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听歌指北 第5章 坦诚

这次录制很顺利，虽说公布了投票数据，但是还没有到真的要淘汰人的环节，大家也不大紧张。不过淘不淘汰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林亭想起自己和嘉宾们的闲聊，聊忙碌的档期，聊自己下一期应该就不在了，又想起自己被执行导演要求在某些特定环节投特定的嘉宾。其实淘不淘汰，大家可能心中早就有数。

邱导喊上大家吃夜宵，就在附近一家大排档，要了两个相邻的包间。包间中间的隔板嵌在地面上的滑槽中，可以直接拉开，让两个包间连通起来。

林亭坐在王穹边上，赵钦枫坐在邱导边上。之前在现场，大家聊的差不多都是工作，这会儿到了饭桌上，就说起了各自间的交情。

比如赵钦枫和邱导是老朋友，音乐总监和王穹是大学同学，周瑞雪年轻时和乐队的首席组过乐队。林亭听着大家侃大山，偶尔搭两句腔，其余时间都在默默夹菜。

不知道是不是邱导的习惯，桌上有酒也有饮料，大家也没什么互相敬酒的环节，想喝啥就自行取用。

林亭今天是开车来的，本来打算以此为借口不喝酒，没想到这次的夜宵局没有奇怪的酒桌文化，心态轻松了不少。他把桌上大瓶装的果汁拿来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些，然后把果汁放了回去。

这里桌子上的转盘是电动的，一直以一个慢悠悠地速度转着。果汁晃晃悠悠得绕过了大半圈，到了赵钦枫面前。

他也倒了一杯果汁。林亭看了一圈，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在喝这个果汁。

林亭心里一琢磨，觉得有点奇怪，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盯着一瓶饮料被哪些人喝了。

大家聊业内的事情，聊生活中的事情，也聊音乐。这一桌坐着好几个歌手和音乐创作者，还有他们几个乐评人，不管聊起什么类型的音乐，总有几个人能接上话题说几句，也不乏专业性。林亭听得很认真，他在节目录制的时候就意识到大家的业务水平之强，别的方面他不一定看得出门道，但是单就音乐来说，这个综艺的班底相当强悍。

“钦枫还是厉害啊，我卯足了劲儿把你的和声往难了编的，演绎得相当完美啊。”编曲老师笑得相当有感染力，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大家自然将目光转向赵钦枫。赵钦枫也笑着，不过看起来似乎是苦笑。他说：“周老师，您写和声是真的不顾我死活啊，可悠着点吧。”

编曲老师哈哈大笑，桌上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空气中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邱导笑得也很欢，好不容易止住笑，对赵钦枫说：“能者多劳啦，人家周老师这不是给你表现的空间嘛！”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转话头，说：“对哦，今天林亭老师是不是还借着夸赵钦枫的由头夸了夸咱们节目的编曲嘛，来来来，认识一下咱们周老师。”

林亭忽然被点了名，心里慌，不过没表现出来，说：“之前邱导邀请我的时候，我还犹豫来不来呢，要是直接报您的名字，我就不犹豫了。”

这是实话，因为这位编曲老师本身是相当优秀的音乐人，林亭确实非常喜欢他的风格。

周老师眉毛一挑，似乎忽然对林亭来了兴趣，问：“林老师最喜欢我的哪个作品哇？”

在场熟悉这位编曲老师的人默默给林亭捏了一把汗，比如赵钦枫。他和这位编曲老师合作过多次，不仅演绎过这位老师创作的音乐作品，还有几首歌是他担任制作人。

所以他知道周老师最不喜欢瞎客套和拍马屁的人，而且极其看重第一印象。如果林亭随便拿个作品名来搪塞，或是更糟糕的，直接答不上来，那么以后都别想和周老师有任何交情了。

林亭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是他先前说的话并非虚伪的客套，而是真实的。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很重要。

林亭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开口说：“那首《浮金》非常好，虽然知名度相比您其他的作品不高，但是对于往后几年里同类作品的风格影响很大，带动了音乐圈部分审美风向的转变。您后面参与制作的歌曲我大多都关注了，立意高于《浮金》的往往在编曲上少一分，编曲超越《浮金》的往往在立意上偏一寸。”

大家本来聊得十分轻松，林亭的话在这个场合显得过于认真了，一时间氛围都有点变化。林亭说这话的时候是看这周老师的，说完之后他依然看着对方，是想等一个回答。

此时对方的片刻停顿在林亭的意识中拉长，成为一段令人难熬的沉默。他能感觉到大家的视线停在他的身上，这让他更紧张了。

“后生可畏啊，”周老师并没有晾着林亭的意思，很快笑着说，“好长时间没有人提到《浮金》了，上次听到是什么时候来着……”

“啊，是钦枫吧。”周老师看向赵钦枫，投去一个寻求确认的眼神。

赵钦枫应下：“确实是我，周老师第一次见我时也问了这个问题，我当时也是说了《浮金》。”

大家纷纷感叹林亭和赵钦枫“有缘有缘”，不过两位当事人并没有多作交谈的意思，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行进到下一个话题。

林亭在离开前又和赵钦枫碰上了。

其实最开始林亭只是想知道赵钦枫是否因为热搜的事情介怀。不过他并没有要负责的打算，他想的是，如果赵钦枫怀恨在心，他就明白对方是个不适合结交的人，以后自然能心平气和地把他的演唱和他这个人本身分割开来看；如果赵钦枫并不介意，那就更好了，说明他明事理，林亭也就不用管这件对于两人来说都是无妄之灾的事情。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大一样，林亭发现，赵钦枫这个人是真的挺好的，不管在台前还是幕后，不管是业务水平还是人品性格。

林亭参加综艺的目的之一就是单方面撇清自己和赵钦枫的关系，可是现在却舍不得了。林亭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赵钦枫有可能真的和他很投缘。

刚刚同周老师的交谈让他更加明确了这一点。

“林老师，我看过你吐槽晚会的那个视频，讲得很在理，虽然看得出很气愤，但是没有胡乱扫射。”

林亭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马上聊起这个了，他说：“其实我还是有点气愤过了头，当时提您确实是觉得那音频太奇怪了，所以怎么着也得提一嘴，没想到我这么个小博主也能有被恶意剪辑的待遇。”

林亭觉得这个互相坦诚的走向很合情理，但就是不太符合他最开始的任何一种预期。

赵钦枫说：“其实是我拖累你，这件事情本身和你没有多大关系，所以是我欠你一个道歉。”

林亭物理意义上地退了一步，摆摆手，说：“不对啊，这件事情我们都是受害者，非要说的话更惨的还是你猜对，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林亭又说：“其实我不大介意这件事情，希望你这边能顺利，不要影响后续的演艺事业。”

赵钦枫说：“我们和主办方已经协商过了，对方没太为难我们，愿意在风波过去之后发声明道歉，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林亭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林亭觉得话题到此为止了，可是赵钦枫还看着他，他总觉得自己得继续说点什么，不然两人静默相望，还是有点奇怪。

林亭说：“《浮金》确实是周老师所有作品中我最喜欢的一首，没想到和赵老师不谋而同呀。”

赵钦枫忽然笑了，说：“其实我不太惊讶，因为您以前给这首歌写的乐评，我看过。”

这句话可完全在林亭的预料之外。《浮金》这歌并不是近年的作品，他写乐评已经在这首歌发行后好几年，即便如此，也大概有十年时间了。

林亭不是个喜欢回顾自己的以前的文章的人，原因很简单，怕尴尬，也是怕自己看完之后会忍不住想要将早期的文章一键清理。他知道还是偶尔有人会看，所以还是希望自己过去写的东西能继续发光发热，向有需要的人提供一点他在那个时候的观点。但是有人在他面前说看过许多年前他的一篇文章，这对于他来说确实太可怕了。

林亭忍住转头就跑或是捂着头蹲下的冲动，强装镇定但实际上并不镇定地开口：“你……您看过啊，那篇文章很早了……”

赵钦枫说：“我看过，林老师，不过我不是在周老师问我之前看到的，是后来看到的。当时我想，怎么茫茫人海里也有个人，和我的品味一样好。”

林亭把那股尴尬劲儿缓过去，被赵钦枫的自夸逗笑了，说：“赵老师，看不出来啊，没想到您私底下是个这么好玩的人。”

“咱俩误会也解开了，也算得上互相欣赏，要不就别‘老师’来‘老师’去了吧，换个称呼怎么样？”赵钦枫说。

“我记得你好像比我大一年，我喊你‘赵哥’，你随便喊我啥吧。”

“小林老师，这么爽快啊。”

“这个称呼好别扭啊，是不是什么词前面加上一个‘小’字都怪怪的……”

“刚刚不是说随便喊啥都可以嘛。”

“……”

“林亭，我就直接喊你林亭吧。”赵钦枫看着林亭不知如何反驳的样子，主动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