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前一周,玉京岛的气氛像一张逐渐绷紧的弓弦。
阎氏集团与联邦调查司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表面上,双方就新港开发事宜进行了数轮“友好”磋商;暗地里,信息的攻防战从未停止。技术部的李主管带着团队日夜不休,试图破解那个指向不明的加密信号,而影则如同幽灵,清理着试图靠近樊艳杀的一切不明眼线。
樊艳杀被暂时“雪藏”在总部大楼内。他的日常被各种文件、内部会议和战术推演填满,阎狂似乎有意用繁重却无关痛痒的事务消耗他的精力,将他牢牢按在可控的范围内。那晚地下格斗场的事情,如同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禁忌,无人再提起。
但有些痕迹,无法抹去。
樊艳杀有一天从床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左耳那枚赤金耳钉的搭扣,被更换了。新的搭扣更加精巧牢固,内侧刻了一个极细微的、与阎狂戒指上同源的古老符文。他没有问,阎狂也没有解释。这无声的举动,像是一个重新打上的烙印。
这天下午,樊艳杀被传唤至阎狂的办公室。推门进去时,他发现办公室里并非只有阎狂一人。
一位年轻男性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西装,袖口露出限量版机械腕表的一角。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灰蓝色,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深邃而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精英式的、略带疏离的锐气。
这是一个顶级的Alpha,信息素是冷冽的雪松混合着一丝金属的锐利感,如同出鞘的军刀,与阎狂那沉郁霸道的“帝国沉香”在空气中无声碰撞,竟隐隐有种分庭抗礼之势。
“这位是苏境奎,苏长老的长孙,联邦战略研究院最年轻的顾问。”阎狂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来,他今天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指间那枚赤金戒指依旧醒目。“晚宴当晚,他会作为你的搭档出席。”
樊艳杀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搭档?男性Alpha?他瞬间明白了阎狂更深层的用意。
用一个身份高贵、能力出众的Alpha作为他的“搭档”,而非女伴,这本身就是一种更强硬的宣告——樊艳杀并非需要Omega身份来点缀或弱化的附属品,而是足以与顶尖Alpha并肩的“武器”。同时,这也是一种对苏长老派系更直接的拉拢与威慑。
苏境奎的目光落在樊艳杀身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惊艳,随即化为一种带着距离感的、公式化的礼貌。
“樊先生,久仰。”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苏先生。”樊艳杀微微颔首,语气疏离。他能感觉到对方信息素里那丝雪松的冷冽,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试图穿透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属于“血色山茶”的屏障。
“晚宴的流程和注意事项,苏顾问会与你沟通。”阎狂用了官方的称呼,语气平淡,“这几天,你们需要磨合一下默契。”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先生。”樊艳杀应下。
“阎先生放心,我会和樊先生妥善配合。”苏境奎的回应同样官方,滴水不漏。
阎狂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深榛褐色的眼底看不出情绪,随即挥了挥手:“去吧。”
樊艳杀和苏境奎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走在总部光洁如镜的走廊上,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冰冷而紧绷的沉默。苏境奎的雪松金属信息素带着一种侵略性的冷感,而樊艳杀的山茶血锈气息则如同带刺的藤蔓,无声地抗拒着对方的靠近。两个顶级信息素的碰撞,让走廊里的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分。
“樊先生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有所不满?”苏境奎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灰蓝色的眼眸斜睨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他比樊艳杀略高一些,看过来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职责所在。”樊艳杀的回答依旧简短,白鹄眼平静地回视,没有丝毫退让。
苏境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峭的弧度:“希望如此。毕竟,晚宴不是拳台,靠蛮力和…美貌,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
他刻意在“美貌”二字上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樊艳杀过于精致的脸庞和左耳的赤金耳钉,语气里的意味复杂难辨,有类似于察猜那样的觊觎,但更多是一种属于Alpha的、对另一种强大存在的本能评估与隐隐排斥。
樊艳杀的眼神冷了下来。“不劳苏顾问费心。”
接下来的几天,樊艳杀在履行日常职责之余,多了项与苏境奎“磨合”的任务。他们一起核对晚宴流程,讨论可能遇到的刁难与应对策略,甚至模拟了与不同势力代表交谈的场景。
苏境奎确实如他的头衔所示,思维缜密,言辞犀利,对联邦政局和各方势力了如指掌。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高效而冷漠,与樊艳杀交流时,始终保持着一种职业化的距离,但那灰蓝色眼眸深处的审视,从未消失。
在一次前往定制礼服店的路上,悬浮车路过一家老字号的手工艺品店。橱窗里,一盏用彩色琉璃碎片拼接而成的、造型古朴的灯吸引了樊艳杀的目光。那盏灯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却冰冷的光晕,美丽,却易碎。
苏境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灰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波动。
“琉璃易碎,华而不实。”他评价道,语气淡漠,“与其欣赏这种脆弱的艺术品,不如关注真正能决定局势走向的东西。”
樊艳杀收回目光,没有回应。苏境奎的话,像是对那盏灯的评判,又像是对他的一种隐晦的敲打。
他们走进店里,樊艳杀只是静静看着那盏琉璃灯,没有购买的意思。苏境奎则站在一旁,目光偶尔掠过店内其他陈列品,更多时候是落在樊艳杀身上,带着一种分析般的专注。
离开店铺时,苏境奎突然开口:“阎先生选择你作为他在晚宴上的‘利刃’,想必是对你寄予厚望。”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眸紧锁樊艳杀,“只是不知道,你这把刃,最终会指向何方?”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带着明显的试探。
樊艳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白鹄眼里一片冰封的湖面。
“我的刃锋,自然只听从持鞘者的意志。”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问题抛了回去,“倒是苏顾问,身为苏长老的继承人,在元老院与各方势力之间,您的立场,又指向何方?”
苏境奎眼神微凝,随即恢复那副精英式的冷静。“我的立场,永远是联邦的利益至上。”
两人对视着,信息素在无声地交锋,雪松的冷冽与山茶的糜甜血锈在空气中碰撞,引得路过的几个Beta员工下意识地绕道而行。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个冷峻锐利,一个妖异冰冷,站在一起,不像搭档,更像两把即将出鞘、互相试探锋芒的利刃。
樊艳杀知道,苏境奎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个Alpha像一块覆盖着冰雪的坚钢,冷静、强大,且目的明确。与他“搭档”,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阎狂将他推到苏境奎身边,是真的需要他们合作,还是想借苏境奎这把“琉璃刃”,来进一步打磨和试探他自己这把染血的刀?
晚宴未至,刀光已现。
时间飞速流转至慈善晚宴前三天,一封镶嵌着金边的邀请函被恭敬地放在阎狂的办公桌上。与此同时,技术部的李主管带来了一份初步的解密报告。
“先生,那个加密信号的指向性更明确了。”李主管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眼神锐利,“虽然核心内容仍被高级算法保护,但其路由路径多次经过一个位于‘琉璃区’的中转站。那个中转站……注册在一个名为‘星辉艺术基金会’的名下。”
“星辉艺术基金会?”阎狂捻着佛珠,目光落在邀请函上烫金的晚会主题——“星辉与共,慈佑未来”。深榛褐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是的。这个基金会表面由几位元老院成员的家属发起,主要从事艺术品投资和慈善事业,但根据我们掌握的零星信息,其资金流向复杂,与多家离岸公司有关联,其中……包括和联社控股的空壳公司。”李主管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苏境奎先生,是这家基金会的首席顾问,本次晚宴的部分筹款活动,也由该基金会协助承办。”
空气仿佛凝滞了。“蛇信子”的烟雾笔直上升,如同祭坛上的香。
阎狂沉默片刻,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知道了。继续破解,我要知道信号的具体内容。”
“是。”
李主管退下后,阎狂拿起那张邀请函,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纸面。苏境奎……星辉基金会……和联社……元老院……这几条看似不相关的线,因为一个加密信号,隐隐串联了起来。
他按下内部通讯键。
“让樊艳杀过来。”
几分钟后,樊艳杀推门而入。他依旧穿着日常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白鹄眼平静无波。
“先生。”
阎狂将那份解密报告推到他面前。“看看。”
樊艳杀拿起报告,快速浏览,眼神微凝。当他看到“星辉艺术基金会”和苏境奎的名字时,抬眸看了阎狂一眼。
“你觉得,苏境奎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阎狂问,语气听不出倾向。
樊艳杀沉吟片刻,回想起与苏境奎接触时,对方那冷静审视的目光,犀利的言辞,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你这把刃,最终会指向何方”。
“他绝非单纯的学者或顾问。星辉基金会的水很深,他很可能知情,甚至……是核心参与者之一。”他客观地分析,“他对我,或者说对您安排我作为他搭档的目的,抱有很深的怀疑和试探。”
阎狂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他的判断。“晚宴在即,苏境奎是你的搭档,这个安排不变。”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但你的任务,需要调整。”
樊艳杀静静等待下文。
“我要你,在晚宴上,盯紧苏境奎。”阎狂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利用你们是‘搭档’的身份,尽可能接近他,观察他与哪些人接触,特别是与星辉基金会、和联社,乃至调查司陈专员之间的互动。注意他们交谈的神态、细微的动作,任何不寻常的交流。”
樊艳杀的心微微一沉。这任务比单纯的扮演更加危险和复杂。苏境奎是一个敏锐、强大且立场不明的Alpha。在他眼皮底下进行侦查,无异于刀尖跳舞。
“他非常警惕。”樊艳杀陈述事实。
“那就让他放松警惕。”阎狂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存在本身,对很多人而言,就是一种干扰。苏境奎也不例外。” 阎狂的目光掠过樊艳杀过于出众的容貌,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如何运用这份‘优势’,是你需要思考的问题。记住,这不是拳台,但同样是战场,信息就是武器。”
这话带着明显的暗示,让樊艳杀再次意识到自己在阎狂棋局中的定位——
一件多功能武器,必要时,连自身都可以成为迷惑敌人的烟雾。一股熟悉的屈辱感夹杂着冰冷的怒意,在他心底蔓延,但表面上,他依旧波澜不惊。
“是。”他垂眸应道。
“记住,”阎狂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压迫感,“苏境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你的任务是观察和获取信息,不是与他正面冲突。在摸清他的底细和星辉基金会的真正目的之前,保持必要的‘合作’姿态。我不希望因为你的任何……个人情绪,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樊艳杀,信息素中那威士忌的侵略性和沉香的威压缓缓弥漫开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樊艳杀能感觉到后颈腺体在那压迫下微微发热。他收紧了下颌,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
“明白。我会完成任务。”
阎狂看了他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丝的抗拒,但樊艳杀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空茫与冰冷。
“很好。”阎狂最终退开了半步,摆了摆手,“去准备吧。晚宴的礼服已经送到你房间了。”
樊艳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香气息。
他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平稳,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丛生。阎狂的命令,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苏境奎那双灰蓝色的、如同暴风雨前海面的眼睛,和他那冷冽如军刀的信息素,仿佛已经近在眼前。
与这样一个Alpha周旋,需要极致的冷静和伪装。利用“美貌”作为武器去接近和试探苏境奎,这个任务让他感到厌恶,却又不得不执行。
他想起苏境奎看他的眼神,那不仅仅是审视和评估,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刻意压抑下去的、属于Alpha对强大而美丽猎物的本能兴趣。或许,阎狂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如此安排。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耳那枚被更换了搭扣的赤金耳钉,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
无论苏境奎是覆盖着冰雪的坚钢,还是隐藏着其他心思,他都只能迎上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包括他自己。
因为他是阎狂的刃。至少在挣脱那根线之前,他必须劈开前路的一切阻碍,哪怕是去撩拨另一把,同样锋利且可能对他产生兴趣的琉璃刃。
暗流已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慈善晚宴的华美殿堂,即将成为没有硝烟的战场。而他和苏境奎,这两把被各自执掌者推出的利刃,注定要在那里,进行一场无声的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