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爷从国子监大门出来,安步当车,大管家谢扶平看到他急行几步走上前去扶住了他。
“可是安排好了?”谢老太爷一面对着从国子监出来的学子点头一面低声问道。
“都按老太爷吩咐安排好了,只是——”谢扶平犹豫了一下说道,“萧三被杀,那魏淑芬将两匹御马都斩了,孙少爷还被她上了锁。”
“她将谢松抓进去了?”谢老太爷面色不变慢慢走过对面。
“没有,孙少爷已经被带回来了,只是额头碰伤了。”
“如此正好,你去,大张旗鼓地请医问药,我要全京城都知道魏淑芬杀了御马不算,还伤了大正朝最年轻的解元。”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谢扶平说完跑开了,谢老太爷站到了国子监对面,不一会就有人出来问安。
“老山长何故在此?”说话的是一名国子监博士。
“陛下荣恩,赐了我御马,我在等家人来接。”谢山长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
“也只得谢山长才有此福气。”博士一面与谢山长攀谈一面站到他身旁陪着他一起等候。这时只见谢府两名家丁号丧着跑来,嘴巴里大呼小叫着:“老太爷不好了,您御赐的马被巡捕房人杀了!”“老太爷不好了,孙少爷被巡捕房人打伤了。”“老太爷不好了,萧护院被巡捕房杀了!”国子监正是散学时间,门口人来人往,不一会一堆人围成一团,询问发生了何事,不出片刻,官民巷子之事传遍了大半个京城,老御史连夜写奏折。
魏淑芬赵虎赵远程三人停职之后在总捕房学习大正朝新律,包括前朝的律法,厚厚的几摞书堆在面前,三人每天不是翻书就是考核,只考得三人六眼发黑,恨不得晕倒在故纸堆里。浑不知朝堂因为这件事吵翻了天,眼看腊月封印时间越来越近,整个朝堂的气氛愈发得剑拔弩张。
总捕房书库厢房内,赵远程合上了书,问道:“明日旬休,你们要做什么?”
“总算旬休了。”魏淑芬从书堆里抬头,放下手中抄书的笔叹道:“我现在学问比魏家村所有人都要高了,下次阿奶说什么律例,我一定要好好听听,再不能阿奶说什么是什么了。”
“你们还是不要乱跑了,”躺在一边的赵虎说道:“明日我们还是去谢家拜访一下,也好为当日的事情陈情。”
魏淑芬开始收拾自己做的笔记,她收好了站起来,看了一眼赵虎道:“你跟我去练练?”说完率先走到演武场,从墙上取下一条鞭子。
赵虎对着赵远程伸出手,赵远程掏出一个玉瓶抛给他:“这药你也不能常吃。还有魏淑芬一个小姑娘,你好歹让让她。”
赵虎摆摆手:“你知道什么?她性子野得很,不把她打服了,以后还有得闹腾,我可不想要一个随便自作主张的人在身边。”
赵远程张嘴还要继续说,赵虎已经走了出去:“你要不要来看?”
“我不去。”赵远程复又坐了下去,发了一会呆,他跑了出去想要找人阻拦他们。年关将近,总捕房每个人都忙到飞起,巡捕房办差的办差,当值的当值,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赵远程找不到人,他犹豫了一下,悄悄来到演武场,只听得演武场传来阵阵闷哼,听着是赵虎的声音,他放慢了脚步,从柱子后面探出头去,只见魏淑芬收起鞭子,瞪着倒在一旁的赵虎道:“这是你欠我的!以后离我远一点,特别是当差的时候,再敢拉扯我,手给你剁了。”魏淑芬随手将鞭子抛到墙上,又看了赵虎一眼方才转身大步离去。
赵远程连忙避到一旁,看着魏淑芬走路带风,从自己身边经过,又探头看了看地上趴着的赵虎,知道他一向好面子,悄没声息地离去。
演武场静悄悄的,北风打着旋吹落枝头最后一片枯叶,晃晃悠悠落到了赵虎面前。赵虎撑起胳膊,看着衣裳被鞭子扯得稀碎,胳膊上露出一道道红痕,后背又痛又麻,忍不住啐了一口,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盯着魏淑芬离开的方向恨恨说了句:“总有一天,要你落在我手里。”
赵虎踉跄着站了起来,觑着无人,撩起衣摆跑回了居所。他换好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才听到推门声,赵远程走了进来问他:“你今儿怎么在这里,吃了没?”
“我等你呢,明天跟我去谢府?”巡捕房给这些新人安排了宿舍,四人间,赵远程嫌宿舍蔽塞,自己在外面租了一个二进的院子。
“我要去看看那天的两个孩子。”赵远程也躺到床上 ,他犹豫了一下,拉开被子嘀咕了一句:“你没把魏淑芬怎么样吧?”
赵虎揉揉胳膊,看着身上伤痕道道,龇牙咧嘴哼了一声:“放心。魏淑芬得罪了谢家,现在你不做魏家小丫头的跟屁虫了。”
赵远程听着他死要面子硬撑,不说话转身睡去。
封印在即,巡捕房诸事能推到年后的都推到年后了,只是地方上来述职的,八大捕房今年一整年的卷宗都送了上来,哪些可以收押入库的,哪里需要打回去重审都要抓紧分辨出来,整个巡捕房没一个闲人,这样一来反而显得魏赵三人清闲起来。魏淑芬走出去几乎没有碰到人,偶尔碰到一个也是行色匆匆,魏淑芬干脆不去打扰,溜溜达达去了官民巷子。
傍晚的官民巷子店铺门前挂起了红灯笼,心急的人家已经贴上了红对联。官民巷子还是当初魏淑芬离开时的模样,魏淑芬拦起的栏杆绳索还在,店家门口也没有排揎拥挤的模样,一如有人还在照看这里。巷子里靠着官宿墙根下停着几辆马车,时不时有提了食盒的人从铺子里走出来上来对面的马车,即刻就走的马车有,小厮丫头立在马车旁等候的也有。
马路上两匹马留下的血迹早已冲洗干净,不细看那一块特别暗沉的地方也不会特别显眼,就好像无事发生过,魏淑芬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一切。
“要过年了啊。”魏淑芬站在巷子口看着红彤彤通畅的巷子说了一声。丁家小子捧了一摞烧饼出来送给等在对面的马车,一转头看到魏淑芬在巷子口,他开心地喊了起来:“魏小大人下衙了?今天刚到的羊肉,俺爹烤得好馅饼还有几张,要不要来吃?”
“好!”魏淑芬扬声笑道:“你去给我拿只烧鸡来,再去四春店里要一碟子糖糕,回头我一总给你结账。”
“好嘞,我这就去。”丁家小子探头进店里说了一声,“阿爹,魏小大人来吃羊肉饼,我去给她拿烧鸡。”说罢转身跑开了。
魏淑芬走进丁家烧饼铺,铺子里有丁家老两口坐着摘葱,丁老板在灶头后头忙碌着,屋子里有饼炉子,暖烘烘的。
魏淑芬解了大氅放到一边,丁娘子从后厨出来,手里盘子上一摞羊肉馅饼热腾腾地冒着白烟,另一只手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羊汤放到魏淑芬坐的桌子上:“今日有东山口运来的好羊,我家杀了整整一头,羊肉留着做饼,这羊杂炖了羊汤,魏小大人快尝尝。”
“好!”魏淑芬伸手从筷筒里拿了筷子夹了一个馅饼吃。丁家两个小娘子跟在丁娘子后面走了出来:“魏小大人你终于来啦,我们天天盼着你呢。”大娘子看着站在一边想要阻止自己的阿娘说道:“阿爹在炉子那里要炭呢,阿娘你去看看。”
“哎,我就去,”丁娘子转身走出去又说:“你们也进去,不要打扰魏小大人用饭。”
“我们知道啦,阿娘你快去吧。”两个小娘子说着在魏淑芬桌旁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回才道:“魏大人,你没事吧?”
吃光一张馅饼魏淑芬才停下来喝一口羊汤,好笑地看着丁家姐妹:“我没事啊。”
“我就说没事吧,你看这几天这里和魏大人在时一样,就知道没事了。”丁小娘子活泼些,她高兴地说道。
丁大娘子到底年龄大些也稳重些,她知道魏淑芬不仅杀了马还杀了人,别人都怕得很;只有她们姐妹一直担心着:“那魏大人这几天不来巡街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啊,官民巷子整顿好了,以后我就不在这里巡街了。”
“不来了嘛?”丁小娘子抓住了魏淑芬的衣角:“大人以后要去哪里,是不是——”说着急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丁大娘子拍了拍妹妹脑袋,一起等魏淑芬说话。
“明年的任职还没有下来,不过我是要跟着大人办大案子的。”魏淑芬双眼亮闪闪,丝毫不见阴霾:“我可是要抓江洋大盗贪赃枉法之徒的。”魏淑芬伸出两根手指头“砰”的一声掰断手里的筷子说道:“我可是这次巡捕房比武胜出的头名高手啊。”
“哇——”丁家姐妹星星眼看着魏淑芬,丁家小哥拿着一只烧鸡端了一碟子糖糕进来,看到两姐妹说道:“我就知道你们缠着魏小大人呢。”
魏淑芬接过烧鸡,把糖糕递到两姐妹面前:“来吃。”魏淑芬撕了烧鸡来吃,丁小哥和两位妹妹一起看着魏淑芬吃鸡问道:“魏大人你一直吃这么多吗?”
“练武之人是比寻常人吃得要多些。”
“怪不得你能一掌劈倒两匹马呢!”
“那是刀砍的,”魏淑芬好笑道:“你们是听谁瞎说的。”
“我哥都看见了,”丁小娘子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家哥哥:“那天哗的一声两匹马都倒了,都等不及我出门看。”
“以后听到惊马这些不要跑出来看,在屋子里躲好。”魏淑芬又夹起一块馅饼。
“嗯。”丁姐姐妹沉默了下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