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教学楼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与书卷气。
自从上了高二之后,郑玥云越来越受不了和林屿听不同班的生活了,在他再三请求下,班主任终于同意了他换班。
下课铃刚响,郑玥云就像颗出膛的炮弹,从后排窜到林屿听座位旁,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屿听!物理作业借我瞻仰一下!最后那道大题简直不是人做的!”
林屿听被他勒得咳嗽,笑着去掰他的胳膊:“你轻点……我看看我写了没……”他低头在桌肚里翻找着练习册,侧脸在阳光下显得白皙干净,睫毛长得像两把小扇子。
“郑玥云,你又抄作业!”一个温柔又带着点无奈的女声响起。
阮薇薇抱着数学书走过来,轻轻拍开郑玥云的手,“自己不做,考试怎么办?”
“阮大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郑玥云双手合十,做哀求状,“就这一次,下次我一定自己做!”
林屿听终于找到练习册,递给他,无奈地笑笑:“步骤不一定全对,你参考一下。”
“够意思!”郑玥云如获至宝,抄起练习册就跑,生怕阮薇薇再阻拦。
阮薇薇摇摇头,在林屿听前排的空位坐下,转过身和他讨论起刚才数学课的一道难题。
两人都是成绩拔尖的学生,思路清晰,低声交流间便解决了问题。
“对了,屿听,”讨论完,阮薇薇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周末……你真的去江沉砚家了?”
林屿听耳根微热,点了点头:“嗯,包了饺子。”他和江沉砚的关系,在几个好朋友之间并不是秘密。
高三的江沉砚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世好、长相顶尖、成绩优异,更是学生会会长,平时不苟言笑,气场迫人。
谁也想不到,他会和安静温和、专注于戏曲学习的林屿听走到一起。
“哇!”阮薇薇眼睛微微睁大,带着善意的调侃,“进展这么快?都见家长包饺子了?江学长他爸妈好相处吗?”
“挺好的……”林屿听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简单带过,一个篮球“嘭”地一声轻砸在他旁边的窗框上,吓了他一跳。
抬头看去,林观溟汗涔涔地站在窗外,隔着玻璃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推开窗户,手臂搭在窗框上,气息微喘:“聊什么呢?远远就看你们俩头碰头。”
“在聊屿听周末去江学长家见家长的事。”阮薇薇笑着“告密”。
林观溟挑眉,看向林屿听,眼神里带着戏谑:“可以啊小林同学,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江沉砚那家伙,没在他爸妈面前摆那张冷脸吧?”
“他没有……”林屿听小声辩解,脸上热度更高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其实……对我挺好的。”林屿听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维护。
林观溟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知道,看你这一脸幸福的小模样。他对你好就行,要是敢欺负你,跟我说!”
虽然这么说,但林观溟也知道,江沉砚对林屿听的在意,是肉眼可见的。
“观溟!打球了!磨蹭什么呢!”篮球场上有人喊。
“来了!”林观溟应了一声,对林屿听和阮薇薇摆摆手,“走了!小朋友,放学别跑,等我一起!”
看着林观溟跑远的背影,阮薇薇轻声对林屿听说:“观溟现在真的完全放下了,真好。”
林屿听点点头,心里也有些感慨。
他和林观溟在高一有过一段懵懂的情感,后来因为苏蔓的原因分开,现在能成为彼此支持的好朋友,是很幸运的事。
他知道,苏蔓是林观溟之前短暂交往过的女生,是外校的,因为发现林观溟心里似乎有自己的影子而主动对自己心生怨恨。
但这些,林屿听并未亲身经历,只是隐约听林观溟提过几句,他甚至不知道苏蔓具体长什么样。
放学后,林屿听收拾好书包,和阮薇薇、郑玥云一起走到校门口。
郑玥云还在为抄作业成功而沾沾自喜,嚷嚷着要请客吃校门口的关东煮。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路边。
后车窗降下,露出江沉砚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穿着校服,白衬衫熨帖得一丝不苟,外套随意放在手边,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的林屿听。
“学长!”郑玥云眼睛一亮,率先打招呼。
江沉砚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看向林屿听:“上车。”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林屿听对朋友们说了声“明天见”,便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薄荷清香。
“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林屿听系好安全带,侧头问。江沉砚高三,学业和学生事务都非常繁忙。
“顺路,去附近取点东西。”江沉砚解释,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你心情不错?”
“嗯,”林屿听点点头,想到什么,随口说道,“前段时间来我家的一个女生,你还记得吗?就那个看起来挺温柔的姐姐,叫周婉的。”
江沉砚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嗯,有点印象。怎么了?” 但他潜意识里对任何主动靠近林屿听的人都带着一份天然的审视。
“她人好像挺好的,”林屿听继续说,语气轻松,“昨天我奶奶包了粽子,让她来家里吃饭。她好像对戏曲挺感兴趣的,问了我一些基本功的事情,还说以后有机会想去看我演出呢。”
江沉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自己没见过的人,恰好对林屿听的专长感兴趣?
“她还问了什么?”他状似无意地问。
林屿听想了想:“就随便聊聊啊,问我在学校怎么样,学习累不累……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她好像知道我和你……嗯,在一起。可能是学校传出去的,或者在学校附近看到过我们。她就笑着问了句,有没有交……交男朋友。”
江沉砚的眼神沉了沉。
一个莫名其妙找上林屿听的人,如此自然地打探林屿听的学业、生活,甚至涉及其感情状况?
“网络上或者不熟悉的人,别交浅言深。”江沉砚再次叮嘱,这次语气更郑重了些,“尤其是……我们之间的事。”
林屿听看他神色认真,也收敛了随意的态度,点点头:“我知道的。她就是对戏曲感兴趣嘛,而且感觉她人挺有分寸的,也没多问什么。可能就是随口闲聊吧。”
江沉砚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给那个叫“周婉”的女生画上了一个需要留意的标记。
有些潜在的危机,他需要亲自去查明。他并不相信巧合。
另一边,一家格调优雅的咖啡馆内。
苏蔓放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与林屿听的聊天界面,头像和名字都是“周婉”。
她看着林屿听刚刚回复的“周末和沉哥家人一起包饺子了,很开心”,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沉哥……家人……很开心……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凭什么?凭什么林屿听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一切?得到林观溟曾经的念念不忘,得到如今江沉砚的青睐,甚至还能被江家那样显赫的家庭接纳?
她苏蔓,家世优越,容貌出众,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只会唱戏的林屿听?
当初和林观溟分手,固然是因为林观溟心里还装着林屿听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骄傲让她无法接受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然而,这份骄傲在得知林屿听和江沉砚在一起后,逐渐扭曲成了不甘和怨恨。
她无法直接对林屿听做什么,那样太明显,也容易引火烧身。
于是,她精心策划,伪装成“周婉”,以一个无害的、仰慕者的身份接近林屿听。
她要一点一点地,从林屿听那里获取信息,了解他们的关系,更要找到能摧毁这一切的突破口。
她需要知道江沉砚的弱点,或者……过去。
几天后,苏蔓通过家族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个专门处理“私人事务”的调查员。
在一家隐蔽的私人会所包厢里,她见到了那个表情淡漠的中年男人。
“我要查江沉砚。”苏蔓开门见山,将一张支票推过去,“重点是他高一在外地上学那段时间,所有的人际往来,尤其是……感情方面的。”
男人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面无表情地收起:“江家的信息保护很严密,需要时间。”
“钱不是问题,我只要结果。”苏蔓语气冰冷。
又过了近半个月,男人终于带来了消息。
依旧是那个包厢,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苏蔓面前。
“苏小姐,这是目前能查到的,关于江沉砚少爷在高一的一些零碎信息。他行事非常谨慎,留下的痕迹很少。”
苏蔓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的内容依旧不多,几张模糊的、似乎是远距离拍摄的照片,以及简短的文字说明。
照片背景是国外的校园和街道,主角是年轻些的江沉砚,穿着随意,神情比现在略显青涩。
而在其中两三张照片里,他身边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清秀温和的男生,有着栗色的柔软头发,身形比江沉砚略单薄。
照片像素不高,但能看出两人并肩行走,姿态熟稔。
有一张是在一家咖啡馆外,栗发男生正笑着对江沉砚说着什么,江沉砚侧头听着,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画面看起来……莫名和谐。
苏蔓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她找到了!
“他叫什么?”苏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顾言笙。”男人回答,“当时和江沉砚在同一所学校学习。他们当时接触比较频繁。大约在江沉砚转学前,这个顾言笙因为某些原因提前离开,去了国外,之后似乎一直在那边,联系很少。”
“接触频繁?”苏蔓盯着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有更亲密的证据吗?比如……”
“抱歉,苏小姐。”男人打断她,“没有更确凿的证据。他们的交往似乎很注意界限。但根据有限的信息判断,关系匪浅。”
苏蔓并不在意是否有“确凿证据”,这些模糊的照片和“关系匪浅”的判断已经足够了。
一个存在于江沉砚过去、关系亲密的“顾言笙”,就是她需要的武器。
一个因为某些原因提前出国而分开的前任?还有比这更能引发不安和猜忌的剧本吗?
她几乎能想象到,当林屿听知道这个顾言笙的存在后,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会出现怎样慌乱和受伤的表情。
当林屿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替代品,怀疑江沉砚会不会也因为现实原因而最终离开他时,他们之间那看似牢固的感情,还能剩下多少?
“很好。”苏蔓满意地合上文件夹,又开出一张支票,“想办法,把这个‘顾言笙’的存在,以及他们关系‘不一般’的信息,巧妙地透露给林屿听。记住,要‘巧妙’,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做的。”
她要躲在“周婉”这个面具后面,亲眼看着林屿听的心被猜疑啃噬。
这天晚上,江沉砚送林屿听回家。老旧的居民楼下,路灯昏黄,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林屿听的发梢。
“就送到这里吧,沉哥。”林屿听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他。
江沉砚“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看着林屿听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眉眼,抬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
林屿听享受着这份静谧的关怀,忽然想起下午和“周婉”聊天时,对方似乎无意间提到的一个话题。
“沉哥,”他抬起头,语气带着点随意的好奇,“今天和周婉聊天,她好像对去外地交流挺感兴趣的,问我知不知道一些事情。”
江沉砚眼神微动,看向他:“哦?”
“嗯,”林屿听没察觉他的细微变化,继续说着,“她还随口问了一句,说你以前是不是也出去交流过,有没有什么……比较难忘的人或者事。”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笑:“感觉她问得有点奇怪,可能就是没话找话吧。你那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啊?”
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江沉砚沉默地看着林屿听。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和闲聊的放松,没有丝毫试探或者不安。
他并不知道“周婉”是谁,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恶意。
几秒钟的安静后,江沉砚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
“遇到过。”
林屿听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肯定的答案,但依旧带着笑意,等着他继续说。
江沉砚的目光掠过他毫无阴霾的脸,继续说道:“一个学音乐的,叫顾言笙。相处过一段时间。”
他看到林屿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并未褪去,只是多了一丝专注。
“后来呢?”林屿听问,语气自然。
“他家里出了些事,提前去了国外。后来就断了联系。”江沉砚的语气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说完,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昏黄的路灯在他眼中投下细碎而深沉的光。
他专注地看着林屿听,仿佛要确认什么。
“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他低声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现在和以后,我身边的人,只会是你。”
林屿听怔了怔,随即,他伸出手,主动握住了江沉砚微凉的手指,指尖温暖。
“我知道啊。”他语气轻快,带着全然的信任,“我就是随便问问。都是过去的事了嘛。”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不在乎。”
晚风依旧带着凉意,但紧握的双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江沉砚看着林屿听全然信赖、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那片因“周婉”和过往而泛起的微澜,渐渐平息。
他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
“嗯。”他低声应道,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