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晨光带着特有的清新与躁动。
广播声穿透走廊时,林屿听随手套上红白校服外套,加入教室外嘈杂的队列。
太阳已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金灿灿的光毫不吝啬地泼洒下来,将长长的走廊照得亮亮堂堂,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如同碎金。
走廊很快被少年们塞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喧嚣如同沸腾的开水锅。
刚“出笼”的学生们兴奋地叽叽喳喳,各种话题交织碰撞,声浪一**冲击着林屿听的耳膜,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然而,喧嚣中也夹杂着令人忍不住竖起耳朵的信息流。
“哎,重磅消息!听说待会儿上台演讲的是高二的那个帅炸天的学长,好期待啊!!”
林屿听状似不经意地整理着袖口,身体却微不可察地向声源倾斜。
“谁啊?林观溟?”
“想什么呢!能代表发言的肯定是顶尖学霸啊!林观溟帅是帅,但感觉……嗯,有点野马难驯。”
“那是谁?”
林屿听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半步。
“学生会主席江沉砚啊!这你都不认识?山顶洞人吗?”
“我的天!是‘四大天王’之首的江沉砚?!啊啊啊!让我站第一排!我要近距离膜拜神颜!”
“做梦!第一排是我的!”
……
林屿听心底默默吐槽:这学校是开了什么‘男神批发市场’吗?一个两个撩得女生们如此狂热?他实在不解。
更让他无奈的是,短短半小时内,已有好几拨高二高三的学姐结对“路过”他们班窗户,对着他指指点点,继而爆发出压抑的尖叫。
他起初不明所以,后来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也成了“猎物”。
青春期的荷尔蒙真是简单直接,学姐看学弟,学妹看学长,亘古不变的老套剧情。
“安静了同学们,”班主任温和却有力的声音响起,像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第一天,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别被点名了。”
走廊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男女生各成一列,下楼集合。”班主任化身交通指挥,利落地挥手引导。
高一教学楼离旗台很近,不过两分钟,各班级便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如涓涓细流汇入操场这片人海。
林屿听的目光在人群中巡逻,一颗熟悉的、四处张望的脑袋很快跃入眼帘。
郑玥云也发现了他,立刻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兴奋地大幅度挥手,用夸张的嘴型无声呐喊:
“待会儿!站一起!”
林屿听读懂了他的意思,唇角微弯,轻轻点了点头。幸运的是,两个班队伍相邻。
“兄弟,帮个忙,让我站后面点。”郑玥云一边对身后的同学赔着笑脸点头哈腰,一边努力往后挪。
看着他这副笨拙又急切的样子,林屿听忍不住别过脸,肩膀微微耸动。
“来了来了!”郑玥云终于成功“会师”,挤到他身边,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笑问:“偷笑什么呢?”
“没什么,”林屿听努力绷住表情,眼底却残留笑意,“看你挪个位置跟打仗似的。”
升旗仪式正式开始。当护旗手们擎着鲜艳的国旗庄严走来时,两人立刻收敛了玩笑,挺直脊梁,神情肃穆,目光追随着那抹红色冉冉升起。
冗长的校长讲话紧随其后,如同催眠曲。除了少数专注聆听的面孔,台下很快弥漫开低低的交谈声和压抑的哈欠。
郑玥云自然是闲不住的,凑近林屿听小声嘀咕:“啧,年年如此,从小学到高中,这讲话就没缺席过,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没等林屿听回应,他又开始“高谈阔论”:“讲真,学校搞这些形式主义干啥?认认真真把旗升了,表达下敬意就得了呗。非得让大家杵这儿晒‘日光浴’,听这些车轱辘话,有啥实际意义?”他夸张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
林屿听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只有在郑玥云这些知根知底的好友面前,他才会卸下那份习惯性的疏离感,流露出些许真实的亲和。
他们从初一同班开始,一个像跳跃的火焰,一个似沉静的湖水,性格迥异却意外地投契。
郑玥云侧身看他:“对了,你没住宿?昨晚去宿舍找你扑了个空。”
“嗯,”林屿听语气淡淡,“回家陪爷爷奶奶。而且晚上要去谢老师那儿上课,住校不方便。”
“唉,羡慕嫉妒恨啊!”郑玥云夸张地叹气,“能坚持这么久京剧,还有大师手把手教,你这毅力,绝了。”
林屿听沉默片刻。
思绪被拉回六岁那年,电视屏幕里谢玉棠老师的水袖翩跹、唱腔婉转,瞬间攫住了懵懂孩童的心。
他当即就向父母宣告要学京剧。后来,听到谢老师谈及京剧传承的艰难,那份决心更是扎根心底。
十年寒暑,汗水浸润练功毯,大大小小的奖项是努力的见证,更是通往心中那座艺术殿堂的阶梯。
一阵突如其来的热烈掌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校长讲话终于结束。
台上的学生接过话筒,声音带着激动:“现在,有请高二学生代表、学生会主席江沉砚同学上台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顷刻间,比刚才热烈数十倍的掌声如海啸般爆发!林屿听甚至看到前排几个女生激动地抓住同伴的胳膊用力摇晃。
这阵仗……太疯狂了!连他都忍不住好奇,这位“江沉砚”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影响力。
郑玥云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因兴奋而拔高:“江沉砚!你认识吗?”
林屿听摇头。江沉砚?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面孔对不上号。
“不是吧?!”郑玥云一脸“你与世隔绝了吗”的表情,“这你都不认识?山顶洞人2.0?”
林屿听无奈:“上学还得专门去认识这些‘风云人物’?”
一个林观溟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又来一个江沉砚,高中生活果然“多姿多彩”。
郑玥云无视他的吐槽,双眼放光地科普:“我可是在新生群里做了功课的。江沉砚,高二年级第一,学生会主席,身高188,公认校草NO.1!啧啧,这配置,小说男主照进现实啊!”
林屿听不再搭话,目光投向主席台,等着见识这位“传说”。
江沉砚在愈发高涨的声浪中从容登台。
他先是对着校领导方向微微欠身,然后稳步走到话筒前。
台下瞬间安静了许多,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各位老师,同学们,早上好。下面由我为大家说明新学期校园生活的注意事项……”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磁性,仿佛上好的大提琴弦被拨动,清晰有力地穿透整个操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引人沉沦的张力。
林屿听看清台上人的瞬间,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下意识地低语:“是他……”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那个挺拔的身影上移开。
郑玥云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反应回头问:“嗯?你认识?”
林屿听却只是摇了摇头。
“哦——!”郑玥云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昨天在新生报到处帮你办手续那个学长!你们见过面了!”
就在江沉砚沉稳发言之际,高二部的人群里,一道格外炽热的目光穿透人群,牢牢锁定了林屿听。
林观溟站在靠前的位置,正毫不避讳地朝他这边看,脸上挂着灿烂又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笑容。
林屿听的目光措不及防地与他对上,心脏猛地一跳,像被烫到般迅速低下头,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和脖颈。
他抿紧了唇,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
而台上,江沉砚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整个操场。
当掠过林观溟时,他清晰地看到对方正专注地盯着某个方向,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视线再移向林观溟目光的落点——那个昨天有过一面之缘、此刻正低着头、耳尖通红的新生。
江沉砚的演讲节奏没有丝毫变化,深邃的眼眸里却掠过一丝了然,如同看客偶然瞥见一出正在上演的、与他无关却颇有意思的戏码。
演讲结束掌声再次如雷动。
江沉砚从容下台,目光平静地扫过逐渐松散的人群,再次在林观溟和林屿听的方向停顿了半秒,随即移开。
队伍开始松动、解散。
林屿听一把拉住还在兴奋感叹“江学长讲话真范儿”的郑玥云,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眼神却忍不住偷偷瞟向高二队伍的方向。
“喂!看那边!”郑玥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那个高个子帅哥是不是冲你来的?你们真认识?”
林屿听没有正面回答,只含糊道:“不知道,快走。”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骗鬼呢!”郑玥云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不认识人家能这么精准定位你?”
刚走到教学楼下人流量最大的楼梯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好整以暇地斜倚在墙边,仿佛等候多时。
林观溟双臂环抱,阳光落在他身上,笑容耀眼得晃眼。
他直接无视了郑玥云,目光灼灼地锁住林屿听,带着点戏谑开口:“小朋友,跑什么?我有那么吓人吗?”
林屿听的心跳瞬间失了序,脸上的热度还未完全消退,他强作镇定地抬眼迎上对方灼人的视线:“谁跑了?别乱叫。”语气听起来努力想强硬,却因那份未褪的窘迫而显得软糯,毫无威慑力。
林观溟低笑一声,长腿一迈便拉近了距离,清爽的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好,不叫小朋友。那……中午一起去饭?”
“不!”林屿听拒绝得斩钉截铁,“我有人陪了,不耽误你时间。”他迅速看向身边的郑玥云,像抓住救命稻草,“我们走。”
郑玥云一脸懵圈,内心OS:其实我挺想看看热闹的……
林观溟伸手虚虚一拦,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诱哄的意味:“别急着走嘛,离上课还早,聊两句?”
林屿听不为所动:“我等得了,他等不了。”他再次把郑玥云推出来当挡箭牌,“别让他为难。”
郑玥云内心疯狂点头:我不为难!一点也不为难!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一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观溟,楼梯口禁止逗留。”
江沉砚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上一层的台阶的转角处,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观溟拦人的手臂,掠过林屿听微红的脸颊和强装的镇定,最后落在林观溟脸上。
那眼神深邃如古井,没有波澜,却仿佛能洞穿人心,带着审视和冰冷的公事公办。
林观溟“啧”了一声,迅速收敛了面对林屿听时的散漫,对江沉砚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知道了,主席,这就走。”
他转头看向林屿听,飞快地眨了下右眼,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带着宠溺和一丝未尽的意味低语:“下次聊,屿听。”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一看,脸色微微一变,不再多言,转身匆匆消失在人群里。
林屿听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台阶上的江沉砚,低声说了句:“谢谢。”
“喂喂喂!到底怎么回事啊?”郑玥云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刚才那是林观溟吧?快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什么关系?”
林屿听拉着他快步走向楼梯:“说来话长,中午吃饭再说。快走,要迟到了。”语气带着催促。
郑玥云只得压下满腹好奇,跟着他小跑起来。
在他们匆匆踏上楼梯消失在教学楼深处时,站在高处的江沉砚并未立刻离开。
他垂眸,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林屿听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楼梯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那个慌乱的、被林观溟称作“屿听”的新生,还有口袋里那个尚未找到主人的小猫钥匙扣……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一丝极淡的兴趣,如同投入深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微不可察地涟漪。
希望大家能早早看到我的这篇文章哦[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旗台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