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核糖体之后,“细胞小屋”内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那座由阿奇亲手为夏初时搭建的“小工厂”就立在细胞中央,几条短RNA链拼成的架子上,发夹核酶像不知疲倦的工人,“咔嗒咔嗒”地顺着RNA模板勾来氨基酸,转眼就拼出一条新的肽链。
有时候是带着疏水基团的结构蛋白,有时候是能运输小分子的转运蛋白,当然还有夏初时曾经拼出的那些各种稀奇古怪作用的蛋白质。
刚“出厂”的蛋白质会舒展开链端,像是在伸懒腰,然后就朝着自己的岗位飘去。整个过程几乎不需要夏初时和阿奇操心,全部由“核糖体工厂”自动完成。
细胞膜上很快布满了这些“新员工”:转运蛋白最勤快,刚贴到膜上就张开“嘴巴”,摄取所需的物质进入细胞内;
结构蛋白则像给细胞膜搭了层脚手架,把原本软乎乎的脂质膜撑得更结实,连之前容易渗进来的酸性分子,现在都被它们牢牢挡在外面;
还有几个信号蛋白,踮着链端贴在膜外侧,像个警惕的哨兵,一旦感知到异常的水流或有害物质,就会轻轻晃一晃,给细胞里报信。
夏初时最喜欢蹲在核糖体旁边看“开工”,有时候还会凑过去帮着递氨基酸。比如看到核酶要找酪氨酸,她就赶紧从旁边的分子堆里挑出一颗,小心地递到“活性口袋”里,要是递对了,核糖体还会轻轻震一下,像在说“谢谢”。
不过,大多数时候,夏妹子都故意递错。
核糖体在收到错误的氨基酸后,会“呸”地一声把氨基酸吐出去老远,这时夏妹子就会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然后再故意塞错一个氨基酸。
阿奇总会一边纵容地看着她胡闹,一边随时留意着给她兜底。一旦“小工厂”出了故障,比如哪个转运蛋白卡壳了,他就会伸出自己的RNA链帮着推一把,要是结构蛋白没搭好,他也会悄悄调整位置。
“阿奇你看!这个转运蛋白一次背了两个糖!”夏初时指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转运蛋白,兴奋地晃着自己的磷酸基团。
阿奇抬眼看过去,温和地回应道:“很能干。”
自从上次阿奇开口“说话”,他现在偶尔也会开口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但他还是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着陪伴夏初时左右。
夏初时很喜欢他的声音,经常唠叨着阿奇的声音太戳她了,还因此有一阵子喜欢故意逗他说话。
但当阿奇问她为什么喜欢他的声音时,夏初时又回答不出个所以然,她会摆着空空的“脑袋”,理直气壮地回答:“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你(的声音)!”
闹得阿奇碱基刷地一下热起来,磷酸基团僵住,慢慢不由自主地卷成一团。
此时,夏初时正在给那个搬运了两个糖的转运蛋白捣乱。她气鼓鼓地飘过去,偷偷拿走一个糖,看着转运蛋白在原地转圈圈找糖。
夏初时得意地小声嘟囔:“哼哼,糖都找不到,哪里能干了。”
不远处的阿奇闻声一顿,他飘过来,伸出磷酸基团勾住夏初时,抬起磷酸二酯键摸摸她的碱基。
“你最能干。”阿奇那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温柔。
夏妹子开心地笑了,不再和那个转运蛋白较劲。她转头又指了指膜上的结构蛋白:“刚才有股冷水流过来,它们晃得可凶了,还好结构蛋白撑住了,没让膜漏了!”
“这些结构蛋白是不是也很厉害?”夏初时一边戳了戳结构蛋白,一边偷瞄着阿奇的反应。
阿奇一顿,立即回答:“你最厉害。”
可谓是求生欲满满。
夏妹子终于满意地晃晃磷酸基团,飘走去玩别的了。
细胞里的“员工”越来越多,“小屋”也变得越来越稳固:氨基酸堆得满满的,核糖也攒了不少,连之前偶尔会断的RNA链,在有了专门的修复蛋白后,也能被及时修复了。
细胞膜上的转运蛋白高效地捕捉着能量分子,为整个细胞提供了充足的能量。更多的“核糖体工厂”拔地而起,细胞功能快速迭代,细胞内悄然发生着变化,最终,量变积累成质变。
第一次分裂发生得悄无声息。
当时,夏初时正抱着半颗没啃完的核糖分子,用磷酸二酯键勾着核糖体的“架子”荡秋千。荡到最高点时,她故意松开,让自己“嗖”一下飞出去。
她第一次这么玩时,吓了阿奇一大跳,匆忙窜上去把她接住,逗得夏妹子咯咯笑。次数多了,阿奇也不再紧张,配合她玩闹,只在她飘得太远时,才用磷酸基团把她卷回来。
“阿奇阿奇!你看我!”夏初时松开核糖体,“嗖”地飞出去。
这回她对准了不远处的一堆游离的核苷酸,一头撞进去,就像保龄球撞向球瓶,核苷酸被她撞得七零八落地乱滚。
夏妹子把所有游离核苷酸都霍霍了一通,才慢悠悠地飘回去找阿奇。
正飘到半途,周围突然像地震了似得一阵晃荡。
这是“细胞小屋”受到外界水流冲击导致的,每隔一段时间,海底热液喷口就会喷发一次,他们就会经历一次“地震”。
夏初时其实已经习惯了,不过这次可能喷发比较猛烈,“细胞小屋”被水流卷着猛地打转,连细胞内的环境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夏初时被晃得晕头转向,手里抱着的核糖没抓住,一下子飞了出去。
原本散落在细胞内各处的氨基酸、核苷酸、蛋白质,还有核糖体等等,竟被震动影响着,慢慢往细胞的两端聚拢,最后相对均匀地分成了两堆。
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细胞中央划了道线。
“啊!我的糖!”等震动过去,夏初时刚想飘过去捡核糖,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细微的“咯吱”响。
她抬头看去,只见细胞膜的正中央,竟慢慢向内坍缩,像被人用手指捏住的气球。
一道深深的褶皱出现在细胞膜上,越来越明显,边缘的蛋白质还在微微颤动,试图维持膜的稳定,但显然毫无作用,眼看整个细胞就要被拦腰切断。
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夏初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奇牢牢抱住她,带着她往细胞的一端冲,此刻细胞膜的褶皱已经快闭合了,中间只剩下一道窄窄的缝隙,边缘的脂质分子还在互相挤压,发出“滋滋”的轻响。
“抓紧我。”阿奇的声音带着急促,他用磷酸基团卷住夏初时,带着她贴着坍缩的膜壁往前冲,膜上的蛋白质蹭得夏初时的链端微微发疼,可她不敢出声,只用磷酸基团也回卷着阿奇,紧紧靠着他。
就在细胞膜即将完全闭合的瞬间,他们终于冲了过去,两人重重地撞在细胞的内壁上,夏初时的碱基撞到阿奇的链上,疼得她“嘶”了一声,立刻被阿奇更紧地裹住了。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耳边就传来一声轻得像叹息的“啵”。
那道褶皱终于彻底闭合,细胞膜从中间丝滑裂开。原本的一个细胞,瞬间分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细胞,互斥般向两边弹开。
新生的那个细胞在水流中轻轻晃了晃,膜上的蛋白质还在慢慢调整位置,里面装着和母体一样的RNA、核糖体,还有那半颗被夏初时弄丢的核糖分子。
它晃了晃,然后顺着水流,慢慢飘向远处,一开始还能看清膜上的细节,后来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视野里一个小小的光点,最后消失在热液喷口的微光里。
“怎么了这是?”夏初时吓得够呛,她紧紧挨着阿奇,刚才要不是阿奇冲过来,她差点就和他分开了!
“是新生。”阿奇的意念传递过来,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链端。
“新生?”夏初时望着渐渐飘远的新生生命,安静了许久。
那颗新生的单细胞生命中,带着她和阿奇复制出来的RNA,还有他们亲手造的核糖体。
核糖体会按照RNA的指令,继续完成蛋白质的合成。
长大,离开,去探索新的可能。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夏初时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拍拍阿奇,感叹道:“我感觉,我就像个拉着女儿手,把她送上红毯的老父亲。”
阿奇:“……”
某个核苷酸再次喜当爹,或者是妈?
阿奇的磷酸基团下意识地卷了卷,最终还是带着无奈的纵容,用碱基轻轻蹭了蹭夏初时的链端。
“哎对了!我们给闺女起个名字吧?”夏初时来了兴致,兴奋地搓了搓自己的碱基。
阿奇:“……LUCA。”
夏初时:“嗯?LUCA?唔……似乎不错?”
“好!咱闺女就叫LUCA!”
LUCA,Last Universal Common Ancestor,所有生物的最后共同祖先。
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