,一边把嘴里的黄沙呸出来,一边抽出鎏火剑。
她背对着风吹来的方向:“来吧,我们一起把这里砍开。”
她做了表率,用自己身上仅剩的灵力注入剑身之中,对着黄沙刺入、拔起。
重复不断。
许净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松开还拉着她袖子的手,反手掏出自己的本命剑,也有样学样地刺了起来。
有了两个人就有三个人、四个人……总之到最后,所有剑修都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他们不明所以,但见陈恒常都照做了,也就顺从地跟着刺了起来。
一剑、两剑、三剑……太阳没有落山的意思,天空依旧晴朗,这让周不周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热,但劈久了也累。陈恒常累得直起了腰,正擦汗的功夫,就看到身后的体修。
陈恒常:“!!!”
原先体修们是站在他身前对面的,现在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也就是说,体修带着地下那块沙地绕回来了!
体修的速度显然很快,他们在体力方面绝对是顶尖的,见重新看见了剑修的身影,聪明的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原因。
于是手下速度加快了不少。
“砰!”
两块沙地终于合并,众人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还没来得及高兴,只瞬间,天昏地暗,太阳四分五裂,失了光亮。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昏暗之中。
脚下的黄沙将每个人都“吃”了下去,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被吞没在黄沙之中。
许净凇想在被彻底吞没之前抓住周不周的手,至少真要死了也能生同衾死同穴吧。
不过这黄沙像铁链一般,紧紧束缚着许净凇的双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周不周慢慢消失在他眼前。
他的表情归于死寂,任由黄沙也将自己吞噬。
世界再次归于平静。
无声。
有什么在沙土之下悉悉索索地爬过。
无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