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伞缓缓遮住面颊的男子慢慢露出头来,额前裹着的纱布已经取下,露出新长好的嫩肉,随着主人眉眼的动作跟着跳动起来,
“陆大人,我若说,我便是路过一番不知陆大人可否相信?”撑着伞的青袍男子微笑着,一脸真诚的望向对面的冷着脸的男人。
“你觉得呢?”陆云霁反讥一唇,随后不再看他,擦着眼前人的肩膀离开,身后乌泱的一群官差也押送着春水楼的人迅速离开。
林尽尘将望着陆云霁等人离开的视线收回,随后瞧了瞧眼前大门已经被官兵把持不再放任进去的春水楼,目光轻眯起望向那二楼被烧毁的痕迹,随后缓缓撑着把伞离开,就仿如真是如他对陆云霁所说,自己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两边的街道传来摊子的叫卖之声,酒楼里依旧是歌女缠绵咿呀的弹唱声,走过茶楼外支起的摊子,里面传来谈笑叫好,书宅外走过几名落榜失意的读书人,众人都过着自己的市井小日子,至于京城内死的究竟是王爷还是谁家大族的公子,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这些也不过是饭后的谈资而已。
撑着伞踩着皂靴的青袍男子缓缓从摊位和酒楼前经过,林尽尘淡淡的瞥向四周,轻笑一声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们说的皇帝轮流做,百姓仍依旧了。”
“只要他们能活下去,活得好,上面坐的是谁又在乎呢?”
[是呀是呀,所以主播加油啊!]
[主播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主播要想做上那个位置么?]
“欸,我可不想。”林尽尘看着这话连忙道,随后眸子一深,缓缓道,“不过,有人倒是想的。”
人影绰绰,那把白色的伞缓缓拐入一间巷角消失不见。
……
卫候府中,卫卓急躁的在花厅内走来走去,一旁左侧坐着的是一袭儒襟长衫的男子,此时那男子慢悠悠晃动着手上的羽扇,温声抚慰着对面人,
“侯爷何必如此心急,我已经将那一天所有知情的春水楼里的人都封口敲打过了,那些人的家人也都在手中,想必那些人不敢说出实情。”
“至于那天陪同世子的那群人,性子软的凭着您的威严自是不敢透露半点,性子倔些的,子阳自是以另一种方式让他们闭嘴了。”
听着身边人清声纯正,如同泉水潺潺般温柔嗓音,卫卓终于停下身子来,他转身朝着李耀的方向,“以先生的首手段,我自是不敢怀疑,只是事关厉儿,我实在是害怕哪一环节会出现纰漏,先生不知,那陆云霁虽年纪轻轻,却和那陆元修一样,表面看着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实则个个心机深沉。”
“那陆云霁才二十有六,可心思缜密,在大理寺不过四年便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此人,必须得万分小心!”
李耀听着对面那人担忧的话,慢慢一笑,对着卫卓道,“侯爷,那陆云霁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得了些运道的意气的年轻人罢了又怎能和久经沙场的,运筹帷幄的您比呢?”
“而侯爷忌惮的陆家则更是不必担忧,”身着儒衫的,手握着羽扇的李耀缓缓从椅子上下来,一步一步来到卫卓的旁边,随后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符,那是一块通体晶莹透明雕刻着龙像的玉符。
那块玉符被李耀拿在手中,此时只是一块普通材质的玉,可当手中的玉缓缓靠近着卫卓后,那块玉珏便开始散发着五彩的光芒,
卫卓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散发着五彩光芒的玉珏,眼中显示着兴奋和贪婪,每当李耀拿出这块只对着自己发光的玉珏,他便会兴奋不已。
“侯爷,你是要做大事的人,陆家再怎么坚如磐石,也不过是个历经久了些的大族而已,若侯爷谋得了大事,届时您便是普天之下的王,任谁敢对您不敬?”李耀拿着那块发光的玉珏,缓缓道。
“对……”
“对……,我卫卓,可是天命所归!”那一旁站着的卫卓痴痴的望向那块玉珏,喃喃道。
李耀将一旁人失态的目光受尽眼底,他缓缓将玉珏递到卫卓的面前,他低低道,
“侯爷,如今这玉珏认主,它现在是您的了。”
“哈哈哈哈,好!”卫卓将那玉珏收了起来,紧紧攥在手里,垂下眸子,再抬眼时早已经没了之前的忧虑,取而代之的则是勃勃野心。
卫卓大手一挥,脸色潮红,对着身旁的李耀道,“自遇先生,便觉得先生不凡,如今先生下凡神机妙算,等到大业已成,本侯自会为先生加功进爵,让先生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耀摇了摇扇子,眸子闪过一丝暗光,随后笑道,“侯爷不必,我来此的目的便是助侯爷登的大位,届时我使命完成,自是大道得出,离开繁冗归于林间。”
“好!那本候便送先生一座山!哈哈哈!”卫卓高兴极了,立刻出了门准备他的大业去了。
而李耀在原地坐了片刻才离开。
等到二人离开后,一道身影才从暗处的屏风走了出来,卫厉眼色复杂的望向堂外,他原以为自己本来就桀骜不驯,离经叛道了些,谁料到,他爹竟然比他还要大逆不道,竟然想要谋朝篡位。
那个李耀,不过是半年前突然登临卫府,说是有应龙降临于侯府,非要进来,来了便要见卫卓,原本卫卓根本不想见这人,以为这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只是这人也太胆大包天竟然敢骗到他们侯府上来。
因着那人几次纠缠,于是卫卓便答应见了那李耀一面,谁料也不知那李耀使了什么功夫,二人不过在屋子里谈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原本进去前卫卓阴着脸欲要杀了这纠缠不休骗子的模样,一走出门后,便立刻换了一副恭敬地神色,并且吩咐侯府上下皆要好生待着这位李先生。
卫历与李耀很少接触,只是直觉觉得此人有些隐隐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但随着李耀待在侯府地时间越发久,卫卓便对那李耀越发重用和亲近,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惊诧非常。
他曾经暗地里问过自己的父亲,为何对着那李耀如此态度,卫卓却第一次对着自己宝贝嫡子讳莫如深,只是幽幽道了句,
“李先生是位高人。”
随后任他怎么央求卫卓,卫卓都不再开口。
夜里,暮色晦暗,卫历在房中燃着灯火,他静静坐在案前,没有像以往一般闹腾,直到屋外传来通传,侯爷回来后,他连忙冲出门外,急急的拦下正在往李耀院中走去的卫卓。
卫卓有些惊奇,他轻声喊道,“历儿?你怎得还不睡?”
“爹!”卫历着急忙慌的将卫卓拉走,拉入自己的屋子中,来到屋内,卫历满头大汗,望着自己的儿子,卫卓眼里满是疼爱,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方帕,
“厉儿,快擦擦。”
卫历推开卫卓递过来的帕子,抬眼对着男人道,“爹,你不会真的要谋反吧!”
此话一出,屋子内瞬间安静,卫卓锐利的望向窗外,
“你放心,我吩咐过了,周边的下人都被我大发出去了。”卫历连忙道,“爹,你说认真的,你不会真的要谋反吧!”
卫卓没吭声,半响只是道了句,“历儿不必担心,等爹忙完了,你便可以不必禁足了,等你出来,京内便再也没有可以欺负你的人,你想打谁杀谁,都不会有人敢管你。”
卫历听完这些话,心中不安,“是李耀撺掇你的吗?爹,这可是谋反,被发现可是要杀头的!”
“不许冒犯李先生!”卫卓沉声道,“历儿朝廷之事你不懂,我们卫家已经树大招风,虽是封了侯爵,可圣上心中早就对我们不满了,不仅是圣上,陆家,赵家,以及京城内的其他世族也早就看我们不满了。”
“我们不比的那些根基深的大族,武将皆都是泥腿子半路出家,我们卫家好不容易才封爵享万户之候,怎能就此罢了?”
“你娘当初拼了命才生下你,让我好好照顾你,历儿,这是我们的机会。”卫卓低声道。
“等事成之后,我便是皇帝,你便是皇子,整个大梁都是我们卫家的天下!”
“可……那李耀真的有那么大能耐么?”卫历失神道。
“厉儿!”谈到这个,卫卓眼中顿时一亮,“你不知李先生的能耐,他神机妙算,能洞察过去预测未来,原本我也是不信他的,可是他身上的法宝以及他所说的一切皆都让我信服。”
“有很多军营里的事情,那一天我才第一次见他,可他竟然都能说出,分毫不差!”
卫历想着那一次那位身着儒衫的男子缓缓摇动着羽扇,唇中轻吐着让他震惊的话语,
“将军从来不知晓您的权力是多么大,你所能之处有多么广,”
“将军喜欢兔子,封地内所处都不许杀兔,杀一只,偿一命,连大理寺和刑部都拿你没办法,”
男子白面慈像,低眉温和,
“宫内的消息,想拦便拦,朝内百官皆都看你脸色。”
“如此权倾朝野,真是让人畏叹。”
“可惜……盛极必衰,将军如此凌人行事,日后自会有劫难降落,不是将军自己,便是将军的家人……”温笑着的男子缓缓降低着语调。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的厉儿?”卫卓惊道,随后暴怒抓住对面那人的衣领,“你在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将军日后便可见分晓,只是怕倒时候便来不及了。”男子微笑着,缓缓拂开对面人的手。
而后,
卫卓急匆匆推开屋子,对着里面背对自己盘坐着的男子道,“子阳,历儿,历儿出事了!”
那人不疾不徐的回头,笑道,“侯爷,我已经为你算好摆平了。”
卫卓急匆匆走进,这才发现,男人身下画着奇怪的画圈,面前摆着一柄蜡烛,随后一道春水楼走水的消息传了过来。
“先生……”卫卓震惊的望向眼前人,眸子里带着敬畏,他见着对面人款款站起,拿出一块玉珏,只听他道,
“侯爷,京内死了谁,谁死了并不重要,百姓皆为蝼蚁,只顾着忙着眼前苟且,哪里会管身死之外的事呢?”
“皇帝轮流做,百姓不会在意上面坐着的是谁,真正在意的是京城内的世族,是朝内的百官,”
“可天命所归,应龙现世,谁又能阻挡侯爷呢?”
身着儒衫的男子将散发着五彩光芒的玉珏举向卫卓,他抬眼,光芒打在他的眼眸,显得瑰丽神秘,
“侯爷,权倾朝野的滋味享受过了,不如尝一尝万人敬仰的感觉如何?”
十日后,圣上出关淋沐,一刻钟后,近日朝内的文武纷争以及自己胞弟烧死在春水楼的消息传到了圣上的耳中。
圣上殿前大怒,连夜叫来了正在审讯的陆云霁以及刑部尚书,下了死令必须彻查到底,一定要将襄王的死因查的水落石出,若非不然,刑部以及大理寺的人全都给他卸了乌纱帽滚回家去。
陆云霁以及刑部尚书皆都沉声应旨,势必为圣上分忧,还襄王一个公道。
就在接连七日的严刑拷打后,陆云霁终于从一人口中撬开了嘴,那一日卿衣见襄王之前,其实还陪客人,而那客人便是……
陆云霁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眉头一挑,唇畔抿起,脸色凝重起来。
这几日朝内,圣上皆都亲自上朝,看着身下那些形色各异的文官,武官,慢慢隆起拳头,是……,他身为皇帝虽是不愿耗费心神处理朝政,可不代表他愿意放弃这个位子,失去皇权。
敢对皇族的人下手,这手底下的人,真是越发猖狂了……
明昭帝面上不显,只是面无表情听着百官议事。
而就在默默听着百官发言的明昭帝突然道,“朕前段时日闭关求仙,却连自己亲弟弟的死讯都不知道,如今依然过了七日,襄王离我而去,我如今也无法做些什么,只能再去玄云道观,以求上神庇佑襄王,以全我伤痛之心。”
说完这句话,明昭帝便观察着底下百官的神色,察觉到某人眼底的欣喜后,心中一冷。
“此次仪仗便由卫侯负责吧!”
一个身影迅速跪下,“臣遵旨——”
几日后,玄云道观内,百官围绕在圣上周围,随着圣上烧香叩首,正当众人准备焚烧道文之时,突然一阵惊呼,
“快——护驾——”
“有刺客!”
道观外瞬间围满了士兵,圣上被人围在中间,他视线刺向对面身披甲胄,手拿利剑的人,
“卫卓,你想造反么?”
卫卓身后皆是身着盔甲的士兵,他哈哈大笑,狂傲道,“你个狗皇帝,平日只顾修仙问道,百姓疾苦你可曾见?纵容世家,任由贪官猖獗,我今日便顺天命斩了你这狗皇帝!”
“呵呵,好哇,卫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还为你加冠进爵,果然你真不是个东西!”圣上怒骂道,即使被贼兵包围,可仍旧冷静。
“哈哈哈,狗皇帝,你们大梁的江山还是为我们卫家吧!”卫卓直接冲了过来,突然一支箭羽破空而来,直接刺穿他的胸膛,
“怎么可能……”卫卓口吐鲜血,眸子震惊的望着胸口的箭,“怎么可能,李先生怎么会失算……”
方才乌压压包围在玄云观道的士兵们瞬间被另一支队伍包围控制住,随后一道青色的身影姗姗来迟的跑来,衣袖飞舞的像是要扬到天上去,
“陛下,陛下,恕臣救驾来迟!”林尽尘手中拿着令牌,领着宫内的禁军,一个扑通跪在圣上的面前。
皇帝望着他,眸光很是欣慰,“无事,林侍郎,你做的很好。”随后冷着声道,“除了卫卓,其他人皆都当场处死!”
“是!”
另一边,陆运霁手握着弓箭也带着一队来到圣上面前,护着圣上离开,而林尽尘则缓缓来到一直喃喃着“李先生,不可能,你不可能骗我。”的卫卓面前。
林尽尘俯下身,弯了弯唇,低低道,
“卫将军,时也,命也,您呐还是认命吧……”
随后他露出了和李耀同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