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皇宫内传出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太医们束手无策,朱元璋阴狠的看着他们道“若是治不好皇后,你们便都给皇后陪葬”,直将太医院上下吓得如惊弓之鸟。
骂完太医后,朱元璋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马秀英,心中五味成杂!岁月已让那个明媚爽朗的女子变得满头白发,面容因病重已是肿胀的几近变了一个人。
二十天前,太医便报皇后娘娘心悸失眠,他只是交代太医院好生伺候着,谁知过了十几日竟开始昏睡不醒,太医们轮番诊治也查不出病因,只说是急症。这几日竟是连身子都开始肿胀起来了。
朱元璋坐在床前看了一眼昏睡的马秀英,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但眼眸一底,轻叹一声。
太子朱标这几日守在马秀英塌前,已哭晕好几回。适才被朱元璋给赶了回去。
许是感受到朱元璋的到来,马秀英呢喃着勉强睁开了双眼,看清床前一身明黄的朱元璋后,吃力道“你来了...”
朱元璋听到她说话,顿时受惊般急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咱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马秀英看着一脸惊慌的他,心底一片冰凉,片刻后轻摇了摇头道“莫要看了,你让太医们都回去吧”。
朱元璋转头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沉声道“谁敢回去,若是医不好妹子,他们便该死”。
太医们匍匐在地,颤抖不止,却一个也不敢出声。
马秀英看着盛怒的朱元璋,只是侧头朝跪在地上的太医们道“不用看了,你们下去吧,我有话与皇上说”。
太医们这才如蒙大赦陆续退了出去。
待太医们退下后,马秀英朝低泣的春夏与秋菊道“都下去”。
待殿内只剩朱元璋一人时,马秀英才舔了舔干涉的嘴唇,扯着有些肿痛的嘴角开口道“那碗燕窝百花羹可是下了毒”。
不待她说完,朱元璋便惊惧接道“妹子,咱没有,不是咱...”。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马秀英看着他的变幻莫测的神情,已猜到了事实。当下心中冷笑,随后轻声问道“你与她从何时起?”
朱元璋看着她仿佛看透一切的双眼,心知隐瞒不住了,一边带着哭腔回道“那年她刚封太子侧妃不久,咱有一次酒后在御花园散酒,遇见她也在,见她郁郁寡欢,一问之下才知标儿不喜她,她心里苦闷,便日日在御花园看书,咱看着她的模样和身段,就像当年初见你时一般,心中不知怎么就中了邪”,说罢已是痛哭流涕。
当日他行至御花园的偏僻角落,恰逢吕氏躲在一角看书,因图个清静,便遣开了宫女及太监。
那温婉的模样和身段就像当年马秀英少女时一般无二,他只觉心中激荡,便让身旁的大太监退了下去,本意是不想打扰到吕氏。不料那吕氏却是发现了他,随即便前来请安,他先是开口问了几句家常话,谁知一阵春风,那吕氏身上的胭脂香便飘进了他的鼻间。
朱元璋醉眼朦胧之际仿若看到了当年的马秀英正温柔体贴的关怀自己,便一个打横将吕氏抱进了偏殿,那吕氏惊吓之下竟忘记了挣扎,待反应过来时,偏殿大门已关了上。任她踢打挣扎也推不开压在身上的重量,半个时辰后才掩面哭着从那偏殿夺门而出。
她本就不得朱标喜欢,自从新婚夜后很少侍寝,那日之后没多久她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慌张之际低下身段求着朱标在她寝宫过了一晚。
等孩子出生后,那吕氏好似变了一个人,而后御花园偏僻的宫殿便成了公媳二人私会之处...
朱元璋回想完这些已是惭愧的抬不起头!
马秀英冷冷看着他片刻,随后移开了眼神。她已经不想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朱元璋见她怔怔看着帐顶,羞愧的满面通红,如此有悖人伦之事被揭露,便是他这个坐拥佳丽无数的皇帝也觉得臊得慌,灰白的胡须颤抖了几下,终是没再开口说话。
一时间殿内沉默的落叶可闻。
一刻钟后,马秀英低沉问道“太子妃与皇长孙,还有我这毒,都是她所为?”
朱元璋愣了片刻,才喃喃道“咱不知道,咱什么都不知道”。
马秀英突然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不知道,他是皇帝,若是没有他的默许,这皇宫大内,何人敢做下这一桩桩抄家灭族的大事!
朱元璋确实也未想到吕氏如此心狠手辣。太子妃当日没了时,他并未多想,妇人生产多有不测是常事。
但是雄英也没了时,他却是有些疑虑,却也不敢去证实那猜想。如今得知马秀英也是中了毒,这一切便不言而喻了。
朱元璋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澄清不是自己所为!心中矛盾至极,他一时想将那吕氏给杀了,一时又怕吕氏留有后手,若是让天下人知晓他朱元璋是个与儿媳通奸之人,那帝王之名便遗臭万年。
一时想到标儿又心生愧疚,又想到聪明伶俐的朱允炆便又对那吕氏狠不下心来,这番痛苦让他异常难受。
马秀英不再理会这个痛哭的男人,陷入了沉思!回顾半生,已无憾事,大明虽是朱家的天下,但却是她们母子牵手推着走到如今的,自己这么些年也算一展抱负,史书记与不记已不重要。此后帝王家之事乃是他朱家之事,与自己再无半点瓜葛,心中唯一还有一点放心不下的便是太子朱标。
她深深叹了口气,眼前这人再糊涂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亲儿子,那是他的太子,这一点她深深知道,那便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这人已不是当年那个憨直的青年,纵然重来一次,自己能选个更好的人吗?想到这里马秀英轻笑着摇了摇头,至于那个吕氏,马秀英已经不在意了。
片刻后,她看着朱元璋轻声道:
“你我与微末时结为夫妻,我义父虽胸无大志,却也为你起势时助了力。你朱家子孙我未曾轻待半分,咱们从一处住不下的小宅院到如今四海升平的大明,我辅佐了你大半辈子,未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如今伤我性命的虽不是你,却也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此事万不该让标儿知晓,以往之事等我死后便掀过吧。望你能顾忌着标儿,日后与那吕氏再莫要有瓜葛”,说到这里,她停下歇了歇,随后继续道“若你还惦着一丝夫妻情分,待收了西南后便让英儿留在西南吧,莫要再让她回应天了,如今你的儿子们都已封了王,我的英儿只是个侯爵,她会好好治理西南边陲,她们父子绝不会对大明有半点不忠,我给英儿留了封信,你派人送给她即可,眼下正在攻打西南各处,不可乱了她的心。
至于马家的旁亲,日后赏银减半即可。此事春夏与秋菊不知内情,你莫要伤了她们性命,放她们出宫吧。”,顿了顿接着道“我的身后事让文秀操办即可,不许吕氏插手与祭拜”说完这些后,深深的看着朱元璋道“最后愿陛下能求贤纳谏,做一位明君,让大明的百姓食可果腹,衣可蔽体,臣民皆能安享太平”。
朱元璋不敢再看她那双宽厚的双眼,直羞愧到无地自容,不住的点着头祈求道“妹子,你别说了,咱都答应你”。
马秀英见他答应下来后,最后终是抽回了目光,她看着头顶的凤帐,想到那年阿爹将她带到义父那里时,她曾满心彷徨,如无根的浮萍,而今终于踏实了。
一阵恍惚间,她好似看见阿爹来接她了,便握着周舍给她刻的那小木人缓缓闭上了双眼...
朱元璋看着马秀英闭上双眼后,突然心中涌起了莫大的惶恐,不会的,不会的,妹子不会就这么扔下他的,他小心翼翼的试了试马秀英的鼻息,直到几次后终于相信马秀英已经断了气!他如同困兽般站起身子,这时才敢直视那躺着一动不动,陪伴了他几十载的女人,无尽的后悔和痛苦让他胸腔好似要炸了般,片刻后发出响彻天际的痛哭声!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他举起长剑,像疯了一般四处刺去,片刻后,皇后寝宫外倒了一地侍卫及宫女...
朱标闻讯赶来时,终于将疯魔的朱元璋唤醒了!他看着朱标,一时间愧疚,难过径直让他抱着朱标嚎啕大哭,边哭边道“标儿,你母亲没了”。
朱标怔怔的任他抱着,远远的看着那凤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母亲,怎么也不敢相信,母亲怎就没了?他看着抱着自己痛哭的父皇,终于相信,那个从小教养自己,待自己如同亲子的人真的没了。
随着皇帝与太子的相拥痛哭,皇宫里响起了冲破天际的丧钟,宫内到宫外所有人皆跪下叩头痛哭起来!
冯文秀静静的听着从皇宫方向传来的丧钟,而后便是周春与周晟急急跑进了锦绣阁。二人着急的看着冯文秀道“母亲,这丧钟响了六声,可是祖母...”
看着母亲沉默着点了点头,周春与周晟顷刻间便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