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视角)
麻木的绝望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包裹着心脏。蜷缩在冰冷的墙角,碎裂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我空洞的眼睛。刘杰的沉默不归,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最后一丝残存的信任。他选择了逃避,将我彻底遗弃在这令人窒息的牢笼里,与那个……对我伸出过手的公公一起。
屋外的风雨彻底平息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单调声响,敲打着死寂的夜。堂屋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公公刘德志,他就坐在那片黑暗里,像一座沉默的山,散发着无形的压力。恐惧、厌恶、还有那被至亲背叛的冰冷,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突然,一阵刻意压低、却因愤怒而无法完全控制的咆哮声,隐隐穿透了墙壁,从公公的房间传来!
“……李富贵!你个老畜生!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以为老子瞎了?!那天你从我家溜出来那副鬼样子!……还有……还有王希她……她……”
声音猛地顿住,仿佛意识到隔墙有耳,后面的话被强行压了下去。但那压抑不住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即使隔着墙壁,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
我的心猛地一跳!李富贵?是李伯!公公在骂李伯?骂他是……老畜生?还说……“那天溜出来的鬼样子”?“王希她……”?
一个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掩埋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那天午后!我沉睡时模糊感觉到的侵犯……醒来后身体的异样和那可怕的污痕……还有公公后来看到我丢弃衣物时的暴怒眼神……以及此刻他对李伯这滔天的怒火和几乎冲口而出的指控……
难道……难道那天趁我睡着侵犯我的……不是公公?!是李伯?!而公公……他看见了?或者猜到了?所以他才会那么愤怒?所以他今天下午借着酒意……或许……或许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邪念,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李伯的罪恶激起的扭曲反应?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我冻结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喘不过气!不是他?侵犯我的不是他?是那个令人作呕的李老头?而公公……他一直在为此愤怒?甚至可能……在为我感到某种程度的……不平?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我。是错怪他的羞惭?是得知真正加害者的愤怒?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公公这份愤怒背后可能蕴含的……维护之意的……茫然无措?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我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捕捉隔壁更多的声音。但那边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沉默。
误会……解除了吗?关于李伯的。
但关于他下午的行为呢?那只搭上我腰侧的手,那下滑的趋势……那难道也是误会?不,那清清楚楚,不容辩驳。可此刻,得知李伯才是真正的侵犯者,而公公可能一直处于一种因愤怒和自身邪念交织的煎熬状态……下午他那失控的行为,似乎……似乎多了一层可悲又可恨的复杂底色。
恐惧和厌恶的坚冰,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某种难以定义的情绪,如同冰层下悄然萌发的草芽,带着怯懦的试探,悄悄探出了头。是对“受害者”身份的某种同病相怜?还是对他此刻独自在隔壁承受着愤怒与羞愧的……一丝难以言喻的……关注?
我茫然地靠在墙上,混乱的思绪如同窗外的积雨,浑浊而汹涌。
(刘德志视角)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电话那头,李富贵那老东西还在装傻充愣,支支吾吾!
“德志哥……你、你听我解释……那天我就是去借个火……”
“放你娘的屁!”我压低声音咆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恨意,“借火?堂屋桌上明晃晃的火柴你看不见?!你溜出来那副贼样,老子看得一清二楚!王希她……她那天下午……” 后面的话死死卡在喉咙里,像烧红的炭,灼烧着声带。
我不能说!为了王希的名声,为了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家,这口肮脏的气,我只能暂时咽下去!但咽下去,不代表放过他!
“李富贵,你给我听好了!”我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淬毒的冰棱,“这事,没完!老子记下了!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否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等他再狡辩,我狠狠掐断了电话。
手机被我死死攥着,几乎要捏碎!胸腔里翻腾的怒火无处发泄,烧得我五内俱焚!这老畜生!他毁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也彻底点燃了我心底最阴暗的魔鬼!
愤怒之后,是无边的疲惫和深重的羞耻。我下午做了什么?借着酒意,借着对李老头的愤怒,我竟然……竟然真的对惊魂未定的王希伸出了手!我成了什么?和李老头一样的畜生吗?甚至更可恨!因为我是她的公公!是应该保护她的人!
想到她冲回房间时那绝望的背影,想到她此刻独自在黑暗中承受的痛苦,想到儿子刘杰那懦弱的逃避……一股巨大的、沉甸甸的歉意,如同冰冷的铅块,瞬间灌满了整个胸膛。这歉意,不仅是对下午行为的懊悔,更是对她来到这个家后所遭受的一切无妄之灾的……迟来的愧疚。
我毁了她的平静生活,将她置于险地,又在最需要担当的时候,被自己的邪念和愤怒冲昏了头脑。
黑暗中,我颓然倒在冰冷的床铺上。愤怒的余烬和冰冷的歉意交织,啃噬着内心。隔壁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像无声的控诉。她恨我,是应该的。但……知道李老头才是罪魁祸首后,她会不会……对下午那个失控的我,产生一丝微弱的……理解?或者,仅仅是减轻一点点的恨意?
这个念头卑微得可怜,却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让我死寂的心底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小心翼翼的……想要弥补和靠近的冲动,在沉重的歉意和羞耻中,悄然滋生。
(刘杰视角)
母亲的老家一片狼藉。山体滑坡的泥石冲垮了二舅爷家的偏房,所幸人及时撤出,只是受了惊吓。母亲脸色苍白,紧紧抓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当时的恐惧,眼神里全是依赖。
我强打精神,安抚着母亲,联系救援,处理善后。忙碌暂时麻痹了神经,但只要稍一停顿,老家监控里的画面就会瞬间涌现——父亲的手,王希的尖叫质问,父亲狼狈后退的身影——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反复凌迟着我的心脏。
手机一直握在手里,屏幕无数次亮起,又无数次暗下去。想打给王希,想打给父亲,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重如千斤。说什么?怎么面对?王希那声质问里冰冷的绝望,父亲那无地自容的羞耻……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火上浇油。
懦弱。深深的懦弱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我选择了母亲这边的“安全”,逃避了老家那场更灼心、更难堪的风暴。用“尽孝”和“救灾”的忙碌,掩盖着内心的卑劣和不敢面对。
夜深了。母亲服了药,终于带着疲惫和惊吓后的余悸睡去。我独自坐在一片狼藉的堂屋里,窗外是灾后的死寂。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显示着老家的定位。距离不远,台风已过,道路应该能通了。
回去吗?
现在回去?
面对王希可能崩溃的眼泪和控诉?
面对父亲可能彻底崩塌的尊严和怒火?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手指颤抖着,最终,还是颓然垂下。算了……再等等……等他们都冷静一点……等我能想好怎么说……等……
一个更阴暗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也许,他们自己……已经找到了某种暂时的平衡?我的出现,反而会打破那脆弱的平静?
这个可耻的念头,让我无地自容,却也给了我继续逃避的借口。我疲惫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掌心。王希……爸……对不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当逃兵的时间。这灾后的夜,寂静无声,却比台风的咆哮更让我心乱如麻。萤火虫在废墟间飞舞,微弱的光芒,照不亮我内心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