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周南看到那纸袋时,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触摸。
明明画作的边沿已经被明显撕开,其中的纸袋却仍在原处?
比他先来如今却不见人影的余诗曼,在发现藏在画作中的疑点时,为什么没有进一步探索呢?
当他正思索时,身后忽然响动,沉闷细碎,毫无规律。内心一惊,转头看见的门锁不知何时被打开,一抹黑色从视野中消失,走出门外——
屋内有人?
行动比脑子快,周南立刻跟着跳了出去,屋外阴雨迷蒙,白色的雾气青绿色的天空,周南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余诗曼的身影。
她背对着周南,身形在雨水的冲刷下摇摇欲坠,长发黏在身上,衣服已经湿透,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行走,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冷风将他吹清醒了,周南看着不远处摇晃的人,心头涌上一股寒意。然而还是朝着余诗曼走了过去。
他走的不快,像在提防着什么,一直走到对方身后,按着她的肩膀,转去看她……
忽然发现,余诗曼是闭着眼睛的。
她仰着头,雨水打在脸上,又汇聚成水滴滑落,她一会歪到这边,一会又好像要直不起腰,身形不像人。
“余诗曼?”
她的动作停下了,忽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像是随口的嘟囔,又好像深陷梦境的呢喃。
“坏苹果……”
“什么?”
周南倾身凑近,想仔细辨认,不料余诗曼忽然开始放声哭泣,喉咙间发出悲鸣的尖叫,她叫着吼着嘶哑着嗓子,如同一只被利箭刺穿心脏的鸟,刹那间迸发出翻涌的悲伤。
“啊!!———————”
忽然,余诗曼丧失了全部的力气,身体像丧失了支点,重重倒了下去。
周南将她抱回了屋内,不断用手拍打着她的脸颊,并不断呼唤她的名字。过了没一会,她有了反应,睫毛重重颤抖,迷茫地睁开了双眼。
睁开眼后,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疼。”
她原本穿的就是短裤和T恤,如今被雨淋了一回,细嫩的皮肤好像被火烧了一半,**的感觉浮现上身,她止不住的呻吟颤抖……
“身上好疼,好疼……”
“余诗曼,我是周南,能想起来吗?”
她的眼睛朝周南看去,脑海里却如同断了网的电脑,浮现的是一片蓝屏幕和雪花杂音——
“刚刚你被鬼附身了,然后一个人跑出去淋雨,我把你拽了回来,你现在有意识吗?如果有,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在美术室画了什么画?”
在周南看见的过去中,余诗曼坐在窗边,月光照在她的手臂上显得格外苍白,她右手拿着一只画笔,黑色的笔墨在白纸上旋转,连线。她画的格外专注,丝毫没注意到在自己身旁,一个黑影青青拖举着她的手臂,带着她画下一笔又一笔。
“画……”
或许是触及到了某些关键词,余诗曼的脑海内突然钻入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像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在滴滴两声后艰难恢复了运作,播放了一段画面,而给她的感觉却像自己是一个旁观的听众。
“白奇……要把他救回来,为了救他,但是我们去的太晚了。”
“不能被发现,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我们每个人都会为此保密,没有一个人会因为那次意外而流泪。”
“好痛苦,沉默好痛苦,互相装作不认识也好痛苦,我只能选择把它画下来,把真相,画下来,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秋亦柏看着突然出现的小红,对方表情天真,身高一米四左右,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手中还抱着一只兔子玩偶。
不知为何,秋亦柏总感觉那只兔子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异,可那明明就是两颗纽扣而已。
“那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
小红:“因为剧情马上就要被你改变了。”
秋亦柏目光一滞,瞬间了然,晃了晃手中的画,“你说这个?”
“吕山和鬼达成了合约,不同的场景开始叠加融合,剧情出现了明显漏洞,譬如本该消失的画作,莫名出现的尸体,不存在的巨树。这些漏洞在存在的瞬间就会被剧本强制融入剧情,发展轨道随即迈向一个新的方向。”
“但是,你为什么要把它撕掉?”
秋亦柏想起自己口袋中的纸屑碎片,忽然沉默了。
自从他摸到这幅画,房间温度骤然下降,就连门窗都自动紧闭上锁,思来想去只可能是触发了关键道具,那他不触发不就行了?
如果他遭遇的诡异是由这幅画引起的,那将这幅画撕掉是简单零成本的排生路办法。更何况那画上的的内容自己早已记住,即便再绘出一张一样的也不在话下。
更何况,既然能撕掉就说明可以撕,如果真是重要道具要裱起来不让触碰的那就老老实实挂在高处啊。
“撕掉会怎么样?”
“撕掉就说明,这幅画不管在之前还是之后的场景都不会再存在了,就像吕山把苹果核扔进了水池,苹果核便在先前所有出现过的场景中消失了。”
“你们也可以称之为,蝴蝶效应。”
剧情改变的第一处变化是吕山引起的,后果大概就是剧本消失和学校异变。第二处变化却是由自己引起的,具体会带来什么后果秋亦柏却一无所知。
这个本应通过控场而使剧情走入正轨的主持人,任由第一处变化蔓延至今,却在自己让剧情发生第二次改变的时候现身了?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听到这话,小红忽然将头抵在了玩偶上,抬起头,漆黑的双眼好奇地望向秋亦柏:“是它让我来的。”
他?
这话听的秋亦柏一头雾水,然而小红似乎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她似有所感,俏皮地看向秋亦柏。
“他们来了,你要小心。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就告诉你如何让剧情回到正轨。”
说完,小红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没等秋亦柏细想,翻腾的水声在瞬间由远及近,黑色的液体如同有生命般,从窗子的边沿甚至是门缝间流了进来。
秋亦柏站在原地,他听到了属于人的脚步。
很快,流动停止了,液体汇聚成的钥匙插入锁芯,“咔哒”一声,门开了。
意料之中的人。
吕山没有要叙旧的打算,进门的第一句话便直入主题——
“你和穆思明是什么关系?”
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名字……
忽然,秋亦柏的心脏感受到阵痛,像被尖利锐器刺穿,但那感觉很快又消失,只有顺着创口流出的细密疼痛提醒着他,这并非自己的错觉。
“专心点,我在问你话。”
天赋者还真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一瞬间,秋亦柏对于余诗曼的咒骂有了清晰的认识。
天赋者与非天赋者在生存方面根本就不是一个战力级别,同样在一个世界里,天赋者凭借自身实力在团队里会有极大的话语权,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碾压级别的,就像穆思明,就像吕山。
不清楚他天赋的具体强度,第二次提问,秋亦柏还是开了口。
“恰巧认识,打过照面。”
“什么时候的事?”
“……”
这该让他怎么回答,秋亦柏思考了一番,试探开口:“他失踪了?”
“现在是我问你。”
吕山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站立的黑影,阴暗潮湿,像是由雾气聚集出来的模糊轮廓,看不清楚具体特征,似乎有形又似乎无形,飘荡在空中。
然而这个回答已经让秋亦柏得到了答案,他放下心,在瞬间拿回了谈话的主导权。
“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我在现实世界见到过他。”
一瞬间,不止是吕山,就连一直在电影院实时观看进度的方缘鹤也忽然睁大了双眼。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秘密的核心,热血涌流的心跳声久违让他兴奋起来,他瞬间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看着荧幕,等待秋亦柏的下一句话。
“我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进来,穆思明又为什么能出去。”
这两个问题其实不难猜,当他进入锁芯世界,目睹了形形色色的人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活着,为了回到家这个遥远飘渺的目标时,他就在思考,为什么穆思明能够出去,甚至目标明确的要潜入实验室找那把钥匙。
锁芯世界的人为什么会知道科学院最高保密级的物品存在?如何从锁芯前往现实世界?永久的还是暂时的?
从穆思明的神态上来看,倒真不像是赶时间的人。
“先说好,暴力手段对我不起作用,如果你敢随便杀我,那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他怎么出去,也别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目前也有很多状况不明白,但并不妨碍他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然而有时候,追逐璧玉的人也会为璧玉而忌惮,反而给了秋亦柏可乘之机。
吕山反应很快,他像是与鬼有着某种契约或者心电感应。总之,当秋亦柏放出狠话后,那股被人凝视的阴冷感便差不多消失了。
然而秋亦柏警惕的心却从未放下,因为吕山忽然笑了起来,问:
“你确定真的不起作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