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色黑了下来后,一行人才寻了个树林里安置下来,已不敢再入住驿站。即便如此,毛骧还是沿着州府关卡大致知道了他们一行人所走的方向,毕竟人数众多甚是扎眼。
到了半夜时,夜枭卫又察觉到十几里外几百名锦衣卫正慢慢靠近。沐府一行只得连夜收拾行囊继续赶路。
如此三日,沐府上下已是有些惊慌失措,加上连日睡不好,众人面上已是疲惫不堪。
到了第四日,冯文秀深觉再这般下去,大家定是会被追上。于是深夜召来众人。
当众人来到她身旁后,她才面色凝重朝众人道“此番去西南怕是不太平了,这几日有锦衣卫在追咱们,眼下咱们人数众多,太过扎眼,若再走下去,想是用不了几日便会被他们追上,不若分头走,更为稳妥些”。
说罢朝甘柔与琼月道“你们随瑶月领着孩子们,再带上二十个夜枭卫护着你们往北走,从北边绕上一圈再绕去西南”。
瑶月抱着孩子,心中知道姐姐这般是为了自己与孩子,如今自己已是冯诚的妻子,她定是想护自己与孩儿周全。当下急切唤道“姐姐,那你们可如何是好?”
冯文秀沉声道“锦衣卫此番来便是奔着我与春儿她们,应是不会轻易伤及我们母子性命,若你们还在身旁,怕是会受连累,你且带着孩子先行一步,咱们在云南府相聚”。
瑶月这才抱着女儿点了点头。
随后周春也朝身旁的李延道“李延,随你阿娘一同去”,一旁的周晟也朝李续道“你也去吧”。两个小小少年看着自己的小主子又看了看阿娘,随即看了看大夫人,只见大夫人朝他们点了点头,他们才向阿娘身旁走去。
片刻后,甘柔领着李延与李续带着那二十个夜枭卫护着一辆马车趁着夜色,悄悄往北而去。
冯文秀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此番不论如何也不该牵连到冯家的后人。随即吩咐左右将她们走过的车辙印抹去,又朝两名夜枭卫道“快马去云南府寻侯爷”。
待那两名夜枭卫离去后,她才轻声朝身旁的方筱君道“筱君,咱们趁夜赶路吧”。
方筱君顿了顿首,二人便上了马车。
周春与周晟这几日已明白,如今祖母没了,怕是皇爷爷后悔让她们离开应天了。唯有尽快赶路,到了爹爹身边才算安全。二人沉默不语,领着余下的夜枭卫继续前行着,身后那三百亲军紧紧跟着。
往西南的路崎岖遥远,冯文秀心中充满担忧,若是自己当真被锦衣卫追上带回应天,只怕再难与她们相聚,想到两千里外的周舍虽心急如焚,面上却始终强装镇定。那年刚成亲时,身边只采荷一人。
而今沐府上下皆指着她,她不能慌,需稳住了...
好在白日里锦衣卫并未跟得很近,只是晚上追得急了些。白日里冯文秀便手握圣旨领着众人朝官道人多之处走,时而寻闹市边缘停下歇息,到了晚上一行人才狂奔赶路。
如此又走了七八日,已是走了两千多里,已走了一大半的路程!
连日不紧不慢的追着,毛骧心中已有些握汗,他并不想开罪西平侯,所以迟迟未动手。可也心知再这么追下去,只怕一路将西平侯夫人送到云南府了,差事总归是差事,不动武怕是不成了。
打定主意后,当下朝手下亲信沉声道“今日不眠不休,追上沐府众人后,小心行事,莫要伤了夫人与世子,务必将夫人与世子请回应天府”。
那亲信立即拱手道“得令”。
当夜,锦衣卫便将沐府众人围了住。冯文秀稳了稳心神从马车走下后,远远朝毛骧朗声道“毛大人,作何拦我去路”。
躲在飞鱼服中的毛骧不得勒马上前拱手道“见过冯夫人,毛骧奉命请夫人与世子回应天”。
冯文秀轻笑道“皇上早已下圣旨让我携世子前往云南府,此事毛大人难道不知情吗,如此又是奉了谁的旨?”
毛骧听她拿话搪塞自己,只得沉声道“毛骧乃奉陛下口谕”。
冯文秀爽朗一笑道“若是爹爹当真有话传与文秀,自会派身边内官前来,满朝皆知毛大人乃锦衣卫指挥使,主责缉捕,刑讯之事。西平侯如今镇守西南,正开垦养民,甚为得爹爹看重,而毛大人缉捕到侯府家眷身上来了,怕是大大的不妥吧。若是爹爹当真想让文秀带着春儿回去,待我们到了云南府自然会下旨给西平侯。而今毛大人只说奉了口谕而并无旨意,文秀岂能听信,还请毛大人放沐府一行离去,侯爷护短的紧,若是日后闹到爹爹与太子那里,毛大人可想好如何自保”。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直让毛骧眉头紧皱,暗叹“这西平侯夫人果然不是好惹之人”,这其中轻重他怎会不知,若非如此,怎会追了沐府这么些天。
思索片刻后,还是拱手朝冯文秀道“夫人,待回了应天后自然知晓毛某只是奉旨行事,还请莫再让毛某为难”。
冯文秀见他软硬不吃,心知已无法全身而退,于是不再言语。
一旁的周春沉声朝毛骧喝道“我母亲与你好好说话,你却是油盐不进,欺我沐府太甚”。而周晟则径直骂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住我母亲的马车,他日待爹爹知晓,你们的狗命可还在”。
毛骧听着世子兄弟二人骂的难听,已不想再僵持下去,于是径直退后挥了挥手。
下一刻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数百名锦衣卫朝护在外层的三百亲军围了上去。
既然指挥使只交代不能伤了西平侯夫人与世子,那其他人便不用顾忌了,那副指挥使领着锦衣卫飞快朝亲军杀去,下手狠辣,刀刀见血封喉!
周春与周晟紧紧护在冯文秀身旁齐齐急道“母亲快上马车,咱们护你离开”。
采荷及珑月当即扶着夫人一同上了马车。一旁四十名夜枭卫紧紧护在三辆马车旁,并未上前去助那三百亲军,毕竟那三百人乃是皇帝自己派来护送夫人与世子的,如今让他们自相残杀也无甚所谓。
方筱君一直在马车内紧紧护着沐昂,她透过帘子看到夫人镇定自若与那指挥使交涉,心中已是敬佩至极。心中虽怕的紧,却还是努力稳住心神,双手捂着沐昂的耳朵,不让他听马车外骇人的厮杀声。
沐昂轻拉着阿娘的手道“阿娘,大哥与二哥在外面呢,昂儿不怕”
方筱君看着儿子,轻点了点头。一旁的采芍与采莲及环月已是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障刀。
一旁马车内的陈三胖及柳云巧兰已经是吓傻了,连日来赶路,她们已明白沐府这是被人盯上了。今日见到锦衣卫这般阵仗,已是提心吊胆。此时听着马车外厮杀的声音,陈三胖提着手中的两把菜刀,正要从马车下去,一旁的柳云及巧兰及时拉住了她道“莫要乱来,听夫人吩咐”,陈三胖这才又坐了下来。只是往外看了看道“咱们不可再躲在马车内”,又看了看身旁的锅碗灶具道“咱们将吃饭的家伙背起来,骑上马护在大夫人与四夫人马车旁”,说罢三人便下了马车。
待她们看到远处锦衣卫正屠杀着亲卫时,心中悠然升起一股护主之情,当下也不怕了,将亲军所骑的马牵来三匹后,三人便翻身上了马。
如今她们的骑术已非当年,早已是个中好手,平日里无事时常与甘柔切磋一二。
周春与周晟在马上看着那三百亲卫陆续倒下,眼见已被锦衣卫除去一半,周春当即沉声朝夜枭卫道“随我与二少爷杀出去,护母亲离开”。
毛骧远远看着那几十玄衣护卫面色沉稳,表情毫无惧意死死盯着锦衣卫,他早听闻西平侯身旁有支大明立国前便护在身旁的亲卫,名曰夜枭卫,只听闻他们年逾三十,沉寂无声的护在西平侯府,却不曾有人知晓他们的身手,只是听闻西平侯麾下武将李边李境兄弟二人常年密训他们,身手定然非同一般。且自己安在西平侯府的探子被他们看的死死的。
眼前这四十人定是西平侯出征时特意留在府里守卫夫人与世子的。
毛骧正暗自思索,再抬眼时,便见那些夜枭卫竟拥着世子兄弟二人已从西边杀了出去。当即朝身边人吼道“快去截住夫人与世子”。
夜枭卫边杀边退,毫无惧意,若非护着二位夫人与世子,他们早已想试试这些锦衣卫的身手,四十人分四个方位死死守着两辆马车迅速朝西去。
那几百名锦衣卫适才杀那三百亲卫时犹如猛龙过江,毫不费吹灰之力。可当他们朝这些面色沉静的黑衣护卫杀去时,才发现犹如螳臂当车...任凭他们人数众多,那些护卫犹如身后长了眼般,配合的天衣无缝,竟是将他们死死挡在马车外,且转眼间杀了他们几十个兄弟。
周春看着已被挡在身后的锦衣卫,当即朝夜枭卫大喝道“咱们走”。而后一行人策马狂奔而去,那两辆马车已由两名夜枭卫接了过去,此时走的极快。
马车内的方筱君死死抓着身旁的采莲才稳住了身子,沐昂竟掀起帘子朝周晟喊道“二哥”。
周晟边勒着马绳便高声朝他道“昂儿坐稳了”。
采荷与珑月二人紧紧扶着冯文秀,采荷看着面色镇定的小姐开口道“小姐,姑爷与成玉小姐定会来救咱们的吧”。
冯文秀忍着颠簸回道“她们远在西南,便是前来,也需些时日,咱们还得靠自己渡过这难关”。
到了快天亮之际,一行人终于远远将锦衣卫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