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同廿六年正月十五)
子时。
四人感受到一股邪气之后冲进二楼的厢房。
房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中,胸口被洞穿,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昂贵的地毯。而在他尸体上方,悬浮着一个女子!不,那已不能完全称之为人!
她穿着粉色的轻薄纱衣,身材娇美,但面容扭曲,皮肤下隐隐透出青绿色的脉络,双眼赤红如血,十指变得如同尖锐的藤蔓,正滴着血。最诡异的是,她周身缠绕着藤蔓和花瓣虚影,浓郁的花香混杂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花妖!”司徒悦失声叫道,手中折扇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射向那妖物。
花妖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藤蔓般的利爪一挥,轻易格开了司徒悦的扇子,她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闯入的四人。
“甲境的小子们不想活啦?”
宁可道只是往前迈出一步,仿佛踏穿了空间的薄膜,一步之后,身处的已非房间,而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乱花世界,花瓣一片片飘落在眼前。
花妖独自沉醉其间。
“是幻境,当心。”凌思之的声音陡然拔高。
花妖脸上的花瓣枝叶忽隐忽现,两只眼睛扫视了他们四个,尖锐刺耳的声音悬空飘漫:“你们…坏我好事,阻我修行…一起死吧!”她发出痛苦的嘶鸣,无数花瓣带着丙境上层爆发出来的心火,如同飞镖般旋转着射向众人!
“小心!”宁可道和凌思之二人开启了“屏界”,这是一个如同半球体一样的透明屏障,可保护两米之内不受攻击。司徒悦和南宫明也躲了进去。
屏界居然成功抵挡了花瓣雨,这不是演习!宁可道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用屏界独立实战。
花妖嘴角上扬,看来挺有意思的,她并不想很快结束这场战役。双手挥动,一朵红花夹竹桃浮在纤细的手指尖上,红艳的双唇靠近轻轻一吹,花粉便听话地飘摇而去,无孔不入。
“屏息!”凌思之唤众人屏住呼吸。
“可恶…”司徒悦手腕骤然发力,他那乌木镶金的扇骨唰啦一声展开,素雅的折扇化作一面高速旋转的风轮,将花粉倒卷回去,零落四散。凌思之上下扫视司徒悦,觉得此人似乎有几分来头。
宁可道环视上空,在找有什么裂缝可以出去这幻境。回过头时,呈现在眼前的是花妖的脸!他吓一跳后退。
原来刚才花妖急促又不声不响地分身穿过了屏界!
凌思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青色剑气直刺花妖分身。
司徒悦往旁边一躲,他转眼看见南宫明呆呆地站在原地与花妖近距离对视。南宫明仿佛被定身了,眼神迷离,而花妖也没有伤害他,看起来很满意眼前的这个灵体,正在悄咪咪地感应着什么。
“阿明!”司徒悦喊道,可是他也没办法过去帮助南宫明,因为他此时也正被花妖的分身缠住。
宁可道一个箭步,两指在南宫明背上点了两下,南宫明这才在宁可道的点穴中缓过神来。
花妖旋转着后退,看着南宫明,笑道:“小子心术不正啊,还得再多练几年!”
不只花妖会分身,凌思之的独离剑也一分为四,四个剑影追踪者花妖的分身。宁可道这是才想起几天前那把大家送他的剑——“十二”,可是,最基础的物理攻击“会心万剑”根本使不出来。
“凌卿!你们送我的这把剑不会是道具吧?!”气得宁可道直接喊了凌思之的字。
凌思之再次开启了屏界,扭头,道:“此剑属土,尚未注灵。”而木克土,这把剑根本威胁不了花妖,反而千万竖花蕊蜂拥而来。
“……!”宁可道气得无语了,他一个俯身躲开那些毒花蕊,腰间的那枚铜钱币悄然引起他的注意。白天在雾林用了“引火令”,现在再试试呢?他心里想。
宁可道右手按在腰间的铜钱币上,低语:“驱邪缚魅,保命护身。火鬼听令,上!”一道火光随着宁可道抬眼直冲花妖要害,命中一瞬间,四个分身烟消云散,花妖肚子带起一蓬青绿色的血液,她生命力消耗过甚,身体单膝跪下,而周身妖气更盛。宁可道随之迅速弹出数张符箓,花妖被凌思之凌厉的剑气和宁可道刁钻的符箓逼得连连后退,身上伤痕累累,青绿色的血液不断滴落。她自知不敌,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哈哈哈……”她突然凄厉大笑起来,“杀了我又如何?我已经体验了做人的快活,实在不赖,难怪人类都那么怕死呢,哈哈哈……”
这些话,真实又恶心。凌思之的独离剑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精准地贯穿了她的心脏。
花妖身体剧烈抽搐,周身的藤蔓和花瓣虚影逐渐枯萎消散,临死前还在回味着做人的快乐:“感谢白媚娘娘,娘娘万岁!哈哈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最终化为一具干枯的妖尸,重重摔落在地,而后就消失了。
幻境好像也被花妖顺走了似的,四人眨眼间又回到了厢房。
映入眼帘的是却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床上的枕被整整齐齐,酒杯茶壶也都没动过,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更没有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中年男人!完全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这样的场景,比刚才的一片狼藉还诡异。
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觉房门正被打开,紧急之下躲到了窗外。
“来来来,这间看看哈…”是虔婆子的声音,她带着客人在找空厢房,推门而进,“……诶,陈老爷那您慢享用哈。”
虔婆子心想:明明记得这间房已经有客人了呀,怎么进来是空的?难不成自己老年痴呆健忘了?!
她根本不敢想象方才厢房里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
宁可道开口:“难怪男子失踪找不到,每次出事后厢房都不留痕迹。”四人已经从窗外跳下,在大街边走边分析。
“白媚娘娘…”凌思之也不知道花妖口中的白媚娘娘是谁。
南宫明突然被司徒悦拍了一下肩膀:“阿明,你没事吧?”
南宫明低着头,直走路。
宁可道调侃道:“八成是被那花妖勾走了魂儿咯~”
南宫明没有回应,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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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丑时,潇湘苑的喧嚣被厚重的门扉隔绝在外,四人分别进了各自的房间。
一进门,凌思之脚步便是一顿。他胸口那枚贴身佩戴的翡翠聚灵子爆发出刺目的翠光,光芒照着衣料,在他胸前映出一团剧烈搏动的光晕,仿佛一颗被强行唤醒的心脏。一股灵力洪流自珠内汹涌而出,瞬间冲击他全身,经脉胀痛欲裂。
“唔!”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来不及多想,他立刻盘膝跌坐于床榻之上,双手掐诀置于膝上,强行调动自身灵力去压制。独离剑静静横于身侧。
隔壁房间的宁可道也不是很好过。他才拿起茶杯倒杯茶,觉心口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瞬间擒住了他,仿佛全身力气被瞬间抽空。他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指尖冰凉,眼前阵阵发黑,视线中的空间都扭曲了。
“怎么回事……”他低喘着,白日里生龙活虎的劲儿荡然无存,只觉身体深处传来阵阵空虚的钝痛。
然而,这阵剧烈的虚弱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几息之间,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感猛地从心口炸开,那股力量炽热而磅礴,迅速驱散了虚弱,席卷全身。宁可道猛地站直身体,按着胸口,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感到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五感变得异常敏锐,连窗外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刚才的虚弱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怪事……”他疑惑地揉了揉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力量奔涌的余温。体内这股突如其来的“精神百倍”感非但没有带来舒适,反而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躺下床准备休息,却翻来覆去。
他完全睡不着了。
失眠的他只想找熟人说说话,说不定还能顺便分析案子和接下来的行动呢。
他起身出去,直接推开了凌思之的房门:“凌卿?”
只见凌思之端坐床榻,双目紧闭,清冷的面容有几分挣扎的痛苦,额上冒着汗珠。他周身笼罩着一层翠绿色光晕,正是胸口那枚聚灵珠散发而出,光芒急促闪烁。
宁可道下意识地走近,好奇远大于担忧,道:“你这是在练什么功?走火入魔了?”他伸出手,想去碰碰凌思之的肩膀,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噼啪!”
谁知一道细碎却无比清晰的蓝色电光猛地从凌思之皮肤上炸开,狠狠打在宁可道的手指上!
“嘶——!”宁可道如遭蛇噬,急缩回手,指尖一阵刺痛发麻。与此同时,凌思之胸口的聚灵子光芒暴涨,亮度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珠子本身也剧烈震颤起来。
凌思之睁开眼,眼中带着疲惫和愠怒,目光如电般射向宁可道,声音因灵力激荡而有些低哑:“别碰我!”
宁可道甩着发麻的手指,一脸无辜加惊奇:“我…我就碰一下!你身上带电啊?还有这珠子怎么回事?跟要炸了似的!”
凌思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着气血和珠子的躁动。他盯着宁可道,呵斥道:“你方才做了什么?可是白日里那来历不明的铜钱符法,反噬己身,又波及于我?”他将聚灵子的异常和方才的触电感,直接归咎于宁可道那“歪门邪道”的手段。
“喂!关我铜钱什么事!”宁可道立刻炸毛,“我再说一遍!那是正经法术!再说了,我刚刚还觉得浑身没劲,现在又精神得能打死老虎,要反噬也是反噬我自己,怎么还能隔空电你?”他越说越觉得离谱,指了指窗外,“你看,今晚月亮这么圆,说不定是月圆之夜,你这宝贝珠子水土不服呢?”
窗外,一轮皎洁的满月高悬夜空,清辉洒落,正是正月十五子时——上元之夜。
凌思之顺着他的手指瞥了一眼那轮圆月,眉头锁得更紧。月华精纯,对修士本是助益,此刻却让他胸口的聚灵子躁动不安。他不再理会宁可道的胡搅蛮缠,冷声道:“出去。我要调息。”
宁可道撇撇嘴,也懒得再争辩,只觉得今晚处处透着邪门。他悻悻地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关门声后,房间内只剩下凌思之沉重的呼吸和躁动的聚灵子,在清冷的月辉中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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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千里之外的北方,在外兴安岭山脉深处,有一个冰雪世界。在万年玄冰构造的巨大寒洞中,幽蓝的冰晶散发着寒气。
洞窟最深处,一张由整块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巨大王座上,端坐着一个魁梧的身影。他身着华贵的雪白裘袍,银色如瀑的头发间挑染着黑发。这一位面容严肃的男人,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瞳孔深处却跳跃着幽暗的火光。他正是统御北境雪域的玄狐山王。
此刻,他那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突然,他敲击的动作顿住了。
他身后阴影中,一处被重重禁制保护的壁龛里,立着一把纤长清雅的剑,剑身银色的刃处一侧镶着蓝边,顶端镶嵌翡翠的位置却空空如也。此剑正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剑鞘也微微震颤着,仿佛被远方信号牵引着,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束缚。
玄狐山王见此状,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贪婪的笑意。
“是寸灵……寸灵剑的气息!是聚灵子现世了!哈哈哈!”低沉的笑声在空旷寒冷的洞窟中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他身侧,一个身披轻纱、身段曼妙绝伦的女子慵懒地倚靠过来,正是他的王后——白媚。她妩媚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精光,红唇轻启:“恭喜大王,苦寻多年的神器终于有了踪迹。看来妾身南下的布置,也能派上更大的用场了呢。”她指尖缠绕着一缕银发,笑容甜美,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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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
清晨的潇湘苑并未因昨夜的小插曲而沉寂,反而比往日更加喧闹:丝竹声、吆喝声、搬运物件的碰撞声。
宁可道打着哈欠推门出来,一眼就看到走廊上已经站着的司徒悦和南宫明。司徒悦正皱着眉看楼下大堂里忙碌穿梭的龟公和婢女,有的正费力地搬动巨大的盆景,有的在悬挂彩绸灯笼,还有的精心铺设崭新的红毯。南宫明则有些局促地站在司徒悦身后,眼神躲闪,似乎不太适应这大清早就开始的嘈杂。
“哟,二位早啊!”宁可道懒洋洋地打招呼,刻意忽略掉隔壁紧闭的房门,“下面这是唱哪出?要办喜事?”
司徒悦用折扇指了指大堂中央正在搭建的华丽舞台,语气带着厌烦:“听说今晚是上元夜,虔婆子请了位新来的‘花魁’,叫什么‘七姑娘’的,要在此献舞,搞什么‘花魁点元’的噱头,正折腾着呢。”
正说着,凌思之的房门开了。他走了出来,面色已恢复平日的清冷,只是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他看也没看宁可道,目光直接投向楼下喧嚣的布置现场。
宁可道一见凌思之,下意识地就想凑过去八卦昨晚的怪事。然而他刚抬脚靠近两步,凌思之身形极其自然迅捷地向旁边挪开一大步,眼神警惕地扫了宁可道一眼,带着明确的警告:离我远点!
宁可道脚步僵在原地,尴尬地挠了挠头。司徒悦和南宫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司徒悦挑眉,用扇子掩着嘴低声问南宫明:“他们俩……昨晚打架了?”南宫明茫然地摇摇头。
宁可道干笑两声,强行转移话题:“哈,哈哈,看来凌大师兄今日心情欠佳……走走走,我们下楼看看这花魁排场去!”他左边揽着南宫明,右边揽着司徒悦,朝楼梯走去,刻意避开了凌思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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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潇湘苑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比昨夜热闹十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酒香和一种亢奋的期待。
舞台被装点得如同瑶台仙境,灯火辉煌。丝竹班子卖力地吹奏着靡靡之音。
当报幕的虔婆子用夸张的语调喊出“恭迎七姑娘——”时,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口哨声。
一道窈窕的身影伴随着漫天飘洒的粉色花瓣,仙女般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舞台中央。她身着金红相间的舞衣,薄纱覆体,勾勒出迷人的曲线。脸上覆着半透明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
四位少侠根本不知道,那张脸正是白媚娘娘!样貌年轻却已是120岁的狐妖,「庚境上章·上层」!
她的舞姿妖娆曼妙到了极致,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旋转,每一处轻纱的拂动,都仿佛带着魔力,牵引着台下所有男人的心神。痴迷的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意志稍弱的人已是眼神迷离,口水直流,浮想联翩,完全沉浸在那致命的诱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