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房间,而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天台。
林屿听一步踏出,夜风毫无遮拦地扑面而来,裹挟着比江边更甚的凉意与清爽。
脚下,城市的璀璨灯火如画卷般铺展,近处是居民楼窗格里透出的暖黄光晕,错落有致;远处则是商业区密集的霓虹与写字楼通明的灯火,一路蔓延至目光尽头,与深蓝天幕相接。
江面上,船只的灯火似流动的星子,划破沉沉夜色。
更让林屿听惊讶的是天台中央。
那里竟已布置妥当:便携烧烤架稳稳支着,旁边小桌上整齐码放着穿好的肉串、蔬菜,几罐饮料,甚至还有一小袋木炭和一盒引燃块。
“哇!烧烤?”林屿听惊喜地叫出声,几步跑到烧烤架旁,新奇地打量,“林观溟,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林观溟将钥匙揣回口袋,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下午来之前,路过超市顺手买的,提前放上来了。”
他走到小桌旁,拿起一盒肉串,“炭火我来弄,你去把角落的折叠椅搬过来。”
林屿听依言跑向角落,果然见两把帆布躺椅靠墙立着。
他兴冲冲搬回,在林观溟示意下支开,放在既享夜景又避炭烟的位置。
林观溟动作熟练利落。
他蹲在烧烤架旁,拆开木炭袋,用引燃块点燃,耐心等待火苗稳定舔舐炭块。
暗红火光跳跃,映亮他专注的侧脸,额前碎发在光晕中投下晃动的阴影。
很快,炭火燃旺,细碎噼啪作响,稳定的热力弥散开来。
“好了,想吃什么自己拿。”林观溟用夹子拨匀炭块,起身将一串鸡翅放上烤网。
油脂滴落滚烫炭面,“滋啦”一声脆响悦耳,腾起一小股带着焦香的烟雾。
林屿听也凑近,学着林观溟的样子,拿起几串五花肉和香菇放上。
高处的夜风更显自由不羁,吹得炭火明灭不定,也卷散了升腾的烟气。
脚下城市灯火无声流淌,远处模糊车流声反衬得这方天台愈发宁静。
两人翻动着烤串,随意闲聊。
话题从天台夜风,跳到练功,又跳到篮球场趣事。
林屿听渐渐放松,不再拘谨,甚至因林观溟一句调侃笑出声。
烤肉香气愈发浓郁,混杂着孜然与辣椒粉的味道,在夜风里弥漫,勾得人食指大动。
林观溟话不多,多数时候是林屿听在说。
他专注翻烤手中肉串,偶尔应一声,或简短接一两句。
只是在林屿听未察的间隙,他的目光会短暂停驻在少年被炭火映亮的侧脸上——看他被烫得呼呼吹气,看他满足地眯眼咬下焦脆鸡皮,看他额角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碎发……
林观溟拿起手边冰凉的啤酒,指节扣住拉环,“嗤”的一声轻响,白色泡沫瞬间涌出。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清明,却似压不住心头那簇随炭火越燃越旺的躁动。
夜色渐深,脚下城市灯火依旧辉煌,却仿佛远在天边。
小桌上空竹签渐堆成小山。
林屿听摸着微胀的肚子,惬意地靠进帆布椅,望向天幕稀疏的星子。
晚风吹散烟火气,带来微醺般的松弛。
他下意识看向林观溟。
学长不知何时又开了一罐啤酒,正小口啜饮。
火光在他深邃眸底跳动,侧脸线条在明暗交界处格外分明。
林屿听觉得他今晚有些不同,比平日更沉默,眼神更深,像藏着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在静谧夜色里悄然发酵。
他刚想问“观溟哥,你是不是累了”,林观溟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猛地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得帆布椅发出刺耳摩擦。
手中喝了大半的啤酒被随意搁在小桌边缘,紧接着,在林屿听错愕的目光中,他又拿起旁边一罐全新未开的。
“啪嗒!”拉环□□脆扯开。
林观溟甚至没有停顿,仰起头,喉结急促滚动。
冰凉的、带着气泡的淡黄液体,以一种近乎决绝的速度灌入他口中。
林屿听看得目瞪口呆,那咕咚声在寂静天台异常清晰,他甚至能看清溢出的些许泡沫沾湿了林观溟的下颌与脖颈,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观溟哥?”林屿听惊得也站起,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你……你慢点喝!”
这全然不似他平日的模样!
然而阻止已来不及。
那罐330毫升的啤酒,竟被林观溟一口气灌尽。
他用力将空罐顿在小桌上,发出“哐当”闷响。
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下巴酒渍,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急促。
下一秒,林观溟猛地转头。他的眼神不再是沉静深邃,此刻如被烈酒点燃,灼热、迷蒙,带着不管不顾的执拗,直直钉在林屿听脸上。
那目光滚烫得让林屿听下意识想后退,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林屿听……”林观溟的声音响起,比平日沙哑低沉许多,如砂纸磨过粗粝木纹。
他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微显虚浮,身体晃了一下。
林屿听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本能伸手想扶:“小心!”
他的手刚触到林观溟手臂,就被对方反手一把攥住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校服袖口灼烧着林屿听的皮肤。
“别动!”林观溟几乎是命令道,非但没松,反而借林屿听伸出的手臂稳住身形,又向前逼近一步。
两人距离瞬间缩短至呼吸可闻。浓烈的啤酒气息混杂着烟火味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悸的侵略性。
林屿听僵在原地,手腕被攥得生疼,血液似都涌向被禁锢处,又在下一秒疯狂冲上头顶。
他被迫仰脸,对上林观溟近在咫尺的灼热目光,那双眼眸里翻涌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几乎要将他吞噬。
林观溟低下头,鼻尖几乎蹭到林屿听的发顶与颈侧。
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作带着近乎贪婪的迷醉。
随后,那被酒精浸透的、含混不清的声音,裹挟着滚烫气息,直接喷吐在林屿听的耳廓与颈窝敏感的皮肤上:
“你…闻起来……像……”他停顿,似在艰难搜寻词语,喉间发出模糊咕哝,“像……烤焦的年糕……” 语气带着孩子气的执拗与奇异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屿听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烤焦的……年糕?这算什么形容?
手腕上的力道与颈侧灼热的呼吸同样真实,混合浓烈酒气,如无形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血液疯狂涌上面颊,烧得他耳根滚烫,连带被气息拂过的那一小片肌肤都似着了火。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然感受心跳如擂鼓撞击胸腔,震得指尖发麻。
林观溟似乎并未期待他的回答。他攥着林屿听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像是抓住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的浮木。
他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眼前的重影,迷蒙而炽烈的目光却依旧死死锁住林屿听,仿佛要将眼前人的样子烙印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带着一种沉入梦呓般的飘忽,却又字字清晰地砸在林屿听的心上:
“高一……报到那天……路上……”他喘了口气,灼热的气息拂过林屿听的额角,“我……撞到你了……你看着手机……拿着表格……撞散了……”
林屿听彻底僵住,瞳孔骤然放大。
报到那天?撞到?散落的书?一些模糊的、被时光冲刷得几乎褪色的记忆碎片猛地被唤醒——喧嚣热闹的操场,怀里轻薄的表格散落一地,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高大身影……
林观溟的呼吸愈发急促,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那个在他心底藏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秘密,借着酒意,不管不顾地倾吐出来:“我……蹲下去……帮你捡……你抬头……说谢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执着,每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挤出来,“我……就看见了……你的眼睛……在光里……亮得……像星星……掉进……玻璃珠……”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仿佛那惊鸿一瞥的震撼至今未消:“真……真好看……从来……没见过……那么……那么干净……又亮的眼睛……”
他的眼神更加迷蒙,仿佛穿越时光,又看到了那一刻,“我……我没控制……就……就看着……”
他的声音低下去片刻,仿佛在回味那瞬间的失神,随即又带着更深的醉意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涌上来:“后来……后来我……就……魔怔了……总……总去你们班外面……晃……就想……再看一眼……”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的回忆里,语无伦次,“找……找理由……跟你说话……就……就想……看看那双眼睛……你……你都不怎么看我……”
那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挫败,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林屿听的脑子彻底乱了。
报到日的相撞、散落的书本、帮忙捡书的高二学长……这些记忆的片段被强行拼凑起来。
而“总去你们班外面晃”、“就想再看一眼”、“找理由说话”、“想看看那双眼睛”、“你都不怎么看我”这些断续的词句,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原来那些看似偶遇的走廊碰面、楼梯口的点头、甚至堵人……根本不是巧合?!
这个众人眼中冷峻疏离的学长,竟然是从报到那天起,就因为他的眼睛……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像个傻瓜一样笨拙地“追求”?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想象都更让他心神剧震!
林观溟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攥着林屿听手腕的力道猛地一松。
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支撑,晃了两晃,像一座被抽掉了基石的塔,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重的酒气,猝不及防地、结结实实地朝着林屿听压了下来!
“唔!”林屿听闷哼一声,被骤然压下的重量撞得趔趄,下意识张开双臂,手忙脚乱抱住倾倒下来的林观溟。
温热的、带着酒气的身体沉甸甸压入怀中,头颅无力垂落颈窝,滚烫呼吸毫无遮拦地喷在敏感的锁骨皮肤上,激起细密战栗。
那灼热气息烫得惊人,透过薄薄校服,将沉甸甸的重量与令人眩晕的男性气息,不容抗拒地烙印在他身上。
林屿听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
学长身上浓烈的酒气、烟火味与他清爽的皂角气息混杂,形成奇异又心慌的味道。
那颗沉重的脑袋枕在颈窝,每一次滚烫的呼吸拂过锁骨,都似带着细小电流窜遍四肢百骸。
血液似全涌上头顶,又轰然倒流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僵立原地,双臂维持着环抱姿势,大脑一片混沌空白。
过了好几秒,才被颈窝里过分真实、带着湿意的灼热呼吸惊醒。
“林观溟?林观溟!”他试着轻晃林观溟肩膀,声音带着未察觉的慌乱。
回应他的只有颈间更深沉的呼吸,以及对方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的沉重感。
林观溟似乎真的睡着了,或者说,醉得不省人事。
方才那些滚烫话语,那些直白、带着酒气与执念的剖白,此刻在寂静夜色里回响,字字清晰可怖。
林屿听心跳依旧失控,脸颊滚烫,手腕上似还残留着被紧紧攥住的灼热与力道。
他深吸几口带着凉意的夜风,试图平复狂乱心跳与混乱思绪。
环顾四周,烧烤架上炭火余烬微弱明灭,映着凌乱小桌与空罐。
当务之急,是带人回去。
幸好那天有了周少钦的联系方式,他准备把林观溟送到周少钦那里。
林屿听小心翼翼调整姿势,半拖半抱将林观溟沉重的身体挪到旁边帆布躺椅上。学长软绵绵歪倒,呼吸沉缓。
林屿听不敢耽搁,迅速收拾残局。
他将剩余食物塞回袋子,熄灭炭火,胡乱归拢垃圾,动作麻利却难掩心慌意乱。
收拾完,他走到躺椅边,看着林观溟安静的睡颜。
路灯光线斜斜打来,勾勒出深邃轮廓,长睫在眼睑下投出小片扇形阴影。
林屿听弯下腰,小心翼翼抓住林观溟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环过对方腰际,咬紧牙关,猛地发力——
“嗯……”林观溟似被动作惊扰,喉间发出模糊呓语,身体下意识往林屿听怀里更深地缩了缩,灼热呼吸尽数喷洒颈侧。
林屿听浑身一僵,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差点泄掉。
他屏息,稳住下盘,再次用力,终于将林观溟沉重的身体从躺椅上扶起。
林观溟的头无力垂着,下巴抵着林屿听肩窝,整个人重量几乎都压在他单薄身上。
下楼的路异常艰难。
狭窄楼道,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林屿听几乎是半背着林观溟,一手死死环住对方腰身,一手紧紧抓着生锈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挪。
林观溟温热的胸膛紧贴他后背,那颗沉甸甸的脑袋随下楼颠簸,时不时蹭过颈窝或耳廓。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似火星溅落,烫得林屿听心跳加速,面颊发烫。
他咬紧下唇,努力忽略紧贴后背的体温与颈间拂过的灼热气息,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台阶与沉重喘息上。
终于踏出单元门,重回路灯照耀的街道,林屿听长长吁出一口气,额角早已沁出细密汗珠。
晚风吹来,带来一丝凉意。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肩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被酒精醺染得泛着潮红的睡颜。
林观溟呼吸均匀深长,长睫覆在眼睑上,随呼吸微颤。
路灯橘黄光线温柔笼罩着他,将平日略显冷硬的棱角软化,透出毫无防备的、近乎脆弱的安静。
方才那些话……关于开学第一天、关于眼睛的呓语,又清晰回荡耳边。
林屿听心口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泛起酸涩又奇异的悸动。
他慌忙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张脸,重新调整姿势,将背上人托得更稳些,迈开脚步,朝街上走去。
夜风穿过寂静街道,吹动少年微湿的额发。
路灯将两人重叠的身影投在地面,拉得很长很长。
林屿听沉默走着,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鼓点上。
背上的人很沉,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与温度,似乎正悄无声息穿透衣衫,熨帖他滚烫的皮肤,也沉甸甸压在他刚刚被搅乱的心湖之上,激起一圈圈无声而持久的涟漪。
城市的喧嚣似被隔绝在身后远方,只剩鞋底摩擦路面的沙沙声,与自己胸腔里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
背上的人沉甸甸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温度,透过薄薄校服,清晰烙印在脊背与颈窝。
那温度、重量,还有混杂酒气的、属于林观溟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密密实实笼罩。
林屿听强迫自己不去想天台上的混乱,不去想那些被酒精浸透、滚烫执念的话语,更不去想那片自己毫无察觉的眼睛。
可越是忽略,那些画面与声音就越发清晰地在脑海翻腾,搅得心神不宁。
他只能死死盯着脚下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机械迈步。
就在他努力平复心绪,试图专注于脚下这仿佛无尽归途时,颈窝里那颗沉甸甸的脑袋,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屿听的脚步瞬间顿住,全身肌肉绷紧。他屏息,侧耳倾听。
背上传来一声极轻、极模糊的呓语,如羽毛拂过耳膜,带着未散的酒意与难以言喻的温软,清晰地钻入他耳中:
“屿听……”
那两个字,不是平日带着距离感的“林屿听”,而是亲昵的、去掉了姓氏的呼唤。
声音很轻,带着梦中呓语特有的柔软与依赖。
林屿听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随即疯狂鼓噪。
血液“轰”的一声全涌上面颊耳根,烧得头脑发晕。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背上这不知梦醒的人。
时间仿佛凝固几秒。
背上的人似乎又安静下去,只剩温热均匀的呼吸,持续拂过林屿听敏感的颈侧皮肤,一下,又一下。
林屿听深吸一口微凉夜风,试图压下几乎破膛而出的心跳。
他重新迈步,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稳,也格外轻。
只是这一次,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悄悄地瞥向肩头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
昏黄路灯光线柔和流淌,清晰勾勒出林观溟的轮廓。
他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弯小小的、浓密的阴影。
此刻,那两弯阴影正极其轻微地、快速地颤抖着,像风中振翅的蝶,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惊心动魄的紧张。
林屿听的目光在那微颤的睫毛上停留一瞬。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却吹不散他颊上滚烫的温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更稳地托了托背上的人,将视线重新投向前面被路灯照亮的路面。
脚下的影子依旧紧紧重叠,在寂静街道上沉默移动,仿佛承载着两个少年之间,所有未曾言明、却在夜色里悄然滋长的隐秘心事。
林屿听:林观溟你真的很重!累死我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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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学长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