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在那里蜷缩了多久,直到那阵尖锐的绞痛慢慢转变为一种持续的、沉闷的钝痛。
他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他没有再看那个座位一眼,也没有再看那点浅浅的刻痕,只是站起身,像逃离一样,快速地、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图书馆。
阳光依旧炽烈,打在他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后门那条熟悉的小街。
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面馆还在,招牌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但“老张面馆”几个字依旧清晰。
雪菜肉丝面,是这里的招牌,也是苏北清的最爱。他总是说,全城就数这家的汤头最鲜,熬得够久,有“家的味道”。
每次打完球,或者结束一场重要的考试,他总会拖着汗津津的、或者同样疲惫的顾淮南来这里,大声吆喝:“老板,两碗雪菜肉丝面,一碗多加浇头,一碗多青菜!”
顾淮南推开了那扇熟悉的、玻璃上蒙着油污的店门。门上的风铃发出喑哑的响声。
店里那股浓郁的面汤香气、猪油渣的焦香、还有陈醋的味道混合着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熟悉得令人心口发紧,带来一阵眩晕。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老板老张回过头,看到是他,脸上习惯性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涌上一种复杂的、带着沉重同情的表情:“小顾?怎么一个人…你哥呢?还是…老样子?”
顾淮南垂下眼睛,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默默地走到他们以前常坐的、靠墙的那张小小的四方桌旁坐下。
桌面上油腻腻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塑料餐布,上面印着俗气的花纹。
老板很快端来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雪菜肉丝面。细白的面条卧在浓白的汤里,上面铺着深绿色的雪菜和褐色的肉丝,几点油花闪着光。
香气氤氲上升,模糊了顾淮南的视线。
没有给苏北清特意多加的那一勺浓郁浇头,也没有人带着爽朗的笑意催促他:“快吃,南南,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拿起筷子,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机械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味道没有变,依旧是记忆里那种鲜咸醇厚的滋味。
可面条刚滑过喉咙,咽下去,胃里就猛地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抗拒。
那口温暖的面汤像瞬间变成了灼热的铅块,沉重地坠在他的胃袋里,引发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
他猛地放下筷子,撞得碗沿一声脆响。
也顾不上老板和其他食客投来的诧异目光,他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面馆狭小、地面湿滑油腻的卫生间,对着肮脏的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和食道,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撑在冰冷的、沾着水渍的瓷砖墙壁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反应而颤抖不止。
抬起头,墙上那面布满水渍和污点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扭曲、陌生而空洞的脸。眼睛是两个干涸的、毫无生气的窟窿,盛满了绝望。
他拧开水龙头,掬起冰冷的自来水,狠狠地、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用这外部的刺骨冰凉来压住那从身体最深处翻涌上来的、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窒息感和痛苦。
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下,和额发上的冷汗混在一起。
最终,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家面馆,身后的烟火人气、食物香气,都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无声的凌迟。
他走着,没有目的,只是跟着脚步。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荒草丛生的废弃篮球场外。铁丝网围栏破了好几个大洞,风毫无阻碍地穿行其中。
场内的水泥地裂缝里长出顽强的野草,篮筐锈迹斑斑,篮板歪斜着,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这里曾是他们另一个秘密基地。放学后,或者逃掉自习课的傍晚,苏北清会在这里教他打球,虽然顾淮南总是学得笨手笨脚。
更多的时候,是苏北清一个人在练习投篮,而顾淮南就坐在旁边歪斜的看台上,看着夕阳把苏北清奔跑跳跃的身影拉得很长,汗水挥洒成金色的雨。
顾淮南穿过破洞,走进球场。荒草掠过他的裤脚,发出窸窣的声响。他径直走到记忆中的那个篮板后面。
那后面有一处铁架松动了,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苏北清以前常把暂时不用的东西塞在那里,笑着说这是他的“专属储物柜”。
顾淮南蹲下身,伸出手,探进那片阴暗的缝隙里摸索。指尖很快触到了一个硬硬的、被什么光滑东西包裹着的小方块。
他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把那样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透明的塑封袋,边缘封得仔细,里面保护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阳光灿烂得近乎奢侈。背景就是这个破旧的篮球场。苏北清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红色篮球服,一手搂着顾淮南的脖子,另一只手对着镜头比着大大的、嚣张的胜利手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眼睛亮得惊人。
顾淮南被他半搂在怀里,脸上带着点羞涩的、却同样灿烂无比的笑容,身体微微靠着苏北清,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照片的背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一行字——苏北清那手潇洒飞扬的字:“给成年后的南南。第一步。”
成人礼。顾淮南想起来了。苏北清说过,要在成人礼那天,给他一个惊喜。他准备了很久。
大概,是这个。连同那枚戒指一起。
他曾那么期待,那么忐忑,又那么甜蜜地想象过那一天。
冰冷的塑封袋表面,沾着一点灰尘和潮气。顾淮南的指尖死死抠着照片的边缘,用力到指甲泛白,几乎要戳破那层保护膜。
他盯着照片上苏北清那张笑得没心没肺、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冰寒。
他猛地掏出那个原本属于苏爸的打火机。这一次,他的手没有抖。咔哒一声,火苗窜起。
他近乎残忍地、果断地将火苗凑近了照片的一角。
塑封袋遇热迅速扭曲、熔化,发出难闻的气味。火舌舔舐上那张笑脸,吞噬掉鲜艳的色彩,将其变为焦黑。一股灼痛从指尖传来——火苗烧到了他死死捏着照片的手指。
他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将被烫到的手指捏住冰凉的耳垂。身体却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顺着背后冰冷、锈迹斑斑的篮板,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废弃球场的风呜咽着穿过生锈的篮筐铁网,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盘旋着,像是无声的叹息,又像是冷漠的嘲笑。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一个刚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的溺水者,贪婪却又痛苦地呼吸着带着荒草和铁锈味道的空气。
被烧毁一半的照片从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尘土里。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用力地、一遍遍地用指腹摩挲着照片上苏北清残留的、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笑脸轮廓,仿佛这样就能穿透冰冷的影像,触碰到那个早已消散的、带着阳光和汗水味道的温度。
徒劳无功。只剩一片灼热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废弃球场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天空,空气变得闷湿,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雨。
等他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那个离家最近的小公园门口。公园很小,有些破旧,但绿化很好,尤其是深处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
梧桐树荫下,放着一条老旧的绿色长椅。油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纹理。
那是他们第一次笨拙地牵手的地方。放学后的黄昏,公园里没什么人。两人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点尴尬的距离。手指试探地、一点点地靠近,碰到,又像触电一样缩回。最后是苏北清深吸一口气,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手心全是湿漉漉的汗,谁也不敢看谁,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膛。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那也是苏北清第一次偷偷亲他脸颊的地方。某个夏夜,蝉鸣聒噪,他凑过来,速度快得像错觉,嘴唇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拂过他的颧骨。
然后两人都愣住了,随即同时爆发出傻气的、压抑不住的笑声,脸都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在昏暗的路灯下互相推搡着,掩饰着内心的惊天动地。
更是苏北清去上大学前那个晚上,他们坐在那里,说了很久很久的话的地方。苏北清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灼热,一遍又一遍地、用那种郑重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笃定的语气在他耳边承诺:“南南,等我回来。”
“很快的。”
“我们会有自己的家,就我们两个人。”
那些话语,那些温度,那些触感,此刻隔着生死,隔着再也无法跨越的时间鸿沟,变成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顾淮南早已血肉模糊的神经。
顾淮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那条长椅前。梧桐树冠依旧茂密,在阴沉的天色下投下浓重而压抑的阴影,仿佛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他缓缓坐下。冰凉的、带着湿气的触感,立刻透过薄薄的夏季衣料传来,激得他轻轻一颤。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苏北清坐在他身边时,透过薄薄T恤传来的、年轻身体温热而真实的体温。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苏北清的、像是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幻觉。都是心碎至极的幻觉。
胃里的钝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地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无法排遣的悲伤像黑色的潮水,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
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地、用力地埋进臂弯里。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在江边焚烧时更加剧烈,更加无法抑制。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痉挛。
压抑到极致、几乎要撕裂声带的呜咽声,终于断断续续地、破碎不堪地从他紧咬的齿缝和紧密的臂弯深处溢了出来。含糊不清,却带着血淋淋的、令人心碎的绝望:
“哥…北清…你骗人…”
“你说…要回来的…你说过的…”
“我再也不…原谅你了…”
“骗子…苏北清…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心肺里硬生生抠出来的,浸满了被无情遗弃在无边黑暗里的、巨大的委屈和深入骨髓、永无止境的剧痛。他像一个在茫茫人海中突然迷路、再也找不到归途的孩子,在空无一人的角落里,终于对着虚空,对着那个再也无法给予任何回应的身影,发出了最绝望、最无助的控诉和思念。
雨点,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先是零星几滴,沉重地砸在梧桐树叶上,发出啪嗒的声响。随即,雨幕迅速变得密集,冰冷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头发上、裸露的后颈上、蜷缩着的单薄背脊上,迅速洇湿了衣衫,带来一阵阵寒颤。
顾淮南却毫无所觉。
他依旧深深地蜷缩着,沉浸在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悲痛里,身体随着无法抑制的呜咽而剧烈地起伏着。他没有抬头,没有躲避,甚至没有任何挡雨的动作。他只是任由越来越密的、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仿佛这外在的、物理性的冰冷冲刷,能稍微减轻一丝心口那灼烧般的、几乎要将他焚成灰烬的剧痛。
雨水顺着他棕黄色的卷发流下,混着脸上纵横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终于决堤的泪水,滴落在湿漉漉的、颜色变深的长椅木板上,瞬间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一把黑色的雨伞,无声地、稳定地撑开,遮在了他的头顶上方。
伞面隔绝了冰冷的雨幕,也隔绝了外界一部分嘈杂的雨声,将他笼罩在一个突然安静下来的、狭小的空间里。
顾淮南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他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改变一丝一毫蜷缩的姿势。但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了下来。那个存在感沉默而熟悉,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温柔,以及无边无际的哀伤。
是沈知时。他一直远远地跟着。从顾淮南失魂落魄地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看着他像游魂一样飘过街道,看着他走进图书馆忍受胃痛,看着他冲出面馆卫生间时苍白的脸,再看着他最终来到这里,在这条充满最初甜蜜与最终承诺的长椅上,发出了那令人心碎的、绝望的控诉。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沉默地、固执地跟在后面,像一个悲伤的守护者,在越来越大的雨中等待着。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冰冷的、被雨水彻底打湿的长椅上,在那把黑色的雨伞之下,被隔绝在一个小小的、只剩下沉重悲伤和无声陪伴的世界里。
雨水密集地敲打着伞面,发出单调而持续的砰砰声响,像是为这场漫长而无声的哀悼,奏着压抑的伴奏曲。
顾淮南依旧将脸深埋在臂弯里,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着,偶尔有一两声极压抑的、被强行吞回去的抽噎溢出。
沈知时只是静静地坐着,身体保持着一点不至于打扰、却又明确存在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斑驳的梧桐树干上,握着黑色伞柄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骨节泛白,稳定地擎着这片小小的、暂时的遮蔽。
伞外,整个世界一片灰蒙,被雨水笼罩,模糊了所有的轮廓和声音。伞下,是浓得化不开的、浸透了冰冷雨水的悲伤和无力。
沈知时的沉默,像一块沉重而温润的石头,沉沉地压在顾淮南的身边,也压在他自己的心上。
雨声渐歇时,顾淮南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但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焦距。他看向身旁的沈知时,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沈知时没有回答,只是将伞又往他那边倾斜了几分。这个细微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看着顾淮南痛苦的模样,沈知时的眼前浮现出哥哥的身影。
他想起小时候被欺负时,总是苏北清第一个冲出来保护他;想起一次又一次,他和南南救他于水火:想起每个寒冬的早晨,要是没带围巾,苏北清总会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他的脖子上;想起去年寒假,苏北清手把手拉着他们滑冰时温柔而耐心的样子。
“知时,叔叔阿姨说的是假的,你已经很厉害了。”
“知时,快下来玩雪。”
“南南,知时,别玩了,你们快来吃饭。”
“沈知时,遇到麻烦了要和哥哥说。”
“知时,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和南南都相信你,我在一中等你们。”
“怕什么,天塌了,哥给你们顶着呢。”
“沈知时,不要把自己弄丢了。”
“知时,自信点。”
“知时,冬天要穿多一点不然会感冒的。”
“我们知时…”
“知时…”
“沈知时…”
“知时…”
苏北清的话一句又一句,一边又一边在他耳边回响。
最清晰的是苏北清去上大学前的那个下午。他送他们回学校,在校门口停下脚步,揉了揉两个弟弟的头发。
"哥,下周就不来接你们了哦。"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哥也要回去上学了。你们两个要好好的,知道吗?"
顾淮南当时就红了眼眶,拽着哥哥的衣角不放手。苏北清笑着捏他的脸:"多大了还撒娇?我保证你们考完出考场就能看见我,你们考完了就来金陵找我。"
然后他转向沈知时,语气认真了些:"知时,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有什么事就给哥打电话,听到没?"
回忆如刀,刺痛着沈知时的心。他看着眼前痛苦不堪的顾淮南,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他伸出手,轻轻放在顾淮南颤抖的背上。
"南南..."沈知时的声音哽咽,"我也...想他..."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顾淮南突然转过身,猛地抱住了沈知时。
两个失去至亲的少年在雨中相拥而泣,泪水混合着雨水,分不清彼此。
"知时...我们没有哥哥了..."顾淮南的声音破碎不堪,"再也没有了..."
沈知时紧紧回抱住他,就像多年前苏北清拥抱他们那样:"我知道...我知道..."
他们像两个被遗弃的孩子,在空旷的公园里相拥痛哭,可这一次苏北清不会再来找他们了。
雨水敲打着伞面,仿佛在为这场悲伤的告别奏响哀歌。
"他会永远活在我们心里的。"沈知时轻声道,像是在对顾淮南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好吗?"
雨渐渐小了,夕阳从云层缝隙中透出些许光芒。两个少年依然紧紧相拥,仿佛要从彼此身上汲取继续前行的勇气。
许久,顾淮南缓缓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虽然还盛满悲伤,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看着沈知时,轻声说:"知时,以后...就我们两个了。"
“南南,就让这场雨替他好好哭一场吧,等雨停了,我们就都要长大了。”
语言是冷静的,可是你啊,沈知时,你怎么哽咽了呢?
公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雨没停了,但小了很多,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洗刷过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顾淮南缓缓站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沈知时也跟着站起来,默默地将伞收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淋场雨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公园,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这一次,顾淮南的脚步不再像游魂般飘忽,而是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