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像电影院的vip厅,有十二个按摩座椅,阶梯状的三排,一排四个,两侧是通道。
艾米在前面的一台机器上摆弄了几下,前面的大幕亮了起来,缓缓的音乐声响起。
四个人坐在第一排,她们三人挨着,青青在最外侧,潇潇在中间,沐槿在另一边。艾米坐在最里侧。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画面上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大门,斑驳的院墙,门旁的水泥石柱上竖着一个牌匾。
上面的字已经脱色变浅,随着镜头拉近,能认出“城南福利院”几个大字,而在另一侧的石柱上还嵌着一块银色铁皮,上面写着“南安路41号”
南安路41号!这是木槿身份证上的地址,竟然是座福利院。
沐槿的心咚咚急跳。
画面继续拉近,大门打开,有孩子的嬉闹声响起,红砖砌成的三层主楼早已褪色,墙皮斑驳龟裂,露出灰黑色的水泥骨架。
主楼侧面是一排低矮的房屋,屋顶有烟囱,还在冒着浓烟。
院子里十几个孩子在打闹,这些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有的太大,裤脚拖在地上,有些太短,露出黑黑瘦瘦的胳膊。
这是沐槿昨晚梦中的院子。
镜头掠过这些孩子,推到主楼的木门,木门边缘已经破损,往下掉着木屑。
门厅摆着几个座椅,长条的木桌崎岖不平,长条的板凳很窄。
有个小孩坐在板凳上,脚悬着没有着地。他抱着一个碗,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
镜头再一转,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扇一扇小小的房门,房门上都是木炭的涂鸦,杂乱无章,有歪扭的太阳、缺腿的动物......
然后,一切杂音褪去,画面中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小米,小米,你快醒醒,起来吃饭了,我打的粥,还有肉汤呢,快醒醒......”
画面停在了一扇木门前,木门上两个穿着裙子的火柴人手牵着手。
画面切到屋内。
这是一个狭小的屋子,只够放下一张上下的木床。
床头有一个小木柜,已经泛黄发黑,上面摆着一个豁口的铝制饭盒,还有一个掉色的搪瓷碗。
墙上有一扇小窗,窗开的很高,有阳光从窗户里透过来,照到下铺躺着的小孩的脸上。
小孩双眼紧闭,脸颊通红,嘴唇发白干裂。
“呼哧—呼哧”呼吸声被影音室的立体环绕音放大。
一个小女孩蹲在床头,小小的一团费力的扒拉着床上的人。
终于床上的小孩睁开了眼,黑黑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镜头。
很快,那双眼睛里有了光彩。
“小槿—”嘶哑的声音。
似乎找到了答案,沐槿的心仍高悬,这是艾米的电影。
孤儿院的艾米和木槿,她是艾米流落在外最早的朋友。
电影却刚拉开序幕,之后进入了正片。
有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要收养一个孤儿,是一对教师,双职工家庭,看起来很恩爱,是和睦的家庭。
孤儿院里大多是女孩,男孩子很快会被收养,剩下的要么性格孤僻,要么有些残疾。
画面再一转,小米被这对夫妻收养了,小米被换上崭新的衣服,两个小女孩泪眼汪汪的告别。
孤儿院的生活只占了电影的开头部分,被收养后的小米前几年的生活过的很平静。
她上了小学,就在养母任教的小学。她长相可爱学习也好,是同学羡慕老师喜欢的孩子。
又是一段长镜头,穿着碎花裙的小姑娘走出教室。
明媚的阳光给她打上柔光,她走过教学楼,穿过绿茵道,走进家属楼,爬上楼梯,明媚的电影画质逐渐变的晦暗。
画面定格,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骂声交织,窄窄的楼梯旁是窃窃私语的邻居。
养父出轨了,在外面生了自己的孩子,东窗事发后,表面恩爱的夫妻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手足无措的小米被彻底的忽视,被隔壁的一对退休老夫妻暂时领回家。
养父母离婚收场,养父被学校开除公职,转而下海经商,养母带着她转到另外一个学校。
原本知性温柔的女人彻底变了模样,变得阴晴不定。尤其是在一年后,当她得知下海经商的男人发了财之后,整个人失了衡。
而在这一年里,小米认识了新的小伙伴。她的邻居青青,跟她一样大的女孩。两人形影不离,一起上下学。
小米升了初中,而她长期抑郁的养母在学校犯了很严重的失误,被停职,每个月开始靠基础的社会保障工资生活。
困在荆棘中的玫瑰始终向阳而生,但困难却从未远离。
在迅速变迁的八零年代,校里校外充斥着各自混乱,有收保护费的小混混,有拐骗少女、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
他们像躲在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在阴暗处肆意妄为。
小米成了凶狠的小太妹,同龄的男孩都打不过她。
颓废的养母却对经常挂彩的她不闻不问,小米也毫不在乎,每天准时上学放学,从养母手里拿生活费买菜做饭。
她还在学校交了一个好朋友,是个漂亮的姑娘,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覃花像个高贵的公主,上学有车接车送。对所有的讨好的人不屑一顾,但她却主动往冷漠的小米身边凑。她说她不喜欢那些追捧她的人,她觉得小米身上那股劲特别酷,一定要跟她做朋友。
但是大多数时候,小米还是一个人,她还要每天回去给养母做饭,她从未表现出对养母的怨恨。
一个午后,小米被几个混子围在了巷子里。
几个混子年龄不大,看着都是未成年,却一个个面露凶光,手里拿着棍棒和刀具。领头的那个,嘴角勾起邪笑,宣称小米打了他的小弟,要教训教训她。
小米捡起墙角散落的板砖,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没有退缩也没有求饶,眼神中是一片冰冷,还有对生命的漠视。
混子们显然没把这个瘦弱的小少女放在心上。他们步步紧逼,手中的棍棒和刀具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大汉从后面冲了过来,一脚踹翻了走在后面的一个长的像豆芽菜一样的男孩,嘴里边骂道:
“老子最恨打女人的孬种,你们TM几个人还打小孩。”
男孩子的队形唰的被冲散,领头的混混看着眼前小山似的壮汉,和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同伴,毫无骨气的扔下手里的棍子,麻溜的求饶:
“大哥,我们就是聊聊天,没打人,没打人。”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大汉眼神扫视剩下的几人,鼻孔朝天,眼神轻蔑:“真是一群孬种,跟你们动手简直脏了小爷的手,还不快滚。”
几个虾兵哆哆嗦嗦的道谢,然后麻溜的去追他们的大哥。
小米这才放下手,手里的板砖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身。
“谢谢叔叔。”她声音还发着抖,很显然刚才是在强装镇定。
大汉声如洪钟:“叫啥子叔叔,我才十六岁,你叫我叔叔,小孩你多大!”
小米的眼中满是震惊,哆嗦着嘴巴也没憋出一句话。
“大汉”有些扭捏的摸了摸他的大脑门:
“我就是长的着急了点,嘿嘿。”局促的样子倒有了点孩子样。
有被愉悦到,小米的神情放松了下来,带着点笑模样:
“我叫宋小米,今年十二岁,在一中读初一,谢谢哥哥救命。”
“我叫杨富,大家都叫我大富,在沭河高中念体育。”
大富虽然外表很成熟,看着很唬人,但性格并不爱逞强,只是自有一股赤诚少年的侠义心肠。
沭河高中是所体育职业高中,和一中很近,之后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经常凑在一起,小米有脑子,大富有力气,再也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小米考上了重点高中,养母的精神却越发的差,被她的父母接回了县城。
但那对养祖父母却不愿意承担小米的生活,小米彻底失去了生活来源。
她的好朋友覃花被送到了省城读书,临走前将自己的零花钱借给了小米。
她办了住校,白天上学,晚上就去附近的餐馆打工,勉强维持住了生活和学习的平衡。
小米的成绩仍然名列前茅,苦难的生活丝毫没有磨灭她的天赋。
重点高中的孩子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大家攀比的只有学习。
她认识了新的朋友,潇潇,还有了男生的仰慕。
其中一个男生叫王力,十七岁的王力身高已经很高,在一群小男生之间鹤立鸡群,而且看起来高高帅帅的很清爽。
他总是偷偷摸摸的往小米的抽屉里塞巧克力,塞各种小蛋糕。小米没有拒绝,她在饥饿的夜晚咬着手里的巧克力,心动了。
初恋随着高考的结束而落下帷幕,小米奔向了更好的未来。
她凭借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大额奖学金,进入了京师大学。再不必为生活发愁,在大学校园里肆意绽放,变成一朵明媚的向阳花。
时间被按上了加速键,画面定格,身穿白色大褂的小米站在一排仪器面前,神情专注,眼神中是耀眼的光芒。
而在她的身后,一排排的架子上是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各种颜色的液体,辨认不出的组织碎片......
背景快速切换,明明暗暗的光影在她脸上交错,小米的神情变得逐渐黯淡,最后定格下来的表情是浓烈的悲伤,她身后的背景变成一座华丽的庄园大门。
电影结束了,影音室呼吸可闻。
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清醒,沐槿忽的坐直了身子,她身侧是空的,艾米不见了。
她转向另一侧,潇潇直直的盯着前方的屏幕,沐槿推了推她,碰到了她的手,冰凉一片。
“潇潇,潇潇—”沐槿心中大惊。
片刻后,潇潇身体猛地一抽,清醒了过来,表情中一片惊恐。
“先出去!”潇潇的声音很急切,她刷的站起来,左手反握住沐槿的手,把她拉了起来,侧身转向另一边的青青。
“青青—”尾音已经变了调。
心脏还在猛烈跳动,沐槿看向青青的方向,瞬间一股凉意只冲颅顶。
青青的身体瘫在座椅上,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折断,垂在胸前,仅靠着一截撕裂的皮肉与脖子相连。
她面孔朝上,双眼圆睁,表情空洞。周围没有鲜血四溅的痕迹,只有翻卷的红肉和裸露的筋骨,仿佛瞬间被折断脑袋,抽干血液。
潇潇当机立断,拉着沐槿跑向门口,房门顺利的打开,外面陡然一亮,两人的心却再次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