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 第2章 我好难看

“嘉乐，你怎么下来了。”人群中一两位大人忙跑上去扶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季嘉乐。

季嘉乐没有理会其他人，抿着苍白的唇，无措地看着沈寂。

沈寂内心已经猜到他是谁了，在对视第一眼后，便底下了头，不愿意再看了。

季老太爷看着一直执著盯着沈寂的季嘉乐，朝他摇了摇头：“嘉乐，回房间里去，病好了再出来。”

季嘉乐张了张唇，欲言又止，片刻后听话地回了房间。

沈寂始终一言不发，他被众人簇拥着着上了楼，季家让他暂住的那间屋子宽敞又明亮，带着一个小阳台，地上铺着大片暖白色的羊毛地毯，比起曾经沈寂住的地方，这间屋子看起来好上不止百倍。

那个自称他舅舅的Omega带着他进了浴室，其余的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空间便只剩下俩人相互对望。

沈寂和苏亦安相望片刻便别开了眼。苏亦安知道沈寂不喜欢和别人对视，给他放了水，温声教他浴室的的每个仪器怎么使用，每一个步骤都详尽仔细，每一个音都温柔轻缓。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新的阻隔贴，告诉沈寂：“你的腺体有点发炎了，你之前用的阻隔贴不太干净，质量也不好，你是优性，必须用S级阻隔贴才能避免信息素泄露，这个才是最适合你的牌子。”

沈寂闻言拘谨地接过苏亦安递过来的阻隔贴。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水放好了，在等苏亦安出去。

可苏亦安却没有行动，反倒目光平和的看着沈寂，小心翼翼地同他道：“我帮你洗，好不好，你身上的伤口太多了。”

沈寂紧张地看着苏亦安说：“不……”

苏亦安打断他：“不要怕我好吗？舅舅只是想帮你。”

苏亦安有一瞬间的哽咽，他尽力稳住情绪朝沈寂道：“医生说，你身上有很多伤口，那些位置你看不见，碰水会感染的，让舅舅帮你，好不好？”

沈寂感受到苏亦安传达出来的善意，沉默半晌终于松动。

他慢慢地褪去了身上的衣服，先是外套，然后是旧而松垮的T恤，最后弯下腰脱掉了裤子。

Omega单薄的身体慢慢地呈现在苏亦安的眼前，皮包着骨头，支撑着沈寂濒临枯竭的生气。

沈寂坦然地直起身子，年轻的躯体上横亘着大大小小，无数条奇形怪状的旧疤，这些伤疤准确地刺痛了苏亦安。

他脱完衣服，便背对着苏亦安坐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小凳子上，苏亦安继而看到了沈寂瘦削的脊背上大片大片黑紫的淤青，和很多长条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抽出来的伤口，正渗着血，覆盖在过往的旧伤疤上。

苏亦安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心口堆积的酸痛倾泻开来，击溃了他最后一丝防线，他捂着眼，奔溃地弯下腰，发出了一声难以遏制的哽咽声。

沈寂僵硬地转过身，看向身后不知为何流泪的Omega，下意识地开口道歉：“对不起……”

苏亦安红着眼，看向沈寂：“为什么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我让你伤心了，”沈寂在苏亦安的注释下慢慢地红了眼，喃喃道：“我可能让你们所有人都伤心了。”

他对自己穷苦的模样感到厌弃，一个念头从踏进季家的那一刻开始，就缠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沈寂不可控制着猜忌着季家每个人对他的看法，他想，季家或许在寻找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渴望找到一个健康又漂亮的孩子，可那不是他。

每个季家人看到他时，下意识流露出来的难以置信和不知所措，都清晰地呈现在了沈寂的眼中。他一刻不停地审视着自己，最终认定自己这幅丑陋的模样，应该很不讨喜，他固执的认为自己一定让所有人都失望了，遗失多年的孩子，再次找回来时，变成了这幅模样，换做谁，谁都会失望。

可是沈寂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对生活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从早上到现在，季家的每一个人都熠熠生辉的叫他不敢直视，别人越是耀眼，他便越能看见自己的不堪，他想起方才在楼下远远看见季嘉乐的那一眼，自卑几乎无处遁形。眼泪朦胧间，沈寂瞥见自己胸口靠近心脏的那条很长的旧疤，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落下很多的泪，哽咽道：“好丑……我好难看……”

苏亦安闻言慌忙捧住沈寂的脸，抹掉他脸上的泪，急道：“不，不难看！！”他直视着沈寂溢满苦楚的双眸，告诉他：“季家不会放过他们的，沈寂！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欺负了你，你会越来越好！！我向你保证！！”

沈寂的双眸此刻已经犹如浓雾笼罩的深潭那般，暗淡地没有一丝光亮的色彩。他不愿再动弹，无力地朝着苏亦安道：“我好累……”

“好，好，马上！！”苏亦安急忙擦掉眼角的泪，开始给沈寂清洗，每触碰一次沈寂瘦削的身体，苏亦安就对沈家多愤恨一分。

收拾完，苏亦安扶着沈寂上了床，沈寂薄薄的身体陷入松软的被褥里，仿佛消失了一般。

苏亦安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孩子那般，在沈寂的额头落下一个吻，温柔道：“睡个好觉，我向你保证，醒来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真的……”

沈寂没有回答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那样，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

其实今天到场的除了季家的人，还有苏家的人。

大人们将两位老人家哄去休息了，又默默地聚在了楼下，保姆送的茶水已经凉透，不曾有人动过，直到苏亦安从楼上下来，楼下的一群人才纷纷站了起来，迫切地看向苏亦安。

“那孩子怎么样了？”徐若庭看着眼眶红肿的苏亦安，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苏亦安摇了摇头，痛苦道：“他身上好多，好多伤……”苏亦安向来是苏家最感性的，此刻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朝着余下的一群人道：“我们绝对不能放过那两个人，绝对不能！”

徐若庭心疼地搂住难过的苏亦安。

“那个孩子的身体差成那样，现在的状态也很不对劲，”苏亦安朝着远处的苏亦盛道：“大哥，你想想办法，怎么办啊？”

苏亦盛也无计可施地沉默了下来。

身体可以慢慢养回去，可过往的痛呢？

沈寂本应是温室里被悉心呵护的花朵，现下却被坏人恶意折取，经历了太多他本不该经历的风霜，那些风霜厚重，他们看在眼里仿佛都有千斤，又遑论压在沈寂身上。

俩家长辈都沉默着红了眼眶。

从昨天找到孩子开始，季苏两家都去了看了被捕的曲怡和沈广辉，他们一个供认了偷换孩子的事实，一个承认了虐待孩子的恶行，季家俩兄弟听了就要往审讯室里面冲，被一众警察死死拦住。

沈寂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已经因为意外离世了，但是他拥有两个整整大了他8岁的双生Alpha哥哥，一个叫李明琛，一个叫季景瑜。

两个人都在首都念大学，一个主修金融，一个在学建筑设计。

上个月，季嘉乐突然出现低烧症状，医生预测他即将要分化，要家人做好准备，季家一干人都为此紧张了起来。

Omega分化是人生大事，需要小心呵护。季家苏家从小宠爱季嘉乐，那几天两家人轮番照顾着他，季明琛和季景瑜甚至请假了长假连夜赶了回来。

经历了三天低烧，两天高烧，季嘉乐在众人呵护下，成功地分化了。小苍兰香弥漫整个房间，无孔不入的侵袭着每一个来到这个房间里面的人。

清新淡雅的味道，分明很好闻，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白了脸。

因为这股味道很陌生，它既不属于季家，也不属于苏家。

一时间举家震惊。

季老太爷震怒不已。

当初苏潼生产的那家医院是苏家自己的产业，实在想不出到底是遭何人陷害。于是他们翻遍了当年临近几天生产的所有的孩子的资料，一个个比对下去，调查了很久，期间找错过三个孩子，才锁定了成长资料不过寥寥几页的沈寂。

从季家开始找孩子那天起，消息传遍联盟各大世家，成了众人热议的话题，直到一个月后的今天，沈寂才被找了回来。

*

沈寂的养母曲怡当年是那所医院的护士，她与苏潼俩人在各自命运的轨道里相继怀孕，而后在同一天生产。苏潼在vip病房，曲怡利用员工优惠，住在普通病房，两个人甚至不在同一栋楼，却挺着同样大的肚子，在医院绿化带旁的长廊相遇。

当时的苏潼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一名随行医生，和两名护士。曲怡的身旁空无一人，临产了，还是只有自己。她远远看着那个漂亮金贵的Omega被一群人簇拥着朝她走来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心善的苏潼见曲怡的肚子跟自己的一样大，忍不住招呼着她坐在一起聊聊天。

那时的曲怡还很年轻，长相温婉，和苏潼生了一双同样漂亮的杏仁眼，看起来很无害。

临产的那几天太过无聊，苏潼总想下楼走动，她与曲怡一同在长廊的座椅上聊了会天，苏潼向曲怡抱怨孩子在肚子里不太爱动弹，搞的她总是很担心，连带着说了很多孕期的烦恼。

“我不想喝燕窝，也不喜欢吃那些坚果，他们却准备了好多。”

“营养师总是做一些不我爱吃的食物，鹅肝吃起来总觉得有股腥味，吃完就吐了。”

“小家伙在肚子里不爱动弹，医生让我多走动，又不让我走得太快。”

“孩子父亲总是在忙工作，也不陪我。”

虽然是在抱怨，可说到最后苏潼却摸着肚子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真期待他的到来，医生同我说过，他是一个很可爱的Omega。”

“两个哥哥还不知道他的性别，我们偷偷瞒着，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曲怡神色僵硬地看着苏潼眼底温柔的笑意，内心阵阵的难受，他的丈夫沈广辉赌瘾越来越重了，她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会面临着什么，比起期待，恐惧更盛。

才聊没一会，随行医生便让苏潼早点回去休息，一群人又簇拥着她慢慢地离开了。

曲怡便也神色迷茫地回到了病房，直到同房的产妇跟她说起季家，说起十二区首富的妻子在隔壁楼生产时，一个危险的念头油然而生。

谁也没曾想过，曲怡竟然拥有那样大的胆子，在生产的前一天，收买了一个即将退休却跟医院有过矛盾的护士。

曲怡倾家荡产给了她一笔丰厚的报酬，让她将两个孩子调换，对方竟然同意了。

她从做这一件事情开始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暴露，但是她不在乎，她在赌，赌未来的某一天，即使他的孩子在分化时被发现不是季家的孩子，季家也不会不管他，她也确实成功了。

被抓到那天曲怡神色癫狂，甚至笑着问季家的人，她的孩子是不是被他们照顾地特别特别的好，他漂亮吗？聪明吗？那幅模样让在场所有人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