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听歌指北 第9章 反骨

林亭开口说：“虽然无论是谁经历今天这种情况，我都是一样的反应，但是在录制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有个人能接住你的处理，接住编曲的设计，该有多好。”

“你明明有可能留下一个更好的舞台，让我心甘情愿地把票投给你。”

林亭能感受到，赵钦枫正注视着自己，透过他的眼睛向心底看去。

刚刚说的话无异于一次冲动的内心剖白，林亭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微微的烫感沿着脖子攀上面颊。好在车内昏暗，鲜艳的色彩全部被掩盖了。

赵钦枫正要说话，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哑了一下，可是他没有清嗓子，生怕稍微大声一点就惊扰了这一狭小空间里的静谧，他低声说：“没关系的，我以后会努力留下更多好的舞台的，这次的……我也已经尽我所能了。”

两人静默无言地在车中待了一会儿，还是林亭率先出声打破了这种状态。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家了。”林亭说。

赵钦枫点点头，打开车门下车走了。

林亭一直到看到赵钦枫走进楼中才驱车离开。离开小区时，他感觉指尖有一股麻意，心跳快得不寻常。

五分钟后，林亭把车停到车位上，熄火下车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上没有打开过车载音乐。

“早知道就撺掇赵钦枫在车上唱歌了……”林亭心想。

自从那个晚上过后，林亭意识到自己和赵钦枫的关系好像更亲密了些，继而平稳发展，他偶尔会琢磨一下自己对于赵钦枫的想法，但是他不会为难自己，绝不钻牛角尖，想不明白就顺其自然。

随着录制一期期推进，林亭已经越来越适应镜头和录制中出现的各种意外，也再没有出现像那个晚上一样的情绪波动。

和节目播出同步的视频也在一期期做，林亭写稿子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还能挤出时间去见缝插针地做一些别的内容。

转眼间，让林亭心情复杂的那个舞台也终于随着节目播出出现在了公众视野。

林亭这回做视频可以打包票说：绝对有赵钦枫，而且要着重讲，集中讲，全方位讲。

赵钦枫得知自己有此殊荣，高兴之余也不忘小心地问林亭：准备用几分火力输出去吐槽这个舞台？

林亭故作惊讶，原来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形象。

赵钦枫“正在输入中”良久，最终发来个“尔康手”表情包，一副想解释但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样子。

林亭逗完人就恢复正经，很快回复说，肯定不会说脏话，有话好好说。

赵钦枫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表示，你的“有话好好说”就等同于“有啥话都好好说出来”，看来是不准备留什么余地了。

林亭说，看来这次可能要试探工作人员的对于稿子容忍度的底线了，我先悄悄在心里道一下歉。

赵钦枫担心的倒不是这一块的，凭他对邱导的了解，这种类型的稿子被放出来也是正常的，他更担心的是林亭本人。

他说，这样你可能会被那位歌手的粉丝追着骂的。

林亭回道，其实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你的粉丝和他的粉丝一起骂我。

赵钦枫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他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林亭在屏幕前哈哈大笑，敲字过去，让赵钦枫无需担心。

赵钦枫想起那日林亭罕见的情绪，知道他此时的打算大概已经经过思考，并不容易再改变。再者，按照林亭的性格，没有在录制当晚直接把吐槽发出来已经算是他遵守综艺录制的保密原则，毕竟换做在上次赵钦枫被替换音乐的那场直播晚会，林亭的吐槽视频可是踩着直播结束的时间就传到了网上，效率令人惊叹。

赵钦枫代入林亭的状态想一想，觉得自己大概也忍不住，毕竟他在习惯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是真心实意地愤慨过的。

事实证明赵钦枫对于林亭确实还是了解的，林亭准备做进视频中的吐槽部分的主要内容，是他在录完节目，送赵钦枫到家，然后自己回家之后写的。

其实录完节目很累，在赵钦枫面前一番剖白也很累，林亭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本想直接休息，但是躺在床上之后又睡不着。

林亭在床上数完两百只水饺，终于认命似的从床上起来，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敲字。

敲字的过程十分流畅，林亭怀疑自己刚刚数水饺的时候，潜意识依然在努力组织语言吐槽。

大致敲完自己想吐槽的内容之后，林亭回到床上。可能是因为做完了自己迫切想要做的事情，林亭这回马上就睡着了。

这晚，他睡得很香，梦里模模糊糊闪过赵钦枫的几首歌，还有赵钦枫和陆认唱的那首歌。

在梦里，林亭不再是坐在台上看演出的乐评人，而是成了后台调度，伸手把陆认的麦克风关了，然后放上赵钦枫自己录好的和声。林亭听着台上的歌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醒来后林亭依稀记得一点，却不记得具体的细节，虽能把梦中情节拼凑出个大半，但是回想起来的梦中的舞台细节失真，听感失真，终归比不上能真切听到的舞台。

这期视频需要等到相对应的那期节目播出之后才能准备制作并且发出来，所以往后的一个多月里，林亭没有再点开那个存放着这期视频的文稿的文件，心里的郁结之情仿佛被封印在这个文件中，他的状态完完全全恢复正常了。

节目播出之后林亭把文稿补充完整，又专门回过头修饰了那些吐槽的用词，然后将文稿传给对接的工作人员。

对方的回复和之前一样，只是这次林亭收到审核消息的时间拉长了不上。往日他在两个小时内就能收到回复，这次却拖了好久。

不过这不大影响林亭的视频制作进度。他已经拣出肯定不会被卡的内容先做了一部分，准备等收到回复后再决定吐槽部分该如何修改。

半天之后，林亭出乎预料地收到了审核通过的回复，同时还是邱导发来的消息。

邱导问他，林老师，你想好了？我倒是不介意借着这个视频给节目增加点声量，你做好两边不讨好的准备了？

林亭回复，准备好了。

他很快完成视频的制作，将视频上传，同时做好了评论区出现骂战的准备。

最先看到视频的自然是本身就关注林亭的人，他们对于林亭的视频风格已经习惯了，所以自然没有把他的吐槽当成多么尖锐的攻击，只认为是他的个人特色，毕竟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但是紧接着看到这个视频的还是综艺的观众和节目嘉宾的粉丝，于是评论区开始混乱起来。

林亭看着一条条预料之中的辱骂评论和消息，心中没有什么波澜。

他在视频刚发出来的那个晚上看的时候还是两方粉丝都在骂，赵钦枫的粉丝让他别沾边，那个歌手的粉丝让他别尬黑，第二天早上起来却在评论里看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带有“支持”和“感谢”的评论。

他的心中划过一个可能，于是他马上打开微博，在搜索栏搜索赵钦枫，然后点进他的账号，看到了最新一条微博。

赵钦枫转发了他的视频链接，配文“林老师是非常负责的一位乐评人，感谢他的台前台后的付出与指正[玫瑰][玫瑰]”。

林亭从微博退出来，点开和赵钦枫的聊天界面，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轻飘飘一句“谢谢你”显得虚浮，谈论赵钦枫可能受到的影响好像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什么都不提，林亭可能就要开始谴责自己的良心了。

他纠结了好久，终于决定发一条“谢谢你在微博帮我说话”过去，先打开话题。

他盯着这条孤零零的消息，总觉得在赵钦枫回复他之前，他都很难真正专心工作。

好在赵钦枫并没有让林亭兀自煎熬太久，很快回复，没事的，其实我本来想提前和你说一声，但是担心你不让我这么干，所以自作主张了，不好意思啊。

林亭不得不承认，如果赵钦枫真的提前和他说，他应该真的会要求赵钦枫不要这么做，因为他不希望赵钦枫因为替他说话而和自己的粉丝闹出不愉快。

赵钦枫仿佛猜到林亭心中所想，接着回复，我知道你可能担心这件事情影响到我，但是其实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你是个认真负责的乐评人，即使说出一些不那么好听的话，也是在做自己分内的事情，相信大家会理解的。

他又发，而且在你吐槽晚会之前，给我演唱的作品写过好多好多的东西，如果喜欢听我唱歌的朋友看到了，也会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

林亭想问，那你呢？看过那些我夸你骂你的文字，看过一个个长长的视频之后，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没有这样问，如果问出这句话，他上午的工作状态就要彻底离他而去了，但实际上他身上还有不少任务，这个上午没有丢链子的余地。

林亭最终说，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赵钦枫说，不客气，我睡一会儿，刚忙完回家。

林亭发了个“晚安”，终于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像鸵鸟和犟驴的叠加态，一面在赵钦枫这里畏手畏脚，一面在视频那里认自己的死理。

不管怎么样先上班吧，林亭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