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骆夫人一夜未眠,匆匆梳洗就赶往了大理寺,眼下那屏风被摆在大堂,她这会子细细琢磨,越发觉得不对劲,很快能笃定这不是妹妹的人皮刺绣,而那绣法也绝非出自她骆家。“大人,这针线,这绣法,很像是出自杨家的手法。”
顾景淮闻言,让羽阳将杨家的一副刺绣呈上,“夫人,当真确定?”
“我仔细瞧来,就是了,大人,实不相瞒,京城谁不知我们两家是竞争对手,私下里必然是有研究对方手艺的行为。”握着手帕她轻轻触碰那刺绣,寒意渗出,背脊冒着冷汗。
杨家和骆家之所以能成为京城之中最受欢迎的两家刺绣,各自都是有着傍身的手艺,那是旁人很难辨别出来的。
但骆娴婷于刺绣上颇有建树,又碍于生意方面和杨家打得火热,于杨家绣法更是细细琢磨,眼下她是有九分笃定。
“大人,民女确定,还请为我骆家做主,若是真的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做出这等子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相信,我朝法律也是不允许的,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她作势要跪下,羽阳先一步阻止。
“夫人放心,大理寺断案,一向公平公正。”胖爷在一旁安抚道。
顾景淮又命人沏了茶水,“夫人,近日和杨府是否有生意上的交际?”
谈此,骆娴婷有瞬间僵持,略微沉思,而后缓缓道来,“前些日子民女去了一趟扬州,确实是去谈生意往来,那顾客是扬州的富商,我们两家这些年于此事上争夺不休,而这次是我骆家拿下了这笔生意,莫非…”
“夫人,没有证据切勿猜测。”顾景淮提醒一句。
“是民女失礼了。”
待骆夫人离开之际,顾景淮对胖爷道,“胖爷,你和知棠还有小六去杨家查探是否有异样。”
杨府。
此时是夏季,杨家却在赶制过秋冬季节的衣裳了,订单不免多了些,再加上骆家出了这等子事情,也并未有心思接单了,于是这好处就落到了杨家的头上。
夏季深秋,微风不燥,吹得人身心舒适,点着蜡烛灯笼,杨府的工人还在加班加点赶制着衣裳。
“这杨府太大了,光是我们三人又能打探得到什么?”三人趴在屋檐上,小六早已被蚊虫缠得不耐烦。
胖爷点头,甚是同意,“就是,周铺头,要不今晚上先收手,等大毛和靳刚那边的消息,再做定夺。”
于是,三人回大理寺加班。
回去之时,就见到沈倾倾,大毛,靳刚一伙人在吃着夜宵,旁边摆着一堆簿册。
“好啊,我说到门口怎么就闻到这香味,一看就是沈氏客栈的菜品。”胖爷将刀剑一扔,遂而身子一跨,坐在凳子里。
也就是顾少卿不在这时,他们才不顾及身份放肆。
“胖爷,这是给你们留了的。”大毛道,怕胖爷这张嘴又要接着言说。
“都冷了。”胖爷习惯逗一逗人,“我们在外查得辛苦,你看,我手上好几个蚊子包。”
“要不我去热一热。”大毛一向老实。
“不用了。”周知棠见他起身,立刻阻止,左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靳刚咽下嘴里食物,“那你们在杨府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这话一出,三人哑火。
“杨府最近在赶制订单,匆忙得很。”胖爷回,“等我们再深入查探,必能查到他们和骆府的联系。”
“是啊!是啊!蚊虫多,怕露出破绽就没敢多待。”小六附和。
沈倾倾道,“明日我让羽阳拿些膏药来。”
“我就知道师父待我最后。”小六眼眉敞笑,然下一秒引得胖爷抬手轻敲,“我待你就不好了?”
“好,都好。”
吃归吃,正事倒是没有忘记,周知棠询问他们可查得什么线索了,靳刚和大毛对视一眼,大毛立刻停下手头的动作,“那杨家虽说和骆家是死对头,但私下里,杨家的嫡女杨琴馥和骆二姑娘骆惠婷私交甚好。”
杨家老爷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偏远州县任职县令。
“什么私交?”胖爷紧追着问。
“好似从前是闺中密友,一同逛街出游过,但近些年倒是不往来了。”大毛挠了挠脑袋,有些迟钝,“哦,是前两年。”
“幸好没有傻傻在哪等待,你瞧,还是要掌握些线索才能查下去。”胖爷一拍桌子,又拾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前两年?周知棠思索,不就是张达入京的时间吗?这两者会有关系吗?他们三人又是否有交集。
为何偏偏选中了做骆家的护卫?
这个问题让胖爷和周知棠又去杨家走了一趟。
杨家。
杨琴馥此刻正在院子里赏花,小厮上前不知说了什么话,眼见杨姑娘神色不悦,好一会儿,才出了院子走去。
“母亲,唤女儿有何事?”
“何事?你该跟我学些生意了,总要有些技能傍身,你看骆家那对姐妹,两人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你可不能比他们差。”
杨琴馥挽着母亲的胳膊肘晃荡撒娇,“母亲,那是他们没有父母帮衬,若不自立,家产早就败光了,哪里由得和我们争抢,我有母亲您,有父亲和兄长,我就该过闲时有趣的生活。”
“你呀你,就是被宠坏了。”杨氏轻点她鼻子,一脸宠溺。
“母亲,以后那骆家也是不行了,那骆惠婷新婚之夜惨死,以后我们的生意便不会有人抢了。”
杨氏长叹,“你可知,做生意切记一家独大,有了竞争对手,才有一方平静,不至于独树一帜遭人暗算。”
“我知晓,这话说得我耳朵要起茧子了。”
“母亲该给你招一个上门女婿。”
“母亲,我想自己寻。”
“你自己寻,之前你喜欢那张达,可人家喜欢骆姑娘。”
“可是她死了,张达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也不允许你惦记,再怎么说,他们已经拜堂礼成了,你别想些不该有的。”
杨琴馥漠然不语。
看来这三人当真有关系,跟着她又去了闺房,小姑娘生着闷气,在杨府却寻不出什么线索,周知棠和胖爷悄悄离开。
而沈倾倾和顾景淮两人却探出了张达的消息,见两人回来了,她兴冲冲上前,“知棠,有线索了,在杨家能查到关于张达的线索是很难的,但我发现他在京城之中也并未孤立无援,他有一个朋友,是一同于扬州进京赶考的,但他朋友去年就考取了功名回老家做官去了。”
“所以?”周知棠见她买关子,很好的捧了一句。
沈倾倾受用,“而张达的朋友在京城购置了一处宅子,就在街西。”
“既回老家做官,为何要在京城购置宅院?”周知棠眉头一皱。
“走,即刻去瞧瞧,便可知情况了。”沈倾倾拉住她手腕,顾景淮在后头拦住她胳膊,“夫人,怎不带上我,你们两个女子去太危险了。”
“危险?”周知棠挑眉,“我可是记得我武功比你高。”
“顾大人,云娘的事情还未查得仔细,那人皮是哪一具尸体的?可疑的凶手一点眉目都没有。”沈倾倾道出他们未解决的问题。
顾景淮合上手中的扇子,“我知晓了,我找人继续查探。”
沈倾倾眉眼带笑,点头赞意,“这就是了,分工能提高效率。”
街西,张达朋友温宏购置的是一个二进出的小宅子。
两人破门而入,果真见到了院子之中坐着轮椅的张达。
人未回过神来,谁料就见箭从里面射出,小小一座宅院,竟然设计了机关。
那些箭如瓢泼大雨,生生逼退了两人,周知棠护着沈倾倾往屋檐落去,然而刚落定屋檐,却发觉脚板底生疼,低头一看,竟然有密密麻麻的钉子,顷刻间,鞋子显出红血色。
周知棠当即拥着沈倾倾轻功一使,想落地于庭院之中,院子中如瓢泼大雨的网从天而降快要捕捉两人。
周知棠眼看落入那绳网之内,握着剑柄一挥,根本就斩不断,眼看就被那网兜住,忽而,那网被破开,回过头,一个白衣男子现身,一手环着周知棠腰间,一手拉着沈倾倾胳膊,穿过那破开的网痕,闯入了院子之中。
“徐念深。”周知棠后退两步,那脚底板冒血,让她五官皱成一团,眼下她转身,径直看向张达,他神色淡定,悠哉坐在轮椅之上,“张达。”
“周铺头,我双腿抱恙,实在是难以起身。”
“我可从未听说你身体抱怨。”沈倾倾脚板底也缓缓冒血。
徐念深找出了三张凳子,沈倾倾坐在张达前面,相较于乖巧的沈倾倾,徐念深则是要按着周知棠的肩膀让她坐下。
面对面坐着,周知棠的目光却在张达身上,一副要开始审问张达的摸样,而这屋子的机关,她知晓这就是张达没出现的原因。
只是他为何失踪?如今倒像是被囚禁在这府上。
关于周家和徐家的婚事,张达前些日子是有所耳闻的。
“我帮你止血,你审问,我不妨碍你。”他道,眼看就要脱掉周知棠的鞋子,她脚一缩,徐念深不恼,手跟着追寻而去。
周知棠咬着后槽牙,双脚脚板底都疼,“将军可知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轻薄女子的脚,更何况我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徐念深愣住了,这点他是疏忽了,待在边境已久,于战场生存,受了伤找着机会就抓紧上药,包括哪些生活在边境的黎民百姓,男女老少一向着草鞋,规矩倒没有那么仔细。
“周姑娘,是我唐突了。”遂而起身,从屋内寻了屏风出来,立在两人身旁,隔着张达和沈倾倾,又进了屋内一次,寻出了一个药箱,“这铁钉的伤口若不尽快处理,你可知会有生命危险,相对于性命,那些规矩都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那便请将军出去,沈仵作可为我处理伤口,她也受伤了。”
“好,我替你们守着。”他起身,换了沈倾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