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临欲醒来时,窗外已有微光投入,虽不甚强烈,却也照得屋内几件物事分明。
他打着哈欠下楼,一位身形美艳的女人从厨房走出,把手上的盘子递到江鸿的面前,温声道:“早餐好了,昨天晚上临欲回来得挺晚的,我就没叫他,让他多睡一会儿。”
说话的Omega是于姿,是江鸿在他母亲去世还不到一年带回来的,一起回到江家的还有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儿子。
江鸿看到下楼的江临欲,目光瞬间就沉了下来,语气里尽是不满意:“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还在外面鬼混。”
江临欲昨天下了飞机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又连续灌了几杯酒,现在胃里还有些不舒服。他没有理会江鸿的话,径直走到了餐桌前,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看到自己被忽视,江鸿皱着眉,冷哼了声:“这些年在国外待得是不是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越来越没规矩,让萧家的人看到像什么话?”
江临欲捏起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撩起眼皮看了江鸿一眼,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我从小就母亲不教,父亲不管,没有规矩也说得过去。一个人野习惯了,改不了。”
“江临欲!”江鸿狠狠地拍桌,“你这说得什么混账话,当初送你出国也是为了你好。”
“你说的为了我好,就是把我送到国外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江临欲冷笑一声,把目光转向站在桌边的于姿,“那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得把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送走,让他们感受一下你所谓的好?”
江鸿额头挤出皱纹,肌肉抽动,一副被气狠了的样子,“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一家人?”江临欲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她领着一个私生子进门,把我妈气进医院的时候我就不可能跟他们做一家人,他们不配,你也一样!”
江鸿怒极了,一只手攥成拳头,重重地落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抄起旁边的茶杯,朝着江临欲扔去。
江临欲侧身躲过茶杯,滚烫的水还是溅到了他的胳膊上。他低头看着登时红了一片的皮肤,对“家人”的最后一丝感情顿时消散干净。
“等我结了婚,你把公司交给我,我和江家再也没有一点关系,我也不会再回来。你和她,以及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
江鸿的怒气直冲胸口,整条胳膊绷着蛮力,蓄着狠劲,抬手就要落下巴掌。
“住手——”
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江鸿的巴掌悬在半空。
萧映澜撑着单拐缓慢地从客厅走进来,看到江临欲被烫红的胳膊,脸露不悦,“江总不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语气像是掺杂了冰碴子,一股冷意一息间弥漫整个客厅。
“萧总?”江鸿没想到萧映澜会突然过来,急忙问道,“您怎么突然过来?”
萧映澜面上没什么情绪,眼底敛着锋利的刀光,至下而上睨了江鸿一眼,“我若是不过来,怎么知道我的Omega被欺负成这样?”
江临欲闻言睁大的眼睛,疑惑道:“什么叫你的Omega?”
萧映澜没有回答他,牵过他的手抬起些许高度,说话的语气温和了不少:“这里有可擦的药吗?”
江临欲身子僵在原地,摇了摇头。
他刚刚说的Omega是自己吗?
联姻对象不是姓萧的老男人吗?
怎么突然变成眼前的萧映澜了?
江临欲的思绪越理越乱,不知道是怎么一会回事儿。
萧映澜立即吩咐贺年去买药。
江临欲本就白皙的皮肤被这么一烫,胳膊上不仅红了一片,边缘处还冒着几颗细小的水泡。
萧映澜紧皱着眉头,拉着他的手往厨房走,“我帮你先用凉水冲一下。”水流顺着胳膊的弧度不断冲刷,带走多余的热量,“身上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吗?”
江临欲摇头道:“没有了。”
萧映澜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别的伤后才移开了视线,转而落到江鸿的脸上,“我还真是小瞧了江总的狠辣,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他心疼地看着江临欲胳膊上大块泛起的红,又想到进门前差点落下来的一巴掌,每说一个字,语气便冷上一分。
江鸿硬着头皮对上萧映澜阴鸷的视线,“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怎么管教儿子,就不劳烦萧总费心插手了。”
萧映澜冷笑一声,“家事?他是我的未婚夫,跟我也将是一家人,我现在还不能参加你们江家的家事了?”
江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自知说错了话,又不能正面得罪萧映澜,只好讪讪开口:“可以,当然可以。”
“既然可以,那现在是江总您动手在先,不管是不小心还是有意的,他受了伤,您得给人道歉。”
江鸿年过半百,自然是做不出当着一众人的面给自己儿子道歉的事,既拉不下老脸也觉得大题小做,他假笑道:“萧总何必要把一件小事过度放大呢,把事情做得这么不留情面,是不是不太......”
“他受伤在我面前就不是小事,之前你们欺负他,让他受委屈的事我且不深究。但是现在让我碰上了,我可不能不管。”萧映澜看出江鸿脸上的犹豫,阴冷道,“不愿意也可以,就是可惜了萧家和江家合作的那几个好项目,外面有的是人排队等着。”
江鸿再也撑不住脸上的假笑,垮着脸阴沉沉地一言不发。
萧映澜移动到江临欲的身侧,熟稔地揽上他的腰,“看得出来你们不会照顾人,那我将人带回家自己照顾,江总到时候记得带上公司的转让书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萧映澜如此威胁,江鸿也只能咬牙点头。
“要不要跟我走?”
“等等。”江临欲的回答在众人的意料之外,“所以说,我的联姻对象是你?”
萧映澜:“是我。”
江临欲的眼里满是震惊,他瞥了眼自己的“联姻对象”,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自己在酒吧乱撩人的情景。
一股悔意冲上脑。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萧映澜,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自己居然在这么丢脸的状态下碰见他,会不会给人留下“随便”、“不知检点”、“花心”等不好的标签。
萧映澜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思绪翻涌。难道是嫌弃自己腿不好,不愿意结婚?
萧映澜垂眸扫过自己的左腿,握着拐杖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了些,直到指节压迫传来痛感,他才微微松开,语气和之前没多大的变化。
“难道江少是嫌弃我残疾?”
“不愿意跟我结婚?”
江临欲还沉浸在他亲了联姻对象的巨大尴尬中,闻言立即疯狂地摇头。
“不嫌弃不嫌弃,当然不嫌弃。”
“我跟你回去。”
萧映澜看着他亮亮的眼睛,靠近胸腔的位置被一朵厚重的奶油填满。
甜津津的。
因为长期住在国外,这次回来带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
他把东西收拾好,拎着箱子下楼,身后的贺年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刚卸下力的手轻松了一瞬,又猛地一沉。
江临欲低头,发现萧映澜的手牵住自己的手腕,随后往下一滑,强势挤进他的指缝里,指节包裹了上来。
“走吧,回家。”
再次坐上萧映澜的车,江临欲心情复杂。
好在他自上车后就接到了一通工作电话,说着一些江临欲听不懂的名词。
他靠在车座背上,长舒一口气。
幸好电话来得及时,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和萧映澜说些什么。
经过路口,车子一个漂亮的急转弯,引得江临欲胃里一阵痉挛,紧跟着泛起恶心。
他捂着自己的胃,早上就有些不舒服,加上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就被训了一顿,胃又在叫嚣着发出抗议。
“怎么了?不舒服吗?”萧映澜的余光中瞥见他皱着眉,脸色还有些白。
电话对面的人听到这边的对话,立即停止了汇报。因为他们还没见过自家老板对谁说话这么温柔过,一时纷纷猜测。
萧映澜对着电话简短说了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江临欲下意识地摇头,打算说没事儿。但对上他关切的眼神,还是如实回答:“胃......有点不舒服。”
“早上是不是没吃饭?”
江临欲点头。
“前面不远,我朋友开了家诊所,我带你去看看。”
江临欲看着他,听电话里的内容判断出他确实很忙,“你要是有事,把我放下可以先去忙,给我个地址,我能自己回去。”
他知道江临欲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想到刚刚在江家的情形,萧映澜心里倏地一紧,低声道:“不忙,我陪你去。”
到了诊所门口,一位身穿白大褂的Alpha在门口打着哈欠。看到萧映澜下车,陆若枫靠在门边抱臂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说萧总,要不然你干脆给我的诊所搞个投资,我保证以后随叫随到......”
后面的话在看到江临欲下车时,生生咽了下去,话锋一转,脸上带着震惊,不可思议道:“卧槽!可以啊萧映澜,你铁树开花了?终于把香香软软的Omega搞到手了?”
萧映澜没有理会他的打趣,给江临欲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陆若枫,以后身体不舒服,都可以来找他。”
“虽然说人是不算太靠谱,但是医术还说得过去。”
“你丫的萧映澜,再诋毁我,我就不接你家这单,你爱找谁找谁去。”
江临欲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陆医生好。”
陆若枫收起怼萧映澜的凶狠劲,露出和善的微笑,“你好你好,别听他胡说,我的医术和人一样靠谱。”
医术确实是靠谱,做完一系列检查,陆若枫在房间外面对萧映澜道:“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胃痛,我先开点药,以后饮食要注意点。”说完了病情,趁着江临欲还在里面吃药没出来的间隙,陆若枫靠在柜台上,继续调侃,“真看不出啊萧映澜,你这腿不行,速度够快的啊,人刚回国没多久啊,这就......就答应你了?”
“你说说你浑身上下冷得要死,也不知道给Omega灌了什么迷药。”
萧映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陆若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说你都等了六年了,可算是有个结果,不过萧老爷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自己的打算,他在江家已经过得很不开心了,我不会让他在萧家继续受委屈。”萧映澜注意到门口的方向,正好江临欲推开门走出来。
“哎哟,我们萧总真是深情呐,这就宠上了。”陆若枫啧啧生叹。
萧映澜没有看他,“你还有空操心我的事,陆叔叔给你介绍相亲的事还没解决。”
陆若枫讪讪闭嘴。
萧映澜上前牵住江临欲的手,他在外面被人牵着还有些不太习惯,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谢谢陆医生,吃了药好多了,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应该的,应该的,有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就当交个朋友。”
上了车,贺年递过手机,“老板,祈安分公司那边的负责人来电话。”
萧映澜一手接过电话,看到上面的名字后又把手机递回去,“你去处理。”另一只手牵着江临欲,自然地覆在他的肚子上,看着他发红的耳朵道,“陆若枫刚刚跟我说,你要是还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