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前夜,阎氏总部顶层的私人宴会厅被临时布置成了晚宴的预演场地。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模糊的人影,四周墙壁镶嵌着暗色玻璃,让空间显得愈发深邃开阔,如同一个华丽的镜厅。
阎狂坐在主位的沙发上,如同审视自己疆域的帝王。他穿着藏青色的丝绒睡袍,指间依旧捻着佛珠,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影如同雕像般立在他身后阴影里。
樊艳杀和苏境奎站在大厅中央,正在进行最后的流程核对和走位预演。
樊艳杀换上了晚宴的正式礼服——
一套量身定制的白色西装。丝绸面料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剪裁极尽贴合,将他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腰身和长腿勾勒无遗。领口没有系领带,微微敞开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肌肤。鸦黑的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他没有佩戴过多饰物,只有左耳那枚赤金血滴耳钉,在灯光下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这身打扮纯净耀眼,与他平日里的冷冽暗黑截然不同,却愈发衬得他那张脸惊心动魄,一种介于天使与妖孽之间的、极具冲击力的美。连空气中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似乎也因此带上了一丝更加馥郁而危险的甜香。
苏境奎站在他对面,穿着经典的黑色塔士多礼服,白衬衫,黑色领结,一丝不苟。他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灰蓝色的眼眸如同结冰的湖面,冷静地扫视着樊艳杀,从发丝到鞋尖,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展出的艺术品是否完美无瑕。
“入场时,我会在你左侧半步。”苏境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与元老院成员交谈时,由我主导,你适时补充。若有人刻意刁难或试探,我会处理,你无需正面冲突,保持微笑即可。”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完全符合一个专业搭档的角色,也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樊艳杀,避免他因言辞不当或反应过激而落入圈套。
樊艳杀微微颔首:“明白。”
预演开始。他们模拟了从入场、寒暄、到应对媒体、以及与几位重要目标人物交谈的场景。苏境奎的表现无可挑剔,言辞得体,姿态从容,将精英顾问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而樊艳杀则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安静、美丽、偶尔在苏境奎引导下才开口说一两句得体话语的“花瓶”。
他的微笑恰到好处,眼神温顺,将所有的锋芒都收敛在那张极具欺骗性的皮囊之下。只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才会飞快地扫过苏境奎,捕捉他与人“交谈”时,那灰蓝色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或是指尖无意识摩挲酒杯的细微动作。
在一次模拟与“陈专员”交谈的场景时,苏境奎按照流程,虚扶着樊艳杀的后腰,做出保护的姿态。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西装面料,传递来属于Alpha的、带着雪松冷冽气息的体温和力量感。
樊艳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不习惯这样的触碰,尤其是来自一个立场不明、且同样强大的Alpha。他能感觉到苏境奎的信息素因为靠近而产生了微妙的波动,那冷冽的雪松气息似乎试图更清晰地捕捉他颈后腺体散发出的、那缕带着血锈气的山茶花香。
苏境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僵硬,灰蓝色的眼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难辨,随即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流程需要。
“很好。”坐在主位的阎狂终于开口,打破了镜厅里略显紧绷的气氛。他放下佛珠,端起手边的茶杯,目光落在樊艳杀身上,带着审视,“艳杀,你的表现比预期要好。”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看来,苏顾问把你调教得不错。”
这话语带着一种微妙的、将樊艳杀物化的意味,仿佛他是一件需要被调教才能上台的展品。
苏境奎神色不变,只是微微欠身:“阎先生过奖,是樊先生领悟力强。”
樊艳杀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略带羞涩的微笑,没有看阎狂,也没有看苏境奎。
预演结束。苏境奎以需要与基金会最后确认细节为由,先行离开了镜厅。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阎狂和樊艳杀,以及如同背景板般的影。
阎狂站起身,缓步走到樊艳杀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浓郁的帝国沉香信息素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将樊艳杀周身那缕血色山茶牢牢包裹、压制。
“明天,”阎狂抬起手,并非触碰,只是用指尖虚虚拂过樊艳杀白色西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深榛褐色的眼眸紧锁着他,“记住你的任务。苏境奎是一面镜子,你要做的,是透过他,看清他背后的人和事。”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樊艳杀左耳的赤金耳钉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冰冷的金属。
“但同时,”阎狂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别忘了,谁才是真正握着你这把刀的人。别被镜子的反光,晃花了眼。”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针,刺入樊艳杀的耳膜。
樊艳杀抬起眼,对上阎狂深不见底的眸子,白鹄眼里一片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我一直都记得,先生。”
阎狂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那过于完美的平静下找出裂痕,最终,他收回手,转身离去。
镜厅里,只剩下樊艳杀一人,站在璀璨灯光下,周围是无数个他自己的倒影。他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美丽得近乎虚幻的自己,又像是透过这身皮囊,看着内里那个染着血锈、躁动不安的灵魂。
苏境奎的冷静与试探,阎狂的掌控与警告,如同镜厅里交错的光影,将他包围。
明天,他将踏入真正的名利场。那里有无数面镜子,映照着**、权力和谎言。而他,不仅要在这镜迷宫中找到出路,还要小心,不被任何一面镜子吞噬。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空气中,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星辉宫的光太亮了。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落在锃亮的地板、昂贵的衣料和虚伪的笑脸上,晃得人眼睛发疼。空气里混杂着数百种信息素,甜的、烈的、骚的、腥的,像一锅煮沸了的杂烩汤,黏稠地糊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樊艳杀跟在苏境奎身侧半步的位置,白色西装让他像误入狼群的白鸟。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带着估量、觊觎,或是纯粹的恶意。苏境奎的雪松信息素在他周围筑起一道冰冷的屏障,替他挡掉了大部分直接的侵扰,但那种被当作稀有展品打量的感觉,依旧让他胃里翻涌。
他微微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白鹄眼底的空茫与不耐。唇角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温顺的弧度。这副皮囊,此刻是最好的伪装。
苏境奎与人寒暄,言辞得体,滴水不漏。他提到樊艳杀时,用的是“阎先生的得力助手”,语气自然,不带任何狎昵,却巧妙地划清了界限,也抬高了樊艳杀的身份,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樊艳杀配合着,偶尔在苏境奎目光示意下,才抬眼,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快地扫过全场。
他看见元老院能源委员会的主席,正与和联社控股的那家航运公司总裁低声交谈,两人脸上是心照不宣的笑意;看见几位披着梵光教僧袍的人,与调查司的陈专员站在角落里,神情肃穆,仿佛在探讨什么高深教义,眼神却不时瞟向主宾区;他还看见,苏境奎在与星辉基金会那位满面红光的理事长握手时,两人交握的手短暂地紧了紧,一个极细微的、代表某种默契的动作。
“累了?”苏境奎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呼吸凝滞,侧头低声问。他的灰蓝色眼眸在璀璨灯光下,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语气比平时似乎缓和了半分。
樊艳杀轻轻摇头,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指尖隔着丝绒手套,感受着杯壁的冰凉。“还好。”
就在这时,陈专员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标准的公务西装,试图营造公正严明的形象,但那打量樊艳杀的眼神,依旧像黏腻的蛇信。
“苏顾问,樊先生,今晚真是光彩照人。”陈专员笑着,目光在樊艳杀脸上逡巡,“尤其是樊先生,这身打扮,差点让我没认出来。和在……某些不那么正式的场合见到的样子,真是大不相同。”他刻意含糊其辞,指向性却明确。
苏境奎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樊艳杀挡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脸上是公式化的微笑:“陈专员说笑了。艳杀不喜喧闹,今晚是破例。阎先生也很重视这次慈善活动。”他再次抬出阎狂,既是提醒,也是威慑。
陈专员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很快掩饰过去:“理解,理解。像樊先生这样的人才,确实应该出现在更适合的场合。”他话锋一转,看向苏境奎,“苏顾问,关于新港那边的一些安全规范细节,我们调查司有些新的考量,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元老院公共服务委员会的几位也在那边。”
这是阳谋。搬出元老院,苏境奎无法拒绝。
苏境奎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看向樊艳杀。
樊艳杀对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可以应付。
“失陪一下。”苏境奎低语,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随即与陈专员走向不远处的人群。
樊艳杀独自站在原地,瞬间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和锐利。他端起香槟,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丝翻涌的恶心感。他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看似是在欣赏墙上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实则靠近了梵光教僧侣与几位富商交谈的区域,耳朵捕捉着零碎的词句——“基金会”、“转运”、“迦南岛的香料”……
就在他凝神细听时,一个带着浓郁酒气和侵略性信息素的Alpha摇晃着靠近,是之前在红毯上就试图拦截他的那个纨绔。
“美人,一个人多寂寞?”那Alpha眼神浑浊,伸手就想来搭樊艳杀的肩膀,“苏境奎有什么好,跟了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樊艳杀抬起了眼。
那双白鹄眼里没有了丝毫温顺,只剩下冰冷的、如同万年冻土的空茫。他没有释放信息素,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那醉醺醺的Alpha如同被猛兽盯住,瞬间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滑稽地停在半空。
“滚。”
一个字,清冷,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胆寒的煞气。
那Alpha酒醒了大半,脸色煞白,悻悻地收回手,踉跄着钻回了人群。
这一幕,落入了刚刚结束交谈、正快步走回的苏境奎眼中。他看到了樊艳杀那瞬间的眼神变化,冰冷,锐利,如同雪原上骤然出鞘的孤狼。与平日里那个安静顺从的花瓶判若两人。
苏境奎的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了然,有更深的评估,还有一丝被那瞬间展露的、截然不同的锋芒所悄然触动的涟漪。
他走到樊艳杀身边,语气依旧平稳:“没事吧?”
樊艳杀已经恢复了那副温顺模样,轻轻摇头:“没事。”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凌厉的人只是幻觉。
苏境奎看着他低垂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又瞥了一眼那个狼狈逃离的Alpha背影,心中对阎狂派来的这把利刃,有了更立体的认知。
美丽,不过是他的保护色。脆弱,是他的伪装。
这把刃,内里是淬了毒的寒铁。
而樊艳杀,在苏境奎靠近的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上那缕雪松信息素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之前的波动。很轻微,但确实存在。
他心底冷笑。看来,这位冷静自持的苏顾问,也并非真的心如止水。这很好。有波动,才有利用的可能。
星辉宫的光依旧璀璨,映照着衣香鬓影,也映照着其下涌动的暗流。每个人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每句笑语都可能藏着淬毒的匕首。
樊艳杀轻轻晃动着杯中残余的香槟,气泡细碎地升腾,然后破裂,无声无息。
这场盛宴,才刚刚开始。而他,不仅要在这浮华泥沼中保全自身,还要从中捞出对他、对阎狂有用的东西。
他抬眼,望向主宾区那个空着的位置。
阎狂还没来。
但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在某个地方,透过无数双眼睛,冷静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包括他,包括苏境奎,包括这满场的牛鬼蛇神。
他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变得愈发幽深,带着一丝狩猎前的、冰冷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