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被徐念深身上那股意气风发掩盖之下的狠意刺得有些不自在,他就是站在那,也让人心生寒颤,安静了许久,张达轻声细语,“周铺头,我可以开口说话了吧!”
若是她们再不审问自己,那便被这四周渐冷的空气而生寒意了。
“请便?”周知棠忍疼,脚底板麻至脚踝。
“我娘子可好?”
一席话,让两人双双沉默,周知棠替沈倾倾包扎着另一只脚,略略失神。
那具尸体被剥了皮,沈倾倾也不确定是不是骆惠婷本人,眼下不知如何回话。
可两人的沉默在他看来却是不详之感,张达眼眸落寞,却也不敢再问,不问便还是有希望,垂头漠然询问,“如你们所见,我被困在这,双腿也被废了。”
“是谁废的?”
“我那日刚踏进新房,刚掀了我娘子的盖头,一阵谜烟散来,便昏昏欲睡了,醒来之后,就被困在这府上,被禁锢在轮椅上,短短三天,你们是我见到的第一批人。”
周知棠又道,“请问张公子和杨姑娘又是何关系 ?”
他默了默,而后缓缓道出。
原来他进京赶考,偶然遇见了骆姑娘,对其一见钟情,而杨姑娘对他也一见钟情,他便想方设法入了骆府,成为了骆惠婷的贴身侍卫,日日朝夕相处,两人相爱。
谁料新婚之夜遭受此劫难。
“如此,我们带人离开吧!”徐念深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我不走。”张达抬眼,“抓我来的人不知何意,若是我走了,岂非打草惊蛇。”
“大理寺查这个案子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我们既来这找你,这背后之人岂会不知,万一你待在这有生命危险,又当如何?”沈倾倾分析利弊,是起了带他回大理寺的心。
“请相信我。”张达的语气笃定,“我留在这,对查出案件真相便更有利。”
出了门,就见马车在外等着沈倾倾,周知棠弓足慢慢走着,身旁徐念深的手护着她的腰身,隔着一小尺的距离。
“我抱你。”
“不必了,男女也授受不亲。”
最后,是顾景淮派来的马车将周知棠送回府上的,而想着将此事瞒下去,谁料徐念深这厮直接告状给了大哥听。
又临近婚事,被禁足在家中养伤。
坐在轮椅上,周知棠忍着气跟夏竹吐槽,“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姑娘,一周后就是成婚的时候,你应当在家中养伤,免得到时候拜堂都拜不了。”
“那就推迟,夏竹,人命关天的事情,总不能逼着我上花轿 ”
夏竹坐在小凳子上,帮着姑娘捶腿,“可是大理寺人多呀?又不是缺少了姑娘就办不下去了,我听夫人道,那徐将军夫妇都赶回京城了,就等着婚事一办,他们好回边境上任。”
周知棠抿唇不语,揉着鼻根静心。
沈倾倾的伤势不必周知棠重,只是损了些皮外伤,顾景淮小心翼翼替她重新上了一遍药,“我就不该听你的,应当同你一道去的。”
“你去了也是多一个受伤的人。”沈倾倾半躺塌上,双腿椅在凳子上,旁边桌子上放着点心果茶,她时捻一块塞入嘴里。
将药瓶置于箱内,顾景淮将裤角拢下,“休息几日,待伤口好了再去大理寺。”
沈倾倾不同意,“案子不能拖,拖得越久凶手就越可能开脱。”
“大理寺还有人,这几日就让我替了你的任务。”他坐于沈倾倾对面,隔着张桌子,他单手托腮微微张嘴。
沈倾倾思索暂时不作答,伸手去寻了一块糕点,在递至他嘴边又收回,见他唇角勾起,沈倾倾又递了一遍,欲想再逗弄他一次,谁料顾景淮快了一步,糕点已进他嘴里,“这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然而他开心不过两秒,羽阳进来道,“主子,老夫人差遣人送汤药过来了。”
沈倾倾抿唇忍笑,凑近了他,轻点他眉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转向羽阳,“羽阳,让人把它端进来吧!”
黑漆漆一碗汤药被端上桌面,那气味扑鼻,呛得顾景淮捂嘴忍吐。
看向那送汤药的小厮,沈倾倾也觉得味道比前几次的大了,“是换药方子了。”
“夫人的话,是换药方子了,老夫人道前些日子的药方温良,不见其效果,这才换了药方子,又加大了些剂量,以后每日一次增为一日两次。”
“一日两次!”顾景淮瞳孔骤缩,手扶着桌椅,很快定下心神,“有没有效果只有我知晓,母亲又从何看出?”
“这,奴才不知。”小厮唯诺低头。
沈倾倾垂神,所谓的没有效果,左不过是因为这都半个月了自己肚子依旧仍未所出。
“既然如此,每日两次便每日两次。”伸手抚了抚顾景淮,又继续说道,“只是每日都遣人送于府上,未免过于操劳,便让母亲给了药方我们,我们自己关上门来熬煮。”
顾景淮跟着附和,“我夫人说得有道理,你回去跟我回了母亲,就说每日往来两趟,难免惹人注意,若是被有心人瞧出,岂不是辱了顾家的名声。”
那小厮点头,“我这就回去请示老夫人。”
大理寺。
沈倾倾和周知棠告了几天假,骆娴婷寻到了大理寺时只见到了海大胖和小六,“海铺快!六仵作!民女有事相奏。”
“骆夫人,快快请坐。”胖爷招呼着,眼见她瘦了一大圈,自家妻子喜买骆家的衣裳绣品,这会子出了这事,也颇同有些伤感。
“海铺快,今日为何不见周铺头和沈仵作。”
“骆夫人,周铺头和我师傅身体抱恙,告假两日。”小六回,下人端了茶水于桌面上,他将其沏满。
骆娴婷迟疑两秒,让身边丫鬟将带来的东西呈上。
包裹被打开,里面是一具人皮,上面依旧绣着图案,对比上一幅简单许多,“不瞒海铺快,这绣法是我骆家手艺。”
初见这绣布,吓得骆娴婷晕了过去,待夫君安抚静心,她即刻带着丫鬟将这人皮送来了大理寺。
胖爷和小六看着这被清洗干净的人皮,上面绣着两人相视而坐相谈甚欢的画面,旁边放着几箱金银珠宝,嫣然是一副谈生意的画面。
“而这人皮,就是舍妹的,舍妹当真遭了凶手的道,还请海铺快找出凶手,替民女做主,誓要将那畜生千刀万剐。”
小六是不懂这刺绣,可这人皮却不想是这几天刚剖下来的,“骆夫人为何确定这是骆惠婷姑娘的人皮?”
那丫鬟又从袖中拿出那张纸条,“随着人皮一齐送到的。”
胖爷接过,那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贵妹人皮。
“骆夫人在成亲前几日是否见过贵妹?”小六问。
“自然是见过,成亲的前一晚,我还和妹妹闲聊至深夜。”骆娴婷忆起和妹妹相处的点点滴滴,眼眶早已经是潸然泪下。
“那便对了,骆夫人,这人皮一定不是骆二姑娘的,骆夫人不要着了凶手的道。”
这人皮显然是凶手送过来挑衅,混搅试听的。
只不过凶手的目的却不知晓。
被小六一提醒,她低头细细琢磨这刺绣手法,果不其然找到了破绽,“六仵作,是了,这虽是我家的刺绣手法,但肯定不是我妹的人皮。”她盯着一处紫红斑驳看,这刺着一朵玫瑰花,底层却是胎记,“瞧着胎记,我妹妹是没有这胎记的。”
喜悦随着悲剧相生,胖爷神色恼怒,“如今是发现了两具人皮,一具尸体,凶手竟还挑衅,真是胆大包天。”
思雅酒楼,雅间包厢。
“怪不得上头大理寺卿的人选一直未透露,想来竟然是徐小将军。”顾景澜将扇子置于桌面上,不知今天他相邀,是想谈何事。
“也是最近求来的,如今边境大捷,我徐家功高盖主,为明哲保身,不得已急流勇退。”他对顾景淮没有防备的意思,既娶了周知棠,便是他们一派的人。
顾景淮也暗暗叹他的心直口快,这话就不怕自己告状了去。“徐小将军,隔墙有耳。”
“你知我知,若是这话传了官家耳中,严重的便是欺君之罪,想来顾夫人不会希望自己的好友落此难,所以本将军信任你。”
“你退了,上头好些人也高兴。”顾景淮答话,他和周知棠的婚事将近,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难以撼动。
“不必争执无用之事,打仗为了百姓,这查案也是为了百姓,入朝为官,为百姓谋事便已足够。”
“徐小将军一来我可轻松了,官居高位,不可少被底下人存些芥蒂之心,我便可和他们一派了。”顾景淮早不想当他们的领导了,倒不如和他们一块。
“那不一定,顾少卿,我此番还是为了自己,寻一个好队友,恕我直言,你这带领的探案小队不如宋少卿的,这能力可是要好好提升了,我可是为了顾少卿你的仕途着想。”
“徐小将军这话,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的未婚妻,你自己知晓。”顾景淮一双桃花眼微眯,和他一队,便是和夫人做对,如今周知棠可对这未婚夫婿毫无兴趣,不敢贸然战队。
距离婚期的时间不足三天。
周知棠推窗,半趴在窗台,望着院中景色,忍不住发呆,失神。
忽而,门被推开。
沈倾倾见她头都不回,径直走了过去,“知棠。”
周知棠回头,转悲为喜,“倾倾,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沈倾倾提了两盒食物,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距离婚期也就三日,知棠,你怎么还想着没影的事情。”
“我只不过心存一丝侥幸罢了。”
忽而好几个丫鬟进门,端着喜服风冠。
“知棠,夫人让我领着她们过来,让你试一试这喜服。”
“我不试。”
沈倾倾将食盒端到桌面上,拿出她最爱吃的甜点,“这是你祖母为你亲手绣的喜服,穿上定是漂亮极的。”
周知棠眼光却落在桌面上,那是沈倾倾亲手做的,拾起一个猪肘子,大口一咬了,快吃至一半时,道,“我知道了我会试的,案子如何了?”
“凶手还是未有头绪,那薄册上的人再查,扬州那边传来消息,云娘早在张达六岁时就去世了,是在村子里得以吃百家饭长大的。”
周知棠嗯声,琢磨两秒,又道,“不对,若是如此,日子清贫,他何来的钱财读书进京赶考。”
“这一点景淮也想到了,正查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