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鸢尾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玛格丽特？”

来人的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带了些许不确定。

“爱德华？”伊丽莎白终于听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踉跄着冲出来。

男人放下兜帽，浅褐色的头发被厚重的铠甲浸得透湿，他是奔跑了一天一夜才回到了伦敦。

“陛下。”玛格丽特浑身脱力一般的放下手中的匕首，重重的叹了口气。

“上帝啊，你都长这么大了。”爱德华健壮了不少，宠溺地摸了摸多年未见的妻妹的脑袋，“时光飞逝。”

“玛格丽特？”

跟着爱德华一起来的士兵似乎已经完成了巡逻，急急忙忙的来到内间，一眼便见到了分离了好几个月的玛格丽特。

“托马斯？”

玛格丽特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她太久没有收到过托马斯和亨利的消息，每天都为他们提心吊胆。乍然听见他的声音，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了下来。她奔跑者冲进托马斯的怀里。

“上帝保佑！你的伤好了吗？你在战场上又受伤了吗？天呐。”

“让他喘口气吧，麦琪。”爱德华和伊丽莎白对视一眼，双双笑出声来，爱德华把妻子牢牢地箍在怀里，笑着说道，“你把他教的很好。他很勇猛。很像他的父亲。亨利·都铎也是。乔治说话算话，约克三子再次结合了。我必须要来见见你，伊丽莎白，还有我的儿子。”

爱德华眼眶有些湿润。

约克的威尔士王子爱德华是他的长子，却也是唯一一个出生时自己不在身边的孩子。

“他真重。”爱德华摇晃着小宝宝，他一点也不怕生，对着从未见过的父亲咯咯笑着，小腿欢快的扑腾，“你看，他有你圆润的下巴。”

“来吧。让国王一家人待在一块。”托马斯俯身凑近玛格丽特的耳边，玛格丽特破涕为笑，挽着托马斯王外头走去，坐在教堂走廊的地上，“我们从没收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我们还以为……亨利甚至不敢跟着来。”

“我好得很！”玛格丽特伸手捏住托马斯的下巴，迫使他盯着自己，“她的母亲根本奈何不了我。我们也没有收到一封信，想来沃里克也不会轻易的让我们收到什么消息。别担心我们，知道吗？尤其是在战场上。”

“当然。”托马斯抱了抱她，“不过，他不来也有其他的原因，我必须要告诉你。乔治，他杀了贾斯帕·都铎。”

“什么？”玛格丽特倒抽一口冷气，挺身坐直，“贾斯帕·都铎？但是……”

“乔治对爱德华宠幸我们很不满。尤其是亨利。”托马斯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玛格丽特的后背，“他在行军的路上恰好碰上了贾斯帕·都铎。二话不说就打了一场。尽管抓到的战俘理应由国王亲自审判，但乔治还是杀了他。”

“上帝保佑。”玛格丽特捂着胸口。

“亨利气疯了。”托马斯皱起了眉头，“乔治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泄私愤，但对国王而言这件事几乎没有什么坏处。贾斯帕是安茹的玛格丽特最重要的支持者，少了一个劲敌爱德华高兴还来不及呢。亨利几乎每天都要呛上乔治几句，可那又怎么样呢，乔治毕竟是爱德华的弟弟啊。”

“你怕他跟着来说些什么会惹恼爱德华。”玛格丽特苦笑了一下，“贾斯帕·都铎的死，于我们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亨利而言，他可谓是失去了最亲近的人之一。我们不能苛责他什么。但如果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爱德华一定会对他疑心。”

“里弗斯伯爵看着他呢。”托马斯摇了摇头，“他倒是很听里弗斯伯爵的话。”

“安东尼。”玛格丽特想到哥哥，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我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了。”

“他很照顾我们。”托马斯拍了拍玛格丽特的手，“有他的教导，爱德华对亨利的戒备都少了不少。他是个好人。”

“托马斯。我们走吧。”

爱德华大步走来，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盔甲。托马斯猛的从地上站起，伸手拉起玛格丽特。

“一定要赢。”玛格丽特坚定的朝着国王说道，后者哑然失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当然会赢。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才到我的腰呢。如今都是一个战士了。都不敢想理查德见到你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我也想很快能见到他。”玛格丽特想到小时候的玩伴，甜美的弯了弯嘴角。

“很快了。”爱德华正色道，握紧了手里的宝剑，“我不会让我的儿子一辈子住在教堂的地窖里。”

“代我向安东尼和亨利问好。一定要平安归来。”玛格丽特紧紧的握住托马斯的手，再一次嘱咐道。

托马斯单膝下跪，郑重的吻了吻玛格丽特的手，把额头紧紧贴在她的手背了，良久，他站起身，和爱德华一起消失在黑夜之中。

巴内特。几天后。

“沃里克有我们至少三倍多的兵力，你让国王去冒险？”乔治站在沙盘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余光却不停的打量着和安东尼站在一块，主张决战的亨利，“如果国王战死，你还能回到兰开斯特那一边，那你就成了最得利的……”

“乔治，你消停点吧。”理查德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无奈的对着哥哥说道。

“我很难不怀疑他的用心啊理查德，你难道一点也不在意吗？”乔治摊开手掌，“兰开斯特的士兵一天比一天多，可他们真的忠于爱德华吗？”

“他们忠于英格兰。”亨利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乔治，“更重要的是，如果国王战死，最得利的人是你，乔治。”

“你说话的方式真像玛格丽特。”安东尼斜眼看了一眼乔治，又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食物上。

“一样让人讨厌的很。”乔治咬着牙，淬了毒的眼神直喇喇的盯着年轻的战士。

“你才该学会闭嘴。”亨利冲上前一把揪住乔治的衣领，安东尼对着盘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爱德华和托马斯匆匆进来，正巧见到又揪在一起的两人，爱德华无奈的敲了敲桌面。

“消停哪怕一天，行吗？”

“王后和小王子都很健康。”托马斯朝着亨利挑起了一边眉毛，“玛格丽特和她们在一块。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让国王自己决定。”理查德动了动身体，“究竟是攻还是守。我们说了都不算。”

“我们准备进攻。”爱德华卸下配件，一把放在桌上，语气坚决，“我如今有一位继承人，即使我战死沙场，也算后继有人。”

“那还是祝您长寿吧，哥哥。”乔治阴沉的笑了，扫视了亨利一眼。

威斯敏斯特教堂。

“妈妈？”伊丽莎白通过小窗确认了来人的身份，连忙打开了门，“有消息了吗？”

玛格丽特抱着小王子，从里头走出来，急匆匆的来到母亲身边，抱了抱她。

“国王和沃里克的军队已经在巴内特相遇。而安茹的玛格丽特也已经出航。据说，沃里克的军队人数大概有爱德华的三倍之多。”杰奎塔卸下斗篷。

伊丽莎白倒抽一口冷气。

“那爱德华一定会驻守巴内特，等待时机吧？”

“国王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杰奎塔撇了撇嘴，“他必须要对此进行强有力的反击来捍卫他的王位。不过，如果，泰晤士河上的迷雾蔓延到巴内特，谁又会知道军队在哪呢？”

玛格丽特和母亲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的笑了起来。玛格丽特摇晃着手里熟睡的小王子，轻轻哼起歌来。

深夜，哄睡了小王子和几个小公主，一行人提着煤油灯来到窗前。玛格丽特推开窗户。湿冷的空气灌进来，皎洁的月光顺着敞开的窗户洒进房间里头，夹带着不知是哪家挂着的时不时传来空灵的铃声。

她们的唇轻轻撅起，仿佛是在对着初绽的花朵轻诉温柔的秘密。气息从她们的唇间轻盈地逸出，如同晨风拂过静谧的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温柔而不神圣。

泰晤士河边，迷雾缓缓的飘动在河流上，应和着远方的铃声。

沃里克和他的军队被裹进迷雾之中，他们竖立在林子之中，静静地听着，靠着声音分辨敌军的意图。可爱德华的军队已经匍匐向前，几乎和低矮的灌木融为一体。

“也许有的将军，会让你们最好战斗的准备，却为自己准备好一匹战马，以便在陷入颓势的时候及时脱身。但我不会这么做。”沃里克明白战争已经箭在弦上，他翻身下马，从箭囊里抽出宝剑，“我！会和你们一起战斗，直到最后！”

手起刀落，陪伴他多年的战马痛苦的嘶喊起来，他砍断了它的脖子。马匹在兰开斯特士兵的呐喊之中咽了气，久久闭不上眼。却在这士气大增之时，一支射中沃里克副手的利箭划破了迷雾。直到这时，沃里克才发觉敌人已经近在咫尺，慌乱之中提起剑抵挡。

马匹在嘶吼，士兵在尖叫，刀剑入体传来的沉闷之声此起彼伏。

托马斯与亨利默契的一前一后，正如他们在草坪上对练时那般。托马斯一刀落下，兰开斯特的士兵鲜血四溅，亨利嘶吼着解决了朝他们奔来的又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

“那！”亨利朝着远方微微仰头，托马斯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沃里克正一刀砍下一个士兵的手臂。

“为我的父亲……”托马斯举起剑，狂奔上前。亨利紧随其后，大步前进。

余光之中，爱德华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为他多年并肩作战的战友，也为他逝去的亲情默哀。

“呀！”

托马斯挥刀一砍，正中沃里克的腹部，沃里克连退好几部，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之中瞪出来，他死死的盯着眼前那个还没有自己高的男孩，手中的剑柄却无力的落下。

“等你下了地狱，记得写信给我父亲道歉。”

腥臭的血液飞溅，托马斯的身上沾满了沃里克的血，他笑着，却也泪流满面。

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战场的喧嚣似乎凝固了时间，一切变得缓慢而清晰。爱德华看着沃里克的身体缓慢的倒下去，心中为他默哀。却没发现敌人的利刃闪烁着寒光，直指他的胸膛，那是一击致命的威胁，是死亡的使者悄然降临。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划破紧张的空气，他的剑尖准确无误地迎上了敌人的刀锋，金属碰撞的火花在空中绽放，如同庆祝生命胜利的烟火。

“扑哧。”

一道响亮的刀声传来，爱德华此时才回过神，之间亨利立在自己面前，手臂山的伤口娟娟滴着血，他喘着粗气，面前是一个还在痛苦着蠕动的士兵。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直的落入男人的胸膛，士兵脸色灰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胜利的曙光照入伦敦，伊丽莎白第一次抱着来之不易的威尔士王子出现在民众的视线之中。爱德华将沃里克的尸首运回了伦敦，并下令对他进行默哀。

伊莎贝尔跪倒在父亲的棺椁之前，放声大哭。

“我们真应该把他的脑袋扯下来，挂在城墙上。”乔治吊儿郎当的站在爱德华的左手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也配说这种话。乔治。”理查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讽刺的勾起一边嘴角。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亲爱的弟弟。”乔治瞥了一眼理查德，眼里的寒光一闪。

“你向沃里克卑躬屈膝。为一己私欲背叛爱德华……”

“行了。”爱德华皱了皱眉，打断了两个弟弟的争论，“乔治，记住你的身份。你也不想看着你的妻子的父亲被斩首示众吧？”

“他也许于你而言只是岳父，但对我们而言，他曾是最亲近的家人，更重要的是，他教会了我们如何御敌，我们应该记住的是他英勇的事迹，而不是他后来背叛的事实。”理查德双手交握，垂在身前，虔诚的祈祷。

“战争还没结束呢。”

爱德华负手而立，朝着棺椁里的人默默的低下了头，默哀了几秒。

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与母亲呆在一起，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教堂里或是真心实意，又或是幸灾乐祸的人群，伊丽莎白拨弄着胸前的吊坠，里头装着和玛格丽特在奇彻斯特教堂里写下的一模一样的带着血迹的纸条。

“看来乔治还是忠于你的国王丈夫的。”杰奎塔压着声音，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现在是。”伊丽莎白冷哼一声，死死的盯着远处不耐烦抖着腿的乔治。

“也许我们该放下我们的仇恨，让上帝来为我们复仇。”杰奎塔挪开了一些，眼神在乔治和他悲伤万分的妻子之中打转。

伊丽莎白惊奇的看了母亲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绝无可能。”

“复仇并不是我们当下最重要的事。”玛格丽特手里抱着小王子。小王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观望着四周。他自出生开始，这还是第一次离开阴暗的地窖，教堂里的金碧辉煌让他感到十分兴奋，“最重要的，是国王是对接下来的论功行赏是怎么想的。我听国王的侍从官说，他已经召集了全英格兰的所有贵族以及归顺的兰开斯特家族成员。我们要在乎的是如何让咱们的人得到最大化的利益才行。至于乔治，来日方长。”

第一个大Boss进入了他生命的尾声。说到底，沃里克始终是站在一个大地主的身份在做事。他支持爱德华成为国王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给自己带来无尽的财产的权利，但显然爱德华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对象。他的行事逐渐开始不符合以沃里克为首的大贵族的利益，这也就最终导致了他们的分裂。伊丽莎白这位平民王后的出现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国王对王后家族的宠幸也成了压死沃里克的最后一根稻草。两者之间确实也没有谁对谁错，所谓的复仇也仅仅限于伍德维尔和内维尔两个家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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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