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砚!你耍赖!明明说好这局定胜负的!”林屿听气得脸颊鼓成了白糯的团子,像只被抢了珍藏松果、急得跳脚的小松鼠。
他踮着脚尖,手臂伸得笔直,努力去够被江沉砚高高举过头顶的游戏手柄。
江沉砚身量极高,此刻更是存心使坏,仗着绝对的身高优势,手臂稳当当地举着那个“罪魁祸首”。
他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身前因为蹦跳而微微喘息、脸颊泛起动人心魄绯红的林屿听身上。
平日里那双看向外人时总是淬着冰碴子般的黑眸,此刻冰雪消融,漾开清晰可见的纵容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是谁,”他刻意拖长了语调,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磨人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敲在林屿听的心尖上,“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输了的人,不仅要洗碗,还要负责给我剥一周的葡萄?”
“那、那是你用了战术干扰!”林屿听耳根发烫,强词夺理。
连续蹦跳了几下都无功而返,他灵机一动,改变了策略。
他知道江沉砚腰侧怕痒,是这人的“死穴”。
于是,一只手佯装去够手柄,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地袭向江沉砚的腰侧,指尖精准地挠了上去。
“唔!”江沉砚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僵,条件反射地缩手躲避,举着手臂的高度瞬间下降。
林屿听眼中闪过“得手了”的狡黠亮光,趁机整个人几乎扑上去,伸手就去夺那只近在咫尺的手柄。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急剧缩短。
林屿听的额头差点撞到江沉砚的下颌,他能清晰地闻到江沉砚身上清冽好闻的薄荷沐浴露气息,混合着一点点阳光的味道。
江沉砚为了稳住身形,空闲的那只手下意识地虚扶在了林屿听的腰后,隔着薄薄的夏季衣料,掌心的温度悄然传递。
呼吸交错,眼神碰撞。
抢夺手柄的动作慢了下来,空气中莫名滋生出一丝粘稠的、暧昧的因子。
林屿听仰着脸,清澈的眼底映着江沉砚微怔的俊颜,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就在这旖旎与玩闹交织的瞬间——
玄关处传来了沉稳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行李箱轮子滑过地面的细微声响,以及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男声:
“沉砚,家里来客人了?”
这声音如同精准投下的冰弹,瞬间将客厅里那片私密的、冒着粉色泡泡的氛围砸得粉碎。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屿听伸出去抢手柄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目标仅剩几厘米。
江沉砚扶在他腰后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拿着手柄的手臂也顿住了。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近乎拥抱的亲密姿势,齐齐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玄关处,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淮远,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虽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却难掩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他脸上带着一丝刚到家门的放松,以及看到客厅景象时恰到好处的惊讶。
他的身旁,站着打扮时尚靓丽、眉眼与江沉砚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灵动娇俏的江见月。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在姿势暧昧的弟弟和林屿听之间转了一圈,红唇迅速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弧度,但又极快地收敛,换上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的得体微笑。
林屿听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刚才玩闹时的热度“唰”地一下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随即,更汹涌的血色反扑上来,整张脸连同脖子、耳尖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像熟透了的、能滴出血来的番茄。
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碰到,猛地缩回手,慌乱地站直身体,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完了完了完了……被、被江沉砚的爸爸看到了!他们刚才那样……靠得那么近……会不会被误会?江叔叔会怎么想他?
与林屿听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江沉砚的反应堪称迅捷而冷静。
他几乎是瞬间就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峻自持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将游戏手柄放到身后沙发上,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将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林屿听挡在了身后半个身位,隔绝了父亲大部分探究的视线。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慌乱:“爸,姐,你们回来了。”
他顿了顿,侧身让出一点空间,露出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林屿听,介绍道,“这是林屿听,我……”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极快地扫过林屿听泛红的耳尖,选择了最稳妥、却也最让林屿听心头微涩的说法,“……朋友。”
江淮远的目光越过儿子,落在那个白净清秀、此刻却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少年身上。
商人的审视本能让他多看了一眼,但林屿听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和显而易见的窘迫,反而消解了他因看到两人过于亲昵打闹而升起的一丝异样感。
只觉得是儿子难得关系亲近的朋友,年轻人玩闹起来没轻没重也是常事。
他脸上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试图缓解对方的紧张:“原来是屿听,常听玉棠提起你,说你戏曲学得很好,很有灵气。别紧张,到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
听到江父语气友好,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或怀疑,林屿听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往下落了落,但依旧紧绷着神经。
他慌忙弯腰,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音:“江、江叔叔好!见月姐姐好!”
直起身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江见月,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只有两人才懂的、混合着求救和无助的信号。
江见月接收到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心里早已笑得前仰后合,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笑着回应,语气亲切自然:“屿听,好久不见啦,越来越帅了。”
她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许久未见的熟人之间最普通的寒暄。
江淮远果然有些意外,看向女儿:“哦?见月,你和屿听认识?”
江见月笑容不变,语气轻松地解释,话语间滴水不漏:“爸,你忘了?我之前在国内写论文的时候,不是当过一阵子网约车司机嘛,屿听那时候可是帮我把油腻男赶走了,可厉害了。”
她巧妙地将两人的相识归结于一段“英雄救美”的经历,合情合理,任谁也不会多想。
江淮远恍然,他对儿女的这些课外活动向来持开放态度,但并不会深入过问细节,便点了点头,没再多想,注意力转向了别处:“玉棠呢?还没回来?”
“妈去剧院了,说晚点直接回来吃晚饭。”江沉砚答道,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身旁林屿听依旧紧绷的侧脸和微微发颤的指尖。
晚餐在谢玉棠回来后正式开始。
长方形的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餐具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谢玉棠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江淮远坐在她左手边,江沉砚则带着林屿听坐在了右侧。
江见月笑眯眯地挨着林屿听坐下,这个座位安排,无形中让林屿听被“自己人”半包围着,减轻了他不少压力。
菜肴很丰盛,多是家常口味,但能看出用了心思。
林屿听起初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拿着筷子的手都微微用力。
江淮远问起他戏曲专业的学习,他回答得字正腔圆,像在参加一场重要的面试。
“屿听以后是想留在剧团发展,还是有其他打算?”江淮远随口问道,语气平和,只是寻常长辈的关心。
林屿听刚要开口,桌下,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悄然覆盖在他微微蜷起的手背上,轻轻捏了一下。是江沉砚。
他心跳猛地一滞,随即一股暖流从手背蔓延开,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目前…还是想先专注学业,打好基础。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能登上更大的舞台,把传统艺术的美展现给更多人看。”林屿听的声音比刚才平稳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属于他专业领域的自信光芒。
谢玉棠温柔地接话:“这孩子有志气,沉砚,你得多支持屿听。”
江沉砚“嗯”了一声,动作自然地将一块剔好了刺的鱼肉夹到林屿听碗里:“吃这个。”
这举动看似平常,却让桌上的知情者心中各是一动。
林屿听耳尖微红,小声道谢。
江见月立刻在桌下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林屿听,递过去一个“看吧我弟多疼你”的暧昧眼神,惹得林屿听差点呛到,连忙低头吃饭。
江淮远倒是没太在意,只觉得儿子似乎比平时多了点人情味,或许是朋友在场的缘故。
他转而和谢玉棠聊起了剧院最近的排演计划。
整个晚餐过程,江沉砚的话依旧不多,但他的注意力似乎总有一缕系在林屿听身上。
林屿听杯子里的果汁少了,他会不动声色地添上;林屿听多看了哪道菜一眼,那道菜很快就会被转到他面前;当林屿听不小心被一粒辣椒呛到,轻轻咳嗽时,江沉砚递上纸巾和水的速度,快得让坐在对面的江淮远都略微抬了下眉。
“沉砚倒是会照顾朋友了。”江淮远难得地评价了一句。
江见月立刻笑着打掩护:“爸,你是不知道,我弟对屿听可不一样,屿听可是能让他这座冰山融化的太阳!”她说得半真半假,既像是玩笑,又暗藏玄机。
谢玉棠也笑着附和:“是啊,屿听乖巧懂事,我看着就喜欢。”
林屿听被说得不好意思,脸颊泛红,在桌灯的光晕下,柔软得不可思议。
江沉砚看着他,眼底深处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饭后,谢玉棠在客厅喝茶闲聊。
江沉砚被父亲叫去书房,似乎是要问些公司事务。
林屿听心中那根弦又稍稍绷紧,直到看着江沉砚沉稳地跟着父亲上楼,背影看不出任何异样,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借口透气,溜达到了连接客厅的观景阳台。
夏末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他脸上的些许热度。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洒落的星河,他趴在冰凉的栏杆上,试图让混乱的心跳平复下来。
没过多久,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怎么样,小林老师?这‘见家长’的初体验,刺不刺激?”江见月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她靠在林屿听旁边的栏杆上,歪着头看他。
林屿听转过身,脸上写满了心有余悸:“见月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刚才紧张得差点忘记筷子怎么拿。江叔叔他……真的没看出来什么吗?”
“放心啦!”江见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笃定,“我爸在商场上眼光毒辣,但在感情方面,尤其是自家儿子身上,迟钝得很。他顶多觉得我哥对你这个‘朋友’格外上心,绝不会往那边想。”
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不过,我弟刚才在饭桌上那眼神,那动作……啧啧,我都快没眼看了。小林老师,功力深厚啊,把我弟迷得神魂颠倒的。”
“见月姐!”林屿听脸皮薄,被她这么一说,刚刚被风吹凉的脸又烫了起来,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在朦胧的夜色里格外明显。
“怕什么?”江见月笑得像只成功偷到小鱼干的猫,“我举双手双脚赞成!我弟那个人,闷骚又无趣,能找到你这么个宝贝,是他积了八辈子德!你放心,有我这个最强辅助在,保证帮你们在我爸面前打掩护,直到你们自己想公开的那天!”
她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江沉砚从书房出来的身影,正朝着阳台走来。
江见月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故意提高音量,用足以让走近的人听清的声音说道:“屿听啊,以后常来家里玩,我爸妈都挺喜欢你的。我弟要是敢欺负你,你随时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说完,她冲着已经走到近前的江沉砚甜甜一笑,带着功成身退的得意:“老弟,你们聊,我去帮妈妈准备餐后水果。”然后便像只轻盈的蝴蝶,翩然飞回了灯火通明的室内,还贴心地替他们拉上了一半的玻璃门。
阳台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江沉砚走到林屿听身边,与他并肩靠在栏杆上。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轮廓勾勒得柔和而朦胧。
“江叔叔跟你说什么了?没为难你吧?”林屿听还是忍不住担心,小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细微的纹路。
“没有。”江沉砚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只是问了问公司下一个季度的项目,例行公事。”
他侧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林屿听脸上。
月光下,少年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像月光下初绽的桃花,柔软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林屿听放在冰凉栏杆的手背上,将他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
林屿听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蜷缩手指,却被对方更紧地握住,那坚定的力道和灼热的体温,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
“别怕。”江沉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林屿听耳中,“一切有我。”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最有效的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林屿听心底所有的不安和慌乱。
他抬起头,望向江沉砚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月色,也映着他的身影,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沉稳和坚定。
他反手回握住江沉砚的手,指尖缠绕,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无声的承诺。
嘴角终于重新漾开浅浅的、全然依赖的笑意。
“嗯,我不怕。”
当晚,林屿听被安排在了江家的客房。
房间布置得温馨舒适,但他躺在陌生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心情依旧有些起伏不定。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江见月】:小林老师,安全上垒!我爸刚才还夸你懂事呢!放心睡吧,本间谍持续为您保驾护航![胜利] 加油,早点让我弟名正言顺![坏笑]
林屿听看着屏幕,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也被这温暖的支持驱散。
他回复了一个可爱的、抱着爱心说“谢谢姐姐”的表情包。
刚放下手机,房门被轻轻敲响。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
林屿听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拍,他赤着脚跳下床,跑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才打开房门。
江沉砚站在门外,已经换上了深色的家居服,少了几分白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
“喝了再睡,助眠。”他将温热的玻璃杯递过来,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林屿听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路蔓延,直达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捧着牛奶,抬起头,看着江沉砚在走廊暖光灯下格外柔和的眉眼,小声地、认真地说:“沉哥,今天……谢谢你。”
谢谢你在你爸爸面前不动声色地维护我,谢谢你在我紧张无措时握住我的手,谢谢你此刻这杯恰到好处的温牛奶。
江沉砚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动作带着珍视的意味。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简单的字:
“晚安。”
“晚安。”林屿听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房门轻轻关上。
林屿听背靠着门板,双手捧着那杯温牛奶,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江沉砚低沉的“晚安”,以及他离开时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带着淡淡甜香的液体滑入喉咙,熨帖了所有不安的神经。
这个夜晚,虽然充满了戏剧性的开场和小心翼翼的紧张,但最终,却被一种巨大的、被包容和被深爱着的幸福感所包围。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更多的考验,但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有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有他姐姐狡黠的支持,有他母亲温柔的善意,甚至……有他父亲尚未知晓但或许并非不能接受的未来,那么,一切就都充满了希望。
而走廊的另一头,江沉砚回到自己房间,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江见月】:老弟,人我给你安抚好了,牛奶也送到了,够意思吧?[挑眉] 屿听真的很好,好好珍惜,不许欺负人家!不然我和妈都不会放过你![嘿哈]
江沉砚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他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放到床头,目光投向窗外皎洁的月色。
这个夜晚,对于江家的某些人来说,注定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共享的,亦是甜蜜蔓延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