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台的布局远比官舍奢华,院落里种满了芷草与兰草,行走间香气拂面。
只是眼前的景致秦玉却无心欣赏,这突如其来的封赏对秦玉来说就是噩耗,被困在此处,连鸾的影子都见不到,又何谈寻找记忆?她透过门帘望着屋外的院子,心中一片迷茫,褒国的目的达到了,她的前路又在哪?
当晚,秦玉坐在镜前,呆呆的望着铜镜拆卸发饰,一名婢子见状赶忙上前帮忙。透过铜镜模糊的倒映,秦玉看到婢子年幼的面孔,这婢子动作小心,眼神却有些瑟缩。
“你叫什么名字?”秦玉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再寂静的宫室中显得格外清楚。
“婢名唤藜。”
“藜么。”秦玉喃喃着,她的目光落到镜中那张年幼的面孔上,“你多大了?”
“回夫人,婢今年十一了。”藜的眼睛闪起了点亮光,唇角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才十一啊。”秦玉心头一软,还是个孩子呢,她微微一笑,自然抚上了藜好久没有拆掉的一个发饰,“我来吧,这个缠住头发了。”
屋内门帘响动,秦玉通过镜子屋内走进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看见来人,藜悄悄缩在了一旁。秦玉的手在发间停顿了一下,她的睫毛微微翕动,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拆着头上的发饰。
身后的来人轻笑了一声,视线同秦玉在铜镜中相撞。
见无法再装下去,秦玉状似不经意地转过头,像是刚刚看到来人似的,神情慌张地起身行礼,“妾见过大王。”
周王并没有立刻理会秦玉,而是悠闲地坐在了一旁的案几后,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秦玉保持着行李的姿势。
这周王还挺记仇,秦玉心下无奈,只能暗暗咬牙,时间在沉寂的氛围下显得格外的漫长。
半晌,周王才幽幽开口道:“褒姒,是对寡人的封赏不满意?边说着,他便拿起一旁的桌案上的橘子抛了两下,“还是说,你想违背寡人的命令不成?”他将橘子握在手中紧了紧,目光如炬,直刺向面前的秦玉。
秦玉将头垂的更低,她将目光放在周王的鞋尖,“妾……不敢。”
“不敢么?”周王将橘子抛回桌案,语气不咸不淡,“我看你是大胆的很呢。”他的视线越过秦玉,落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藜身上。
大晚上的,他来做什么?秦玉心下疑惑。
“起来吧。”周王戏谑地目光落在秦玉身上,“寡人今晚要住这里。”
“这……”秦玉双眼微微瞪圆,震惊地看向周王,他到底要做什么?总不能让她……秦玉嘴唇轻抿,不敢往下细想,她慌忙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秦玉心下百转千回,终于艰难地从脑中扯出一个理由来,“大王宿在此处,是妾的荣幸,只是芷兰台久未住人,夜凉寒重,妾忧心大王潮气侵体。”秦玉知道她的理由十分牵强,但眼下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拒绝理由。
“呵。”周王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好一个潮气重,也罢,寡人对心不在焉的木头确实没什么兴致。”他站起身,缓步到门口,“三日后,寡人再来,届时,希望你能学聪明些。”
周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连同着随他一块来的仆从也一同消失不见。
屋内的秦玉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角落的藜,只见藜瑟缩在角落里,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一动也不敢动。秦玉暗自叹了口气,脸上表情温和起来,微笑着冲藜伸出了手。
藜用怯生生地眼神望向她,半晌,将手放入了她的掌心。
接下来的两日秦玉哪怕只是在附近走走,也会被寺人恭敬地劝回,甚至连提出拜见王后,都被仆从委婉的拒绝了,她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仆从都是受到了周王的命令。只有藜对她的态度不同,总喜欢粘着她,因着藜年龄尚幼,秦玉待她也格外宽容。
直到第三日晚间,秦玉被一名寺人带领着去到了周王的殿内。
周王正坐在正殿上的案几后,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秦玉上前行礼,周王却连头都没抬,似是没听见一般,专心致志地处理着手中的事物。
良久,周王才缓缓开口,神情悠闲道:“这三日,可想明白了?”
“妾不知要想明白什么。”秦玉垂着头,攥紧了手中的衣袖,这周王真是让人火大,将她莫名其妙封为夫人,又莫名其妙地软禁她,这态度不像是对人,更像……驯服小动物一般。
周王似乎是被秦玉的话语气笑了,他声音冰冷,“自然是想明白你该做什么。”
见秦玉沉默下来,周王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手中的竹简,只是眼神偶尔瞄向台基下的秦玉。
“妾愚钝。”
“愚钝?寡人看你对那小婢子,倒是聪慧得很。”周王冷笑一声。
秦玉心头一紧,猛地抬头看向周王,他想干什么?
周王唇角微勾,“怎么,担心了?”他用竹简敲了敲桌面,语气轻松,“你说,若是将那小婢子……”他顿住,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玉一眼。
他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话锋突然一转,“听说……你前两日想见王后?”
周王的问题跳跃,令秦玉措手不及,“……妾只是……想依照礼制,拜见王后。”
“礼制?”周王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他哼了一声,“你记住,在这王宫里,寡人的话,就是礼制。”
“不过,你想见的话也不是不行。”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秦玉。
秦玉抬起头看向周王,不远处的烛火照的他眼睛忽明忽暗,“可以见,但不是你去,而是她来,不过……那要等寡人准她拜见你的那天。”
本来让王后来见她就已经很不合理,拜见一词在他人听来更是荒唐,但秦玉并不在意,周王和王后的事又与她何干呢。
“褒国教你了什么?是这木头似的模样吗?”台上的周王皱了皱眉,言语间很是不满。
“……”秦玉悄悄撇了撇嘴,竟说这种让她回答不上来的话语,她能有什么反应。
“寡人可没空猜测你的心思,封你为夫人,将伯服交给你抚养,可不是让你在那当木头。”
“不知大王需要妾做什么?”
“过几日虢石父设宴,”周王慵懒地靠在了身后的木榻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随寡人同去。”
“妾……惶恐。”虢石父再怎么说也是外臣,连王后去都不合适,却让她一快去,这和把她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惶恐?”周王嗤笑一声,“你应该高兴才是,那可是寡人的肱股之臣,他最知道怎么做能让寡人觉得有趣了。”
“宴会上你就这副木头模样挺好,若是怯了,退了,丢了寡人的颜面……”周王起身走到秦玉面前,抬手轻轻掠过她的鬓边,他语气轻柔,眼中却不含笑意,“那寡人……就只能找别的有趣之事了。”
见秦玉僵住,周王眼眸微弯,“好了,回去歇着吧。”
秦玉僵硬的行了一礼,退出了大殿。
屋外院落空旷,门口的台基下把守着几名卫兵,夜风裹着凉意扑面而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