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刚收拾完的谢玉棠在客厅里悠悠叹气,那叹息声里裹着化不开的惋惜。
“妈?”江沉砚端着水杯路过,脚步顿住,清俊的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谢玉棠抬眼,愁容不展:“可惜啊……可惜他以后是没机会做我儿子了。”语气里的遗憾沉甸甸的。
“您到底想收谁当儿子?”江沉砚抿了口水,喉结微动,语气平平。
“我学生。去,帮我也倒杯。”谢玉棠指使他,随即又陷入那愁绪里,“那孩子,年纪轻轻的,心思倒重得很。”
江沉砚依言接了水放在她面前茶几上,玻璃杯底轻叩桌面,发出清脆一响:“哦,您学生。妈,那是人家的私事,您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喜欢他,不行?”谢玉棠没接水,嗔了他一眼,带着为人师表的关切,“他多乖!是我的学生,我怎么不能关心?”
“行行行,您喜欢。”江沉砚无奈妥协,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探究,“那您总得告诉我,您这位宝贝学生到底是谁吧?”
谢玉棠刚把水杯凑到唇边,闻言动作一滞还,水也没喝下去,脸上浮起难以置信:“什么?这么久了,你还不认识他?你们不是一所学校的吗?他天天晚上来家里上课,你居然一次都没碰上过?”
她放下水杯,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江沉砚心念电转:同一所学校?应该见过吗?面上却不动声色,正色道:
“妈,您跑题了。直接说名字,或许我认识。”
谢玉棠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林屿听。”
“什么?!”江沉砚脊背瞬间绷直,身体猛地坐正,像被无形的弦拉紧,“您学生……叫什么名字?”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林屿听啊!”谢玉棠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怎么,你们很熟?”
江沉砚几乎是立刻解锁手机,指尖飞快地点开宁中八卦群,精准地翻出那张被无数人保存过的、偷拍的糊图。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戳着屏幕里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是他?”语气里是浓重的不敢置信。
母亲的学生,那个让她赞不绝口、甚至想收作儿子的学生,竟是他心底那个名字的主人?
“是啊。”谢玉棠肯定地点头,“这不就是开学那天?看你反应,你们果然认识。”
江沉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不死心地追问:“那……那天我跟你借戏服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跟你借了……那个人,是林屿听?”
他需要最后的确认,确认这场阴差阳错的交集。
谢玉棠被他问得有些烦了,嗔道:“傻儿子,你平时那股聪明劲儿呢?怎么这时候犯糊涂?最后说一次,我学生就是林屿听。”
她揉了揉额角,语气笃定。
“咳——”江沉砚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目光灼灼地盯着母亲,“最后一个问题。您刚刚叹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玉棠闻言抬起头,神色间染上些许犹豫:“哦,这个啊。毕竟涉及**,他没明说,我也只是猜测。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吧。我累了。”
她摆摆手,起身离开,留下一个带着愁绪的背影。
江沉砚望着母亲的背影,保持了最后的理智,没有再追问。
周一。
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温度,透过体育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男生们短促有力的呼喝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江沉砚独自坐在观众席靠后的阴影里,没有下场。
他背靠着冰冷的塑料椅背,一条长腿随意曲起,另一条腿舒展地伸在下一级的台阶上,手里捏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瓶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下方那片喧腾的球场上,焦点却早已失焦,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空茫。
林屿听……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名字连同母亲那句带着无尽惋惜的“可惜”,如同藤蔓缠绕心间,勒得他呼吸都带着涩意。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旁观者口中确凿无疑的证词,来碾碎他心底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侥幸。
就在这时,一个咋咋呼呼、充满活力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观众席这一角的沉闷。
“哎哟我去!累死我了!林观溟今天吃炸药了吧?传球跟炮弹似的!” 郑玥云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额头上瀑布般淌下的汗,一边喘着粗气,目标明确地朝着观众席上放背包和水的地方走来。
他刚被换下场,显然被蹂躏得不轻。
江沉砚的眼神瞬间凝聚锐利如刀。目标出现。
郑玥云压根没注意到阴影处的江沉砚,他冲到座位旁,抓起自己的水壶,仰头就灌,喉结剧烈滚动。
几口水下肚,他才满足地舒了口气,嘴里还在抱怨:“不就昨天跟小学弟出去散个步嘛,至于今天打球这么狠吗?公报私仇啊这是……”
郑玥云一屁股瘫坐在背包旁的座位上,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几步开外的江沉砚。
“咦?江学长?” 郑玥云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他标志性的、带着点小虎牙的爽朗笑容,“你也来看球?没上场啊?”
他对江沉砚的印象停留在“谢老师家那个很厉害但有点距离感的学长”。
江沉砚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平淡无波:“嗯,休息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球场上那个掌控全场、游刃有余的身影——林观溟,然后转向郑玥云,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刚听你抱怨,林观溟今天状态很猛?”
“可不是嘛!” 郑玥云立刻找到了倾诉对象,大倒苦水,手舞足蹈,“跟打了鸡血似的,抢断、突破、三分……简直无所不能!把我们队摁在地上摩擦!你是没看见,他刚才一个假动作,直接晃倒我们队两个人,然后‘哐当’一个暴扣!啧啧,帅是帅得没边儿了,但对我们来说太残忍了!” 他边说边夸张地比划着。
江沉砚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矿泉水瓶壁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看来心情不错?” 他抛出引导性的问题,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郑玥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嗨,那可不!” 郑玥云毫无心机,顺口就接了下去,脸上还带着点“你懂的”促狭笑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人逢喜事精神爽呗!昨晚……”
他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刹住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看江沉砚平静无波的脸,又警惕地瞄了一眼球场方向,嘿嘿一笑,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秘感,“咳,学长你也懂的,有些事……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这欲盖弥彰的反应,这心照不宣的“嘿嘿”,比直接承认更具毁灭性的冲击力。
“他喜欢的……难道是林观溟?”
江沉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强迫自己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继续追问,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哦?喜事?和……林屿听有关?” 他直接点出了那个萦绕心头的名字,目光如锁链,牢牢锁住郑玥云。
郑玥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挠挠头,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更多是被“看穿”后的坦然:“哎呀,学长你……你也看出来啦?”
他完全没察觉江沉砚问话背后汹涌的暗流,反而有种找到“同道中人”分享八卦的兴奋,“屿听那家伙,根本藏不住事,对吧?”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享秘密的兴雀跃:“学长我跟你说,屿听昨晚回来,那魂儿都快飘没了!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我问他跟林学长江边散步怎么样,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憋出来一句‘他说……是找个理由跟我说话’……我的天!这不就是变相表白吗!林学长这操作,绝了!”
郑玥云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沉浸在好兄弟疑似脱单的八卦喜悦里,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江沉砚越来越紧抿的唇线和骤然冷下去的眼神。
找个理由见我。
表白。
林学长那操作,绝了。
郑玥云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狠狠砸在江沉砚的心上。
冰冷,沉重,带着确凿无疑的钝痛。所有的猜测、侥幸、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连灰烬都不剩。
“是吗。” 江沉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他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微微泛白。
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近乎完美的平静,甚至艰难地扯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小事:“林观溟……挺不错的。”每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
“是吧是吧!” 郑玥云得到认同,更加高兴,拍了下大腿,“虽然有时候觉得他心思有点深,让人看不透,但对屿听,那肯定是没得说!屿听能跟他……咳,我也挺放心的!” 他心直口快,随口说出了自己对林观溟那点模糊的直觉。
心思有点深,看不透。
郑玥云这无心的一句评价,却像一道微光,瞬间刺破了江沉砚心头的阴霾。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
江沉砚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幽深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再次将视线投向球场中央。林观溟正一个漂亮的急停跳投,篮球空心入网,引起一片喝彩。
那个身影依旧耀眼从容,但在江沉砚眼中,却蒙上了一层审视和警惕的阴影。
他对屿听,真的如同表面看起来那样“没得说”吗?
连郑玥云这样大大咧咧、心思简单的家伙都能隐约感觉到“心思深,看不透”,那心思纯粹如林屿听……
江沉砚心中的那份冰冷和失落,悄然被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情绪取代——那是深深的担忧,以及一种被强烈激发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这情绪像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之前的颓唐。
“嗯。” 江沉砚最终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喉结滚动,再未多言。
他拧开手中一直紧握的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簇因担忧而燃起的火焰。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球场,只是这一次,视线不再空茫,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审视的锐利,牢牢锁定了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林观溟。
郑玥云见江沉砚似乎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了,也识趣地收了声,转回头继续关注场上的厮杀,嘴里还在小声惊叹林观溟刚才那个三分球的精准。
而江沉砚,沉默地坐在那片光影交错的阴影里,像一座逐渐冷却的火山。
外表平静无波,内里却岩浆翻涌。
确认了最坏的消息,却也意外收获了一个值得警惕的信号。
关于林屿听,关于林观溟,他原先那点置身事外的“袖手旁观”,从此刻起,被彻底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轰然碎裂。
这场看似偶然的“偶遇”,彻底改变了江沉砚的心境。
他从一个失落的情愫暗生者,变成了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和潜在的守护者。
故事的齿轮,开始朝着更复杂的方向转动。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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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