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听正专注地对着乐谱练习一段新的唱腔,江沉砚坐在他旁边的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随意地弹着和弦。
“这里转音不太对。”江沉砚停下弹奏,转头看向林屿听,“气息要再稳一些。”
林屿听点点头,重新调整呼吸,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圆润,转音处也流畅了许多。
“对了!”他眼睛一亮,兴奋地看向江沉砚,“是这样吗?”
江沉砚的唇角微微上扬:“嗯,好多了。”
他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林屿听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动作自然而亲昵。
林屿听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不自觉地脸红了。
“再练几次应该就能掌握了。”江沉砚的声音低沉,目光温柔地落在林屿听脸上。
林屿听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能和江沉砚这样独处,一起钻研他热爱的戏曲,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就在这时,音乐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抱歉,打扰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屿听和江沉砚同时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针织衫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
是那个在图书馆帮过他的人。
林屿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礼貌的微笑:“您好,又见面了。”
江沉砚的表情却微微一凝,语气平淡:“有事?”
顾言笙走进教室,目光在江沉砚和林屿听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江沉砚身上:“听说你今天在音乐教室,正好路过,就想来打个招呼。没想到你们在练习。”
他的语气自然熟稔,仿佛和江沉砚是多年的好友。
林屿听站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是顾言笙。”江沉砚向林屿听介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我以前的同学。”
然后他转向顾言笙:“这是林屿听。”
顾言笙微笑着看向林屿听:“我们见过面了。在图书馆,记得吗?”
“记得。”林屿听点点头,“上次多谢您的帮助。”
“举手之劳。”顾言笙的笑容温和有礼,但林屿听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你们继续练习吧,我不打扰了。”顾言笙说着,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屿听手中的乐谱上,“这是《霓裳羽衣曲》的选段?”
林屿听有些惊讶:“您对戏曲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顾言笙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林屿听手中的乐谱,“这个版本改编得很有意思,特别是这段转调……”
他开始详细地分析起乐谱中的细节,用词专业,见解独到。
林屿听不知不觉被他的讲解吸引,连江沉砚什么时候站起身走到窗边都没有注意到。
“所以这里的处理要特别注意气息的转换。”顾言笙说完,将乐谱递还给林屿听,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窗边的江沉砚。
林屿听接过乐谱,由衷地说:“谢谢您的指点,让我受益匪浅。”
“不客气。”顾言笙微微一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在来的路上遇到戏剧学院的李教授,他正好在找擅长戏曲的学生参与一个新项目。我觉得你很合适,要不要现在过去见见他?”
“现在?”林屿听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时间,“可是我们还在练习……”
“机会难得。”顾言笙语气恳切,“李教授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只是简单见个面,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林屿听为难地看向江沉砚。江沉砚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没有任何表示。
“沉砚,你不介意我借走你的小朋友一会儿吧?”顾言笙笑着问道。
江沉砚转过身,表情淡漠:“随你。”
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屿听头上。
他期待江沉砚能说些什么,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早点回来”,但江沉砚什么也没说。
“那……好吧。”林屿听勉强应道,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失落。
跟着顾言笙走出音乐教室时,林屿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沉砚依然站在窗边,阳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却衬得他的背影格外疏离。
去见李教授的路上,顾言笙很健谈,一直在说这个项目有多适合林屿听。
但林屿听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江沉砚最后那个淡漠的眼神。
到了戏剧学院,他们在一间办公室外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却始终没有见到所谓的李教授。
“可能是临时有事。”顾言笙看了眼手机,语气遗憾,“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林屿听摇摇头:“没关系。”
但他心里明白,这很可能只是顾言笙把他支开的借口。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不快,却又不好发作。
回学校的路上,顾言笙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和沉砚认识多久了?”
“一年多了。”林屿听简短地回答,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一年啊……”顾言笙若有所思,“时间过得真快。我和沉砚在北城读书的时候,好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认识的。”
林屿听的心微微一紧。这是他第一次听人提起江沉砚的过去。
“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在琴房练琴,一练就是整个下午。”顾言笙的语气带着怀念,“沉砚的钢琴弹得很好,特别是肖邦的曲子……”
他娓娓道来,讲述着那些林屿听从未听过的往事。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提醒林屿听,在江沉砚的生命中,有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过去。
而那个过去里,有顾言笙。
“抱歉,我该回音乐教室了。”林屿听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些生硬。
顾言笙没有挽留,只是微笑着说:“好,下次有机会再聊。”
林屿听几乎是快步走回了音乐教室。
推开门时,他发现江沉砚已经不在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那架黑色的钢琴静静地立在窗边。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那天晚上,林屿听一直心不在焉。晚饭时,奶奶跟他说话,他都反应慢了半拍。
“屿听,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奶奶关切地问。
“没有,就是有点累。”林屿听勉强笑了笑。
回到房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顾言笙的出现,他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还有江沉砚的沉默……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江沉砚打来的。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接起来。
“喂?”
“睡了吗?”江沉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还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在你家楼下。”
林屿听愣住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跑到窗边。
楼下果然停着那辆熟悉的车,江沉砚靠在车边,低头看着手机。
他匆忙套上外套,跑下楼。
江沉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夜色中,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深邃。
“怎么这么晚过来?”林屿听走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江沉砚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指尖带着夜晚的凉意,却让林屿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今天的事,”江沉砚的声音很低,“别想太多。”
林屿听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分辨他的表情:“什么事?”
“顾言笙。”江沉砚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有些微妙,“他说的话,你不用太在意。”
林屿听的心微微一沉。
所以,江沉砚知道顾言笙跟他说了什么?
“他也没说什么。”林屿听低下头,“就是介绍了李教授,虽然没见到。”
江沉砚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屿听,”他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那是什么样?”林屿听忍不住问,“你和顾言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他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江沉砚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以后你会明白的。”他松开手,转而将林屿听轻轻拥入怀中,“现在,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他的怀抱很温暖,但林屿听却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
他靠在江沉砚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里却乱成一团。
相信他?可是他要怎么相信一个连真相都不肯告诉他的人?
“沉哥,”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和他……真的只是普通同学吗?”
江沉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不是。”他最终承认,但很快又补充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林屿听的心里泛起一阵微妙的不安。
他抬起头,在朦胧的夜色中望着江沉砚深邃的眼睛。
“那为什么,”他声音很轻,“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
江沉砚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许久,他才低声说:“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这句话像一根刺,轻轻扎进了林屿听的心里。
他看着江沉砚,突然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涯。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江沉砚松开怀抱,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林屿听点点头,心里却空落落的。他看着江沉砚坐进车里,车子缓缓驶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房间,林屿听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搜索了顾言笙的名字。
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让他愣住了。
顾言笙,青年钢琴家,曾在多个国际比赛中获奖,毕业于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
这些光鲜的履历,和他所了解的江沉砚的过去完美地重合在一起。他们确实在同一个世界里。
林屿听放下手机,心里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想起顾言笙看江沉砚的眼神,想起他们之间那种自然的默契,想起江沉砚对过去的讳莫如深……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顾言笙发来的好友申请,备注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很高兴认识你。”
林屿听盯着那条申请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通过。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
但顾言笙那张温文尔雅的脸,还有江沉砚沉默的背影,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夜,林屿听睡得极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江沉砚和顾言笙并肩站在音乐厅的舞台上,而他只能站在台下,远远地望着他们。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林屿听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顾言笙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