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 第4章 失控

季嘉乐昨晚连夜被接送去了徐家，他没有哭闹，很乖顺地被一众长辈送进了车里。

临走前，苏亦盛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向他解释了原因：“嘉乐，弟弟现在状态不太好，你先去徐叔叔家住一段时间，我们很快就会把你接回来的，不要担心。”

季嘉乐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片刻泪光，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要想太多，你永远是季家的孩子，这一点不会改变。”季瑾抱了抱季嘉乐，轻声告诉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大人们的错，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去徐家以后要多注意休息，病还没好，不要到处乱跑，等我们过去接你，知道了吗？”

季嘉乐娇小的身体在季瑾的怀里轻微地颤了颤，他点了点头，留恋地回抱了一下季瑾，听话地上了车。

司机像往常那般将他送到了徐家。徐家人已经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他了。

季嘉乐一下车，便又被林曼君拥进了怀里。

林曼君拍了拍季嘉乐，安抚道：“乐乐，坚强一点。”

季嘉乐将脸埋入林曼君的怀抱，片刻后哽咽道：“我尽力了，但我真的没办法不难过。”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林曼君轻轻拭去季嘉乐落下的泪，温声道：“上帝和你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但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把你送过来，也只是因为弟弟的状态很不好，等他恢复好了，就会你接回去，不要担心，也不要乱想。”

季嘉乐闻言艰难地朝林曼君点了点头

“让承舒陪你说说话，不要再哭了。”

季嘉乐抹了抹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对林曼君道：“林阿姨，我没事了，谢谢您。”

林曼君便把季嘉乐送回了房间，让徐承舒陪着他。

徐承舒淡淡地看着季嘉乐哭的红肿的眼，问他：“要我把他叫过来吗？”

季嘉乐仰趴在床上，看着吊顶的灯闷闷道：“不要。”

“早点联系他，不然他要关你，我也无能为力。”

季嘉乐只当听不见，沉默半晌，突然问徐承舒：“你高兴吗？我们俩这下终于撇清关系了。”

“本来就是不做数的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过。”

他们说的是季家和徐家几年前定下来的那个荒唐的婚约。

徐承舒12岁分化成优性Alpha后，患上了罕见的信息素排斥综合症。

出生时性别鉴定为Alpha的徐承舒从小就闻不到除了优性以外的信息素，伴随着成长，医生断言他未来可能会出现一些其他并发症。这句话在徐承舒12岁那年超前分化后，应验了。那时的他不仅只能闻到优性，甚至还会对大部分Omega的信息素产生排斥反应。

这种排斥反应具体表现为腺体的持续性疼痛，每每发病，痛感往往强烈得如同刀削斧凿，虽不至死，却始终困扰着徐承舒和他的家人。

从小到大，凡是团体性活动徐承舒都无法参与，不仅如此，还要避免和人群接触，甚至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林曼君也要为了避免徐承舒发病而长时间佩戴S级阻隔贴。

徐承舒10岁那年，李老太爷大寿，宴请了诸多世家。

季徐两家世代交好，因而徐家前去参宴时，还带上了徐承舒。

大寿当天，季明琛刚度过一次易感期，参宴时还发着低烧，身上的柠香味信息素总是无意识的渗出来，徐承舒路过他时，脚步一顿，竟然闻到了那股味道。

季明琛不是优性Alpha，按道理来说，徐承舒是闻不到他的味道的。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徐崇安，徐崇安当即请了医生过来，提取了两家的信息素做了匹配，最后得出结论，匹配度很高。

徐承舒的随行医生见匹配度如此之高，当着众人的面直言道，如果可以找到一个匹配度高一点的Omega参与治疗，每天给徐承舒释放一点信息素，徐承舒的症状可能会慢慢的缓解。

可惜季家除了一个没分化的季嘉乐以外，没有其他Omega可以协助徐承舒治疗。

季老太太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很高兴，当场牵着季嘉乐的手问他：“乐乐长大以后愿不愿意帮帮忙呀，承舒哥哥生病好可怜的。”

季嘉乐当时看着徐承舒的脸没有说话，只是从那天以后，季徐两家联姻的谣言便不胫而走，流传于各大世家。

又过了两年，联邦局势动荡，世家皆受波及，徐承舒被绑，定位消失在了二十四区。徐家联合政府第一时间封锁二十四区，搜寻了一天一夜，找到徐承舒时他正昏迷地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他被强行与一名处于发情期的 Omega关在了一起。封闭的空间里，浓郁的信息素死死地裹住每一寸空气。徐承舒在这样的环境中熬过了漫长的一天，被救出来时，脆弱的腺体险些被他戳烂。

徐承舒的病最终还是威胁到了他的性命，季嘉乐未分化前，徐家终日惶惶不安，替徐承舒做过近千次信息素匹配，却始终未曾找到合适的人选。

于是两年前，徐家郑重地向季家开出了丰厚的“报酬”，恳请季家在季嘉乐分化以后，让他协助医生为徐承舒治疗。、

世家之间，政治联姻是常有的事情，可当时的季家却犹豫不决，不愿松口。

徐家知道季老太爷的为难之处，便向季家承诺，成年以后，徐承舒与季嘉乐之间若是没有感情，待徐承舒痊愈后，婚约可自行取消，季家这边方才应允，定下了徐承舒与季嘉乐的婚事。

徐家纵横政坛多年，能给好处向来是远超预期的实在利益，当年徐家抛出的橄榄枝，让季家在行业动荡中稳坐钓鱼台，往后几年，政策倾斜的红利，又将季家推向了顶峰。

季苏两家有季明川和苏潼在先，苏徐两家有苏亦安和徐若庭在后，如今又有联姻加持，三家关系越发密不可分。

婚约公布了以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联邦各家早已预料过这个结局，只是两个孩子的命运，仿佛被绑在了一起那般，自此纠缠不断。

学校里，季嘉乐出了事情，大家总是第一时间去找徐承舒。徐承舒那边，哪怕是得了那样的病，和季嘉乐传出那样的婚约，还是常有不死心的Omega跑过去表白，不论谁见了，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季嘉乐，哪怕季嘉乐根本不在乎徐承舒到底会不会跟其他Omega来往。

季嘉乐属于徐承舒这件事情，仿佛天经地义，除了他们俩以外，似乎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实际上，徐承舒对这段关系，自始至终毫不在意，季嘉乐心有所属，却一直处在不自知的状态里。两人被绑在一起的那两年，季嘉乐颇为不自在，如今突遭事变，纠缠得以终止，可他又高兴不起来。

“我今天见到那个人了。”季嘉乐喃喃道：“他和妈妈长得真像，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不像……”

“可他看起来，很不好，非常不好。”

徐承舒不置可否，靠在书桌旁兴致缺缺地翻了翻书架里的书，直到腺体传来隐隐的钝痛，他才取了口袋里的手帕捂住鼻子，淡淡地看向季嘉乐。

季嘉乐见状慌忙捂住自己的腺体。

“抱歉，我刚分化不久，控制得不太好。”

事实上他已经贴上了S级的阻隔贴，只是方才情绪低落，一时不察，才溢出来了一点。

“没事。”徐承舒嘴上淡然，满不在乎，却始终将手帕捂在鼻尖，继续翻阅着手上的那本《联盟简史》。

季嘉乐突然朝他道：“你对他一点都不好奇吗？”

“什么？”

“另一个季嘉乐，那个对你的病情有帮助的季嘉乐。”

Alpha翻书的手顿了顿，瞥了一眼季嘉乐认真的神情，而后回过头，满不在意道：“你应该休息了。”

徐承舒骨子里时不时透出来的默然与温和并不冲突，常常给人一种很好接近的错觉，可看人的眼神却总是疏淡如雾，平添了距离感。

季嘉乐与他相交多年，始终看不懂他。

他一边惊叹于徐承舒骨子里的沉静，一边不满于徐承舒的回答，最后闷闷不乐道：“我明天想去见见我的生母。”

“随你，”徐承舒将书本一合，顺走了书，同他道：“好好休息吧，晚安。”

Alpha替季嘉乐关了门，房间了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季嘉乐躺在熟悉的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白天那个Omega瘦削苍白的脸，他不知为何，总是隐隐地感到不安。

*

第二天一早，徐承舒便陪着季嘉乐去了警署。

进入审讯室的那一刻，里面慌乱的景象叫季嘉乐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向跪缩在地上，痛哭不止的Omega，瞳孔急骤收缩。

“嘉乐，你怎么过来了！！”季瑾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季嘉乐。

蜷缩在地上狂咳不止的女人闻言蓦地看向了门口。

在看到季嘉乐的那一瞬间，曲怡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季嘉乐扑了过去。

“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吗？”曲怡一刻不停地奔向季嘉乐，像是看见了什么巨大的惊喜。

季嘉乐傻愣在了原地，被身边的徐承舒一扯，女人就顺势扑了个空。

“我是妈妈呀，孩子，我是你的妈妈呀。”曲怡扑了个空，也不恼，执着地往他身边靠，最后被一众警察压在地上时，依旧挣扎地看着季嘉乐。

沈寂浑身颤抖地看着曲怡，无尽的难过与痛苦，汇聚成一条苦涩的河，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优质Omega强劲的信息素从沈寂脖颈处扩散开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审讯室。

在场的Alpha被呛得捂住了鼻子。

“沈寂，不要，停下来。”苏亦安靠沈寂太近了，信息素首当其冲地攻击着他的腺体和理智，压制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快，快出去，他要失控了。”苏亦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苏亦安往外扯。

季嘉乐闻着浓郁到几乎刺鼻的柠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慌忙看向徐承舒。却见徐承舒怔愣地站在原地，神情震动地看着地上蜷缩的Omega。他没有退缩，也没有像往日那般拿手帕捂住鼻子，只是安静地看着，眸中疏淡的雾散去，竟然生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喜色。

季嘉乐张了张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