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贝拉在哭。
她紧紧的抱着他,一遍遍的教着他喊“妈妈。”
“伊桑,你说话呀。”
“伊桑,妈妈求你了,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他两三岁左右被检查出孤独症的时候。伊桑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记得这个,记得还挺清楚。
这个梦他做了很久,以致于他早上起来,又是一脑袋的汗,眼睛也黏黏的,像是被什么糊住了。
伊桑洗了个澡,出来在走廊上,注意到窗外阴沉沉的天气,联想起贝拉长年累月也是这种脸色,心里突然被一股气堵住。
他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仿佛面前有一口深渊。
深渊的名字叫做:以前。
他害怕回到过去,日复一日过着那种糟糕的生活;可是他又怀念着,因为那里至少有他的妈妈。
伊桑想贝拉了。
就算在别人眼里贝拉有诸多不好,那也是辛辛苦苦把他带大的妈妈呀。在他生病无助的时候,妈妈不曾放弃过他,那么换做现在,他又怎么能放弃妈妈呢?还有继父艾维……
无论是社工还是梅洛迪家的人都没有在伊桑面前提起过他的继父。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艾维对伊桑其实没那么坏。
算了,那些事情越想越糟糕。伊桑叹了口气,突然记起格温之前说过会想办法带他去见妈妈,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安排得怎么样了。
或许在几天后他能获得给贝拉打个电话的机会?
“伊桑,吃饭啦!”
楼下,伊蒂丝在很有精神的喊他。伊桑费了点时间,整理好情绪才下楼。
他不希望自己的不开心被新家人看出来,因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负担。
他能调节好的。
吃完早饭,巴里上班,格温送伊蒂丝去补习班。刚好家里没人,伊桑跟米歇尔说了一声,就回到房间里把门悄悄反锁。
他做了祷告之后,拿出神父送的十字架,捧在手心里闭目忏悔。
他对不起贝拉,只不过是才跟她分开三周,他居然就爱上了别人的家。
他也对不起梅洛迪家,他们就像对待血亲一样爱他,可他还是不能全心全意的留在这里。
他贪心的想要两全其美,却又能理智的认知到,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种好事。
梅洛迪家,就是以失去贝拉为代价换来的。
这种越想越明白的事实让伊桑逐渐难受,难受得肚子都开始疼。
他吸了口气,把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时,突然听到窗户被敲响的声音。
伊桑在那一瞬间是有被吓到的。等他抬起头,只见窗外有只小鸟在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看着伊桑不动,小鸟蹦跶着喳喳叫了两声,又啄了啄窗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带的鸟都有一点不怕人。
伊桑起身,左右看了看,把昨天剩下的饼干端起来,推开窗户,碾碎了一些放到它脚边。
小鸟扑腾了两下翅膀,低头啄了起来。它似乎是真的饿了,没两下就啄得干干净净。
伊桑正准备再喂它一些的时候,下面院子里响起了阿奇尔的叫声。
小鸟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飞走了。
伊桑拍了拍手,看着楼下望着自己快乐的甩着尾巴的狗狗,叹了口气。
真是的。
伊桑伸手关上窗户,转头喝了一大口水,把人冻清醒后,开门噔噔的下楼,大喊了一声“阿奇尔”。
小狗马上连跑带跳的叫唤着进屋,上楼。
期间还有瑞秋的尖叫声。
房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下午两点左右,格温带着伊桑前往社区剧院。凯文当时已经在后台准备,他的妈妈费娜招待了她们。听着她们已经在说起晚上去哪家餐馆吃饭的事,伊桑看着望着自己的小弟弟兰登伸出了手。
等进去后伊桑发现,凯文的哥哥姐姐们都来了。
自从发生上次那件事后,沃伦家的人都对凯文表示了高度重视,这让他高兴坏了——这点从他在开场前五分钟仍忍不住带妆跑出来就可以确定。
伊桑来之前就在与格温的聊天中得知,今天这场《茶花女》的主演演员们都是洛杉矶大剧院的演员。为了挽回大剧院日渐萧条的生意,去年,剧院高层推出了一个歌剧演员们走出来,与社区的孩子们联手演绎经典的活动,而凯文,就是被选上的几个孩子之一。
他在《茶花女》中扮演送花的小花童,前前后后有几次的出场。
《茶花女》里面有很多类似于心灵鸡汤的台词。类似于:
“生活对于心灵有时会提出残酷的要求,但是必须逆来顺受。”
“我们是如此软弱,又是如此可怜。”
“如果说世界还没有一下子变得尽善尽美,至少它已变得比过去要好。”
这些话,伊桑看书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在剧院现场,从那些舞台剧演员嘴里说出来,配合着故事情节,怎么都有一点被影响到情绪。
很奇怪,伊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属于那类心思细腻,容易与事物共情的人。可是在今天,当看到玛格丽特身死,他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格温一直注意着他。等剧组演完,用掌声送上台谢场的演员们下台后,她揽着他问:“你还好吗?”
伊桑点头,并露出了笑容。
格温这才牵他起来,并把刚才送来的一束白色山茶花交给了他,“走吧,我们去找凯文。”
凯文收到花,相当高兴,忍不住在原地跳了一下,“哦,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花!”
周围的大人都笑了。
伊桑也跟着笑,笑完才说:“你演得很棒。”
凯文心里喜滋滋的,往前抱住了伊桑。
其实他觉得,今天伊桑能来看他的演出就已经是最好的事了。
这束花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以致于吃饭时凯文都舍不得撒手,一直抱着。
妈妈费娜很少见到凯文这么任性,便随他去了。
期间,挨着坐着的伊桑和凯文一直在小声聊天。
“《茶花女》是法国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文□□动中的重要代表作品,是小仲马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创作的……”
“当然,只有这种戏剧化的表现才配的上浪漫一词。”
“伊桑,你是在嘲讽吗?”
“我其实不能理解,玛格丽特就算答应了阿尔芒的父亲与阿尔芒分开,她就非得要回到社交场糟践自己吗?我是说,在她已经和阿尔芒回归正常之后,她真的还向往那种只有奢靡的社交场吗?”
“她的这种行为,是不是就跟现在的姑娘们失恋后,用酒精和派对麻痹自己一样?”
“你是说,这其中包含了现代人类的返古行为?”
凯文和伊桑忍不住一齐为这种说法哈哈大笑。
因为一部文学,他们开始有无话不谈的预兆。直到抵达家门口时,两个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两家的大人对此是有些乐见其成的,费娜甚至邀请伊桑来沃伦家睡。
怕再度激起伊蒂丝的不满情绪,格温婉拒了。
回到家,看到他们回来,伊蒂丝的语气里果然带着一股酸气:“妈妈,你都没有带我和伊桑去外面玩这么久呢。”
格温当时就做出保证:“下个星期我带你和伊桑去游乐园玩好吗,亲爱的?”
伊蒂丝“哼”了一声,傲娇得很。
等伊桑洗完澡回到房间,她又偷溜溜的摸进来:“伊桑,你今天玩得怎么样?”
伊桑并没有打算睡,他从书架上拿下来了一本书,“想听真话吗?”
伊蒂丝吐了吐舌头:“好吧,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伊桑笑了笑,他没说出口的是,今天于他而言,真的是挺有收获的一天。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文学的魅力,并被其吸引。
第二天,巴里把伊桑和伊蒂丝送往《夺心联盟》剧组。
类型为情景喜剧的《夺心联盟》,拍摄场地就在星河奇迹大楼的摄影棚内。托周五那场聚会的福,伊桑在现场居然还遇到了不少的熟面孔。
有巴里透过底,旁边又有伊蒂丝在,第一次在镜头前表演,就算台词是现领的,伊桑并没有感受到多紧张。
他只觉得台词有些奇怪,为什么对着片场里那只借来的猫,他和伊蒂丝要说pussy而不是cat,pussy不是脏话吗?
不过伊蒂丝看起来并不知道的样子……
被告知要听大人话的伊桑就没有多说,也没有把自己懂这方面意思的样子表现出来,他做出懵懵懂懂的样子,等打板开拍后,按照导演讲戏时跟他说的那样演了。
伊蒂丝在《夺心联盟》中饰演女主角杰西卡的侄女儿卡莉,这是个常驻酱油角色。伊桑今□□演的是卡莉的“男朋友”,看样子是个更酱油的角色。
伊桑的戏份大概就那么几分钟,那很容易,只不过他拍完后还得等伊蒂丝,所以还得在片场待着。
这也不算无聊,伊桑也知道自己暑假肯定要拍《奥德赛传奇》,所以一直注意些各处,他也因此发现了,原来小孩子在片场,真的只是玩就可以了。
过了没一个小时,巴里就来接他俩了。
一人买了一个甜筒,伊桑和伊蒂丝就被打发回家了。
站在家门口,伊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就是拍戏?”
伊蒂丝理顺当然的挑了挑眉:“不然呢?”
跟想象中差别有些大。
不过伊桑不至于失落,他甚至还有空想:这个甜筒皮还挺脆的。
真正播出这一次的拍摄内容,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
伊蒂丝对第一次在电视上见到伊桑满怀期待,然而一开始,巴里却不打算让她看,还是这丫头非得闹着,他才妥协。
伊桑在心里猜:大概是因为pussy这个词?
在等待这一幕来临前,巴里浑身紧绷,严阵以待。
电视里,女主角杰西卡正拿着一个新买的si处剃毛器和另一位女主角吐槽新男友,就是这个时候,又被哥哥托给她照看的小侄女卡莉(伊蒂丝饰)下楼来拿吃的。
卡莉指着杰西卡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杰西卡张嘴支吾了半天,她的朋友看不下去,直说这是“pussy”除毛器。
卡莉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巴里看到这里,注意了一下两个孩子的表情,见他们都没有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很快,伊桑就出现了。
剧情里,他这个卡莉的“男朋友”,是为卡莉那只生病了的猫而来。
期间省去各种儿童“虐”猫行为……
看着电视里的自己一脸煞有其事的说出“我们要不然把猫毛剃了,这样更方便检查”,伊桑忍不住笑了。
好吧,他现在懂为什么非得用pussy这个词了。
小孩嘴里的猫,大人嘴里的……
而且因为有前面那一幕,剧情里会错意的卡莉直接把杰西卡的那个除毛器拿来给小猫剃毛——
一个下流的语言歧义梗。
看完前因后果,伊蒂丝也终于明白“pussy”的另一层含义,以及巴里为啥不让她看了。被如此冒犯,这一幕结束后,她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大人真是无聊。”
格温摸着她的头,无奈的笑了,“抱歉,亲爱的。”
伊蒂丝甩了甩脑袋,这里还是讲道理的,“妈妈,你不用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
深怕会给孩子们造成什么影响,格温和巴里都在睡前给孩子们科普了一下部分粗话俚语。他们都明白,这类性教育是避免不了的。
但其实,有很多巴里讲的东西伊桑都已提前知道。
他在下层社会长大,有些词汇甚至被别人多次用来辱骂过他,他怎么会不清楚呢?
当然,伊桑不会让巴里知道他知道,因为他不想破坏自己在巴里心里的印象。
他其实很明白,梅洛迪夫妇对他是有一层滤镜在的。他可以是懵懂的,可爱的,各种各样的,就是不能是粗鄙的。
实际上,能想清楚这点就代表着伊桑比他们想象中的更早熟。
莫名其妙的,伊桑想起了《茶花女》中的那句台词:
“我们是如此软弱,又是如此可怜。”
是的,他最好是这么一个弱小的,需要大人保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