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的行动力很强。
恶念一旦生根,便迅速滋生出扭曲的藤蔓,指引着他走向黑暗的方向。
周一一早,他便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与其在暗处焦灼不安,不如主动接近,知己知彼,方能找到那个最致命的破绽。
他需要了解林屿听的习惯、他的薄弱点、甚至是他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把柄”。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上午第二节是体育课,两个班的体育课刚好在同一节。
以往,陈珂通常会利用这个时间在科技社活动室钻研竞赛题,但今天,他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体育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很快便锁定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林屿听正在和几个同班同学进行简单的热身活动,动作间带着练功之人特有的舒展和协调。
陈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混杂着紧张与厌恶的情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笑容,朝着林屿听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屿听同学?”陈珂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
林屿听正弯腰压腿,闻声抬起头,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
看到是陈珂,他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讶异。
陈珂在年级里是名人,林屿听自然认识他,但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他站直身体,礼貌地回应:“陈珂学长?你好,有什么事吗?” 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些许疑问,没有任何防备。
这纯粹的目光让陈珂的心虚了一下,但很快被更强的决心覆盖。
他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本《高中物理竞赛进阶指南》,语气自然地说:“哦,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听说你这次也报名了数学和化学竞赛,真是厉害。我正好也在准备物理竞赛,有些地方总觉得理解得不够透彻。想到你理科成绩一直很好,不知道方不方便……找个时间一起讨论一下?或许能互相启发。”
他找的借口合情合理,对于一个积极备赛的优等生来说,寻求学术交流再正常不过。
林屿听显然没有多想。
他本身对学习认真,也乐于与人交流,尤其是面对年级里公认的学霸主动请教,他更是有种被认可的微微欣喜。
他立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学长太客气了。互相学习当然好啊。我也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学长请教。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如此轻易就获得了接近的机会,陈珂内心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那就今天下午放学后怎么样?图书馆或者找个空教室都行。”
“好啊。”林屿听爽快地答应,“那就图书馆吧,比较安静。”
“行,那下午见。”陈珂达成目的,不再多留,转身离开的瞬间,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换上了一种计划得逞的冰冷。
下午放学铃响,林屿听收拾好书包,跟旁边的郑玥云打了个招呼:“玥云,我今天跟7班的陈珂学长约了去图书馆讨论竞赛题,晚点再回去。”
郑玥云正叼着袋酸奶,闻言眨眨眼,有点意外:“陈珂?那个科技社社长?他怎么突然找你讨论题目了?” 郑玥云性格直率,直觉性地觉得有点奇怪。
毕竟陈珂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有些孤高,很少主动与人深交,尤其是低年级的学生。
林屿听一边整理书本文具,一边不以为意地笑笑:“可能是觉得我理科还行吧,交流一下挺好的,能学到东西。”
“哦……”郑玥云吸溜完最后一口酸奶,把袋子扔进垃圾桶,拍拍林屿听的肩,“那你自己注意点,别聊太晚,记得吃晚饭。我帮你把练功服带回去。”
“知道啦,谢谢玥云。”林屿听心里暖暖的,对于好友的关心,他全盘接收,但并未深想其背后的提醒意味。
图书馆的角落,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珂早已等在那里,面前摊开了几本厚厚的参考书和习题集,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看到林屿听过来,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优等生的礼貌笑容。
“来了?坐。”陈珂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林屿听放下书包坐下,拿出自己的竞赛资料。
两人很快就一道复杂的力学综合题展开了讨论。
起初,陈珂确实提出了一些颇有深度的问题,林屿听也认真思考、解答,偶尔有不同见解,两人也会争论几句,气氛倒真有几分学术交流的意味。
陈珂不得不承认,林屿听的思维敏捷,基础扎实,尤其是在数学工具的应用上,显示出很强的功底。
这让他心中的嫉妒之火燃烧得更加旺盛——凭什么有人可以同时拥有天赋、努力,还有可能存在的“捷径”?
讨论间隙,陈珂状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开:“看你准备得这么充分,这次竞赛肯定没问题了。对了,你平时都怎么安排时间的?又要练功,又要准备竞赛,还要忙学生会那边沉砚学长给的项目,真是太拼了。”
他语气带着敬佩,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林屿听的每一丝反应。
林屿听毫无察觉,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一边自然地回答:“就是尽量把时间规划好。早上早点起来练早功,上课集中注意力,下午排练完,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基本都用来学习。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他顿了顿,想到江沉砚,语气里带着感激,“沉哥给的项目其实也帮我梳理了很多思路,而且那个项目本身也很有意义,不算额外负担。”
“沉砚对你确实很照顾。”陈珂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听说你们经常一起自习?有他指点,肯定事半功倍吧?像上次月考前的那个周末,我看你们在实验楼后面的小花园那里讨论了很久,是在押题吗?” 他抛出了一个精心准备的试探。
那个地点和时间是他精心挑选的“巧合”,符合苏蔓暗示的“考试前后单独在一起”,他要看看林屿听如何反应。
林屿听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哦,你说那次啊。那不是押题,是沉哥帮我分析之前一道做错的化学竞赛题,那里比较安静,不容易被打扰。” 他的回答坦荡自然,没有任何遮掩,眼神清澈见底,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
陈珂的心沉了沉。
林屿听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他找不到任何破绽。
但他并不死心,反而更坚信对方要么是伪装得太好,要么就是那些帮助更加隐蔽。
他换了个角度,继续套话,语气带着羡慕:“真羡慕你有这么多学长帮忙。林观溟和楚煜也经常给你加油打气吧?有他们支持,这次评选你肯定十拿九稳了。”
林屿听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对“十拿九稳”这个说法不太认同,他认真地说:“评选要看很多方面的,学长们是很好,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和表现。我现在只想把竞赛考好,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他的态度谦逊而务实,完全不像一个依仗关系、志得意满的人。
陈珂的每一次试探,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林屿听的坦诚和单纯,反而让他有种无处着力的挫败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不愿承认的自我厌恶——他仿佛在用自己的阴暗,去揣度一片无暇的白雪。
但这种感觉很快被更强的执念压了下去: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背后越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必须撕开这层伪装!
接下来的几天,陈珂利用各种机会“偶遇”林屿听。
课间操时,他会“恰好”站在林屿听旁边,闲聊几句关于竞赛进度的话;午休时,他会“顺便”去林屿听常去的阅览室,借讨论题目的名义观察他的学习状态和习惯;他甚至有一次“碰巧”在林屿听放学去练功房的路上遇到,并肩走了一段,旁敲侧击地问起他平时用什么参考书,有没有什么“独家”的学习方法或资源。
林屿听始终保持着礼貌和耐心,有问必答,分享自己的学习心得时也毫无保留。
他甚至觉得陈珂这位学长虽然看起来有点严肃,但对待学习真的很认真,是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每一次坦诚的分享,每一句无心的话语,都在被对方用放大镜仔细检视,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可以利用的弱点或“证据”。
然而,林屿听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除了练功、学习、完成学生会项目,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他使用的参考书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经典教材,学习方法也无非是勤奋和专注。
陈珂暗中观察了许久,除了更加确认林屿听的刻苦和优秀之外,一无所获。
这让他愈发焦躁,也愈发坚信,如果林屿听真的有问题,那问题一定隐藏得更深,或许就存在于那些他无法直接触及的领域——比如,即将到来的竞赛本身。
这天傍晚,陈珂又一次“偶遇”了刚从练功房出来,发梢还带着湿气的林屿听。
两人一起往教学楼走。
“屿听,看你最近这么拼,一定要注意身体啊。”陈珂换上关切的口吻,“数学竞赛就在这周末了,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没把握的题型?”
林屿听用毛巾擦了擦颈后的汗,老实回答:“还好,就是数论部分和组合数学的一些难题,感觉思路还是不够开阔,有时候会卡住。”
“数论和组合啊,”陈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在真心替他考虑,“这两块确实很考验思维。我那里有几本专门的习题集,里面有些题目挺经典的,解题思路也很有启发性。要不明天我拿给你看看?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他提出这个建议,看似好心,实则包藏祸心。
他打算在借给林屿听的书里,夹带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写有关键公式或思路的“提示纸条”。
如果林屿听在考场上“不小心”参考了这些内容,或者哪怕只是将这些纸条带进了考场,他都有机会大做文章。
林屿听不疑有他,反而十分感激:“真的吗?那太谢谢学长了!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练习题呢。”
看着林屿听脸上毫无杂质的感激笑容,陈珂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罪恶感瞬间涌上,几乎让他想要放弃这个卑鄙的计划。
但一想到苏蔓那些暗示性的话语,一想到林屿听可能拥有的那些“不公平”的优势,一想到自己辛苦一年可能付诸东流,那点刚刚萌芽的良知立刻被嫉妒和恐惧碾得粉碎。
他勉强维持着笑容:“不客气,互相帮助嘛。那我明天课间操的时候拿给你。”
“好,谢谢学长!”林屿听再次道谢,眼神明亮,仿佛看到了攻克难题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而清晰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必麻烦了。”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江沉砚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夕阳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目光平静地扫过陈珂,最后落在林屿听身上,语气没什么波澜,却带着天然的掌控感:“数论和组合的专项训练题,我这边已经整理好了,是针对他薄弱点精选的,更有效率。”
陈珂的心跳漏了一拍,面对江沉砚,他总有种被看穿的压迫感。
他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原来江会长已经准备了,那是我多此一举了。”
江沉砚没接他的话,只是对林屿听说:“走吧,谢老师让你去找她,关于下周汇演的细节。” 他找了个合理的借口,自然而然地要将林屿听带离陈珂身边。
林屿听不疑有他,立刻对陈珂说:“学长,那书就不用麻烦你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先跟沉哥去找谢老师了。”
陈珂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江沉砚的手看似随意地搭了一下林屿听的肩膀,是一种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的姿态。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江沉砚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也让他更加确信,林屿听身边有强大的保护网。
这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逆反心理和破坏欲。
他盯着林屿听毫无防备的背影,眼神阴沉。
软的不行,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竞赛考场,就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而走在前面的林屿听,还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他正侧头跟江沉砚说着话,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偶尔因为江沉砚某句低声的提醒而微微脸红,夕阳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与身后陈珂所处的阴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沉砚微微侧首,余光瞥见陈珂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幽深。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林屿听低声说:“以后少跟陈珂走得太近。”
林屿听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为什么?陈珂学长人挺好的,很热心,还主动要借我参考书。”
江沉砚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语气依旧平淡:“知人知面不知心。专心准备你的竞赛,其他的,有我。”
林屿听虽然不太明白沉哥为何对陈珂有看法,但他对江沉砚有着绝对的信任,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沉哥。”
然而,危险的种子已经播下,只等在特定的土壤和时机下,破土而出,掀起风浪。
天真无邪的少年,能否安然度过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暗处窥伺的眼睛,又将在竞赛当日,布下怎样的陷阱?
林屿听:我还是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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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