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砚发来消息说学生会要忙一整天时,林屿听正盯着黑板上的数学公式走神。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屿听低头看去,是江沉砚的消息。
【江沉砚】:屿听,今天学生会全天筹备联谊活动,实在走不开。放学没办法去接你了,你自己回家路上小心。晚饭记得按时吃,我晚点忙完联系你。
林屿听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才慢吞吞地回复。
【林屿听】:知道啦,沉哥你忙你的,别担心我。记得抽空吃饭,别饿着肚子。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
郑玥云凑过来勾住他的脖子:“林子,走啊,打球去!今天江大学长不在,没人管你了吧?”
阮薇薇也走过来:“是啊屿听,一起去吧,放松一下。”
林屿听摇了摇头,把课本塞进书包:“不了,我想去一趟市图书馆,查点戏曲方面的资料,演出要用。”
“啧,学霸就是学霸。”郑玥云夸张地叹气,“那行吧,我们自己去了。”
和朋友们在教学楼前分开,林屿听独自走向公交车站。
他习惯性地往校门口那个熟悉的位置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公交车上,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后退,他却第一次觉得这段路这么漫长。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这么依赖江沉砚的陪伴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有点慌,又有点说不清的甜。
与此同时,顾言笙刚下飞机。
他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深吸了一口故乡的空气。镜片后的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打车去了预定好的酒店。办理入住后,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不急。
他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决定去宁城市图书馆看看。
林屿听在戏曲文献区找了半天资料,眼睛有些酸涩。他揉了揉眼睛,抱着几本选好的书走向阅读区。
路过音乐鉴赏区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一个坐在窗边的侧影吸引。
那是个穿着浅灰色毛衣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乐谱。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疏离,带着一种林屿听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雅。
他收回目光,在离那人不远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坐下。
翻开书看了没多久,他遇到一个关于戏曲背景音乐的疑问。
这段配乐似乎借鉴了一首西方古典钢琴曲,但他不确定具体是哪首。
他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个看乐谱的男人身上。对方看起来就很懂音乐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鼓起勇气,拿着书轻轻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对方的专注。
顾言笙抬起头,看向站在桌旁的少年。
逆着光,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清澈见底、带着些许怯意和求知欲的眼睛。
少年长得极其白净清秀,气质干净得像一张未经渲染的白纸。
“有什么事吗?”顾言笙放下手中的笔,语气温和。
林屿听将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指着那段描述:“请问,您了解古典音乐吗?这本书里提到这段戏曲配乐可能借鉴了德彪西的《月光》,我不太确定,想找原曲听一下对比……”
顾言笙的目光落在少年指着书页的纤细手指上,然后顺着看向那段文字。
他微微颔首:“确实是《月光》的变奏运用。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区应该可以访问专业的音乐数据库,我可以帮你找一下。”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林屿听眼睛一亮。
“举手之劳。”顾言笙站起身,“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电子阅览区。
顾言笙熟练地操作电脑,登录数据库,很快就找到了几个不同版本的《月光》演奏音频。
“你可以戴上耳机听一下,对比看看。”顾言笙将位置让给林屿听。
林屿听戴上耳机,沉浸在那片空灵而朦胧的乐声中。
听完一个版本,他摘下耳机,脸上带着豁然开朗的兴奋:“对!就是这个感觉!太像了!谢谢您,帮了我大忙!”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悦,顾言笙唇角也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不客气。你对戏曲很有研究?”他注意到了林屿听怀里抱着的几本戏曲专业书籍。
“嗯,我在学这个。”林屿听点头,提到自己的专业,眼神更加明亮了些,“马上有个专场演出,所以在抓紧准备。”
“很厉害。”顾言笙赞许地点点头,“传统艺术需要年轻人传承。”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你是宁城一中的学生?”他看到了林屿听校服上的徽章。
“是的,高二。”
“宁城一中……是个好学校。”顾言笙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我有个远房表弟,好像也在那里读书。”他自然地撒了个谎。
“是吗?他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呢。”林屿听热心地说。
“他叫……”顾言笙微微一笑,避开了直接回答,“他比较低调。对了,你刚才说的演出,是在学校礼堂吗?”
“不是,是在市剧院的小剧场。下个月初。”
“那很不错,预祝你演出成功。”
“谢谢!”
又简单交流了几句关于音乐和戏曲的话题,林屿听发现这个陌生人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言谈举止都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始终记得不能打扰别人太久,再次道谢后,便抱着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顾言笙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审视。
这个少年……干净得过分,也单纯得过分。这就是现在待在沉砚身边的人吗?
林屿听回到座位,心情因为解决了学术问题而变得轻松愉快。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音乐鉴赏区时,他发现那个帮他忙的年轻男人已经不在原位了。
他没有多想,背着书包走出了图书馆。
夕阳西下,秋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意。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江沉砚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中午回复的那句“知道啦”。
犹豫了一下,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林屿听】:沉哥,你忙完了吗?我从图书馆出来了。
消息没有立刻得到回复。
林屿听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回口袋,慢慢走向公交车站。
直到他快到家时,手机才终于震动起来。是江沉砚打来的电话。
“喂,沉哥。”林屿听立刻接起,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刚忙完,看到消息。”江沉砚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从图书馆回家了?”
“嗯,在公交车上了。”林屿听听着他的声音,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仿佛被一点点填满,“你吃饭了吗?”
“还没,一会儿和学生会的人随便吃点。”江沉砚顿了顿,“今天没能陪你,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啊,”林屿听下意识地否认,“我去查了资料,很有收获。还……还遇到了一个挺好的人,帮我解决了音乐上的问题。”
“哦?什么人?”
“就是一个在图书馆看乐谱的人,看起来挺有学问的,也很绅士。”林屿听描述着,“他帮我在数据库里找到了德彪西的《月光》让我听,不然我还搞不清楚那段配乐的借鉴来源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江沉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陌生人?还是小心点好。”
“知道啦,他又不是坏人。”林屿听小声嘟囔,“人家很有教养的。”
江沉砚在电话那头揉了揉眉心:“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我这边可能还要一会儿。”
“好,你记得吃饭,别熬太晚。”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温柔,“挂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屿听握着手机,心里那点因为偶遇陌生人而产生的新奇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江沉砚更深切的牵挂。
公交车到站,林屿听跳下车,裹紧了外套,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江沉砚走出校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学生会的工作比想象中还要繁琐,一整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林屿听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到家了,沉哥你忙完了吗?记得吃饭哦。】
看着这行字,他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指尖快速回复:【刚结束,这就回去。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收起手机,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坐进驾驶座,闭上眼睛,任由倦意席卷而来。
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林屿听下午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在图书馆看乐谱”的陌生人。
不知为何,这个细节让他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安。
接下来的两天,江沉砚依旧很忙,但总算能抽出时间接送林屿听。
看着少年重新亮起来的眼睛,他心里的那点不安也渐渐平复。
周五下午,他难得有空,在学生会办公室处理最后的收尾工作。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个没有存储却莫名眼熟的号码。他蹙眉接起。
“喂?”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温润含笑的声音:“沉砚,是我。”
江沉砚握着笔的手骤然收紧。这个声音……
他没有立刻回应,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不意外,继续用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说道:“我刚回国,处理一些事情。想起来宁城一中好像是你的学校?正好在附近,不知道方不方便……见一面?”
江沉砚的眸色沉静如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顾言笙。”
“嗯,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声音。”顾言笙在电话那头轻笑,“不会打扰到你吧?”
“在哪里?”
顾言笙报了一个离学校不远的咖啡馆名字。
“二十分钟后到。”江沉砚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坐在原位,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目光幽深。顾言笙……他回来了。
二十分钟后,江沉砚推开咖啡馆的门。
铃铛清脆作响,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顾言笙。
顾言笙穿着质地精良的浅咖色针织衫,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正优雅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文尔雅的侧影,时光似乎格外优待他。
他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江沉砚,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江沉砚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好久不见了,沉砚。”顾言笙放下搅拌勺,目光含笑地打量着江沉砚,“你变了不少,更沉稳了。”
江沉砚迎上他的目光:“嗯。你倒是没怎么变。”
顾言笙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是吗?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念旧吧。”他放下杯子,“听说你现在是学生会长了?果然还是很厉害。”
“职责所在。”
“你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话变少了。”顾言笙轻笑,“记得以前在北城,你总是会和我讲话,或者是我在说,你在听。”
“人都是会变的。”江沉砚淡淡道。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顾言笙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话题。
“说起来,挺巧的。”顾言笙语气轻松,“前两天我去市图书馆查资料,遇到一个你们学校的学生,挺有意思的一个小男孩,好像是学戏曲的?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很亮,还向我请教德彪西的《月光》来着。他说他叫林屿听?是这个名字吧?”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然后仔细地观察着江沉砚的反应。
江沉砚端着咖啡杯的手稳如磐石。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顾言笙:“是吗?他确实在准备演出。没想到会麻烦到你。”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顾言笙心里一沉。
“不麻烦,举手之劳。”顾言笙勉强维持着笑容,“他看起来……很依赖你?”
江沉砚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他年纪小,性格比较单纯。”
一句“年纪小”、“性格单纯”,轻描淡写地将“依赖”这个词化解于无形。
顾言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看来……你把他保护得很好。”顾言笙的声音里,终于忍不住泄露出一丝涩意。
江沉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了看腕表:“我一会儿还有事。”
顾言笙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沉砚,我们……毕竟曾经……”
“都是过去的事了。”江沉砚打断他,“人应该向前看。”
他站起身,从钱夹里抽出钞票放在桌上:“这杯我请。欢迎回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不再看顾言笙一眼,转身离开。
顾言笙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只觉得讽刺无比。
江沉砚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出发。他靠在后座的椅背上,闭上眼。
顾言笙的突然回归,以及他明显对林屿听产生的关注,都让他心生警惕。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屿听的电话。几乎是响铃的瞬间,电话就被接起了。
“沉哥!你忙完啦?”林屿听清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雀跃。
听到这个声音,江沉砚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嗯。在哪儿?”
“刚排练完,在休息室喝水呢。你过来接我吗?”
“嗯,十分钟后到校门口等你。”
“好!我马上收拾东西!”
挂了电话,江沉砚立刻出发,去宁城一中。
而此刻,正在休息室收拾东西的林屿听,心情明媚。
他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他的沉哥已经和“白月光”见过面了。
他更不知道,那个在图书馆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有一个名字,叫顾言笙。
一种莫名的、细微的不安,像初冬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开始在林屿听的心头萦绕。
他甩了甩头,将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抛开,快步向校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