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终于在这一日下午缓缓落下帷幕。
冬日天光短,才过下午五点,天色已沉作一片灰蓝,远处的教学楼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像是被水浸染的墨画,边缘柔和却带着几分凄清。
最后一门是数学,整整两个小时的奋笔疾书,黑色水笔的笔尖在格子试卷上迅速穿梭,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演算式像潮水一样淹没在纸面。
教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与草稿纸摩擦的细碎声响,沉重如冬日沉霾,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沈知时写完最后一个数字,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又迅速消散。
他望着试卷左上角自己的名字,墨迹未干,像一道新鲜的刻痕,标记着又一段紧绷时光的终结。
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些数字、公式、图形纠缠成一团迷雾,他试图回想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却只捕捉到一片空白。
哪一道题漏了?哪一问算错了?
他全然记不清。胃里空得发慌,喉咙干涩。沈知时慢慢收拾文具,将卷边的错题本塞进书包最里层,动作迟缓得像在埋葬什么。
那本早已翻烂、满是红笔圈批的错题本躺在桌上,边缘卷起。他看了它一眼,神情复杂,最终还是一并收了进去,像是收起一场与自己的长期拉锯。
整整一个学期的压力与紧绷,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缝隙,开始反噬。沈知时缓缓站起身,手脚微微发麻,一笔一划地把文具装进口袋,将试卷压在桌角。
教学楼里人声渐沸,考生们鱼贯而出,带着解脱后的虚软和嘈杂的议论。
"终于结束了!"
"最后那道题你算出来多少?"
"别对答案了,让我先喘口气......"
交谈声、笑声、书包拉链开合声交织在一起,在走廊里形成一种奇异的喧哗。沈知时随着人流走下楼梯,却在出口处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台阶上,没有撑伞,也没有打电话。
天色灰蒙,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水墨画,边界模糊,冷意沉沉。
沈知时还没回过神来,细雪就在此时悄然而至。
不是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而是稀疏的、矜持的雪粒,自灰蒙的天空缓缓飘落,沾在他的发梢、肩头,冰凉,却轻柔。
沈知时站在台阶上,像被这场小雪轻轻按住了暂停键。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没有迈出脚步,也没有掏出手机或打电话回家。他只是站着,望着面前来来往往结伴离校的同学,任由雪粒慢慢在他肩膀上化开一道浅痕。
周遭是嬉笑着道别、相约聚餐的同学,他们的轻松和欢快像一层透明的玻璃,将他隔在外头。他听着那些声音,觉得遥远而不真切。
昨天沈知时爸妈就说今天让他自己回家,沈知时只是不想回家。
他有些怕回家。
父母的目光早已在等着成绩单落地。他们的关心密不透风,如影随形,裹挟着"你已经高三了""你不能浪费时间"这样的句子,带着压迫性地敲打着他的神经。每一次"为你好"的语气都像是拴在他身上的一根绳,勒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低头,指节慢慢收紧,掌心冰冷,连脚趾都蜷缩在鞋子里,像想缩回壳中的动物。
身边有同学在笑——
"终于考完了啊!"
"今晚要不要聚一顿?我已经想吃火锅想疯了!"
"回家躺三天不动。"
那些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轻快、自由,却仿佛与他隔着一层厚玻璃,模糊、遥远。他站在一切热闹的边缘,像被这漫天细雪遮蔽。
——他从没像此刻这样,疲惫,又孤独。
雪渐渐大了些,从他的衣领缝隙钻进去,化作冰凉的水珠滑过后背。
他打了个寒颤,正要拉高外套拉链,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却几乎立刻知道是谁。
林叙。
那道身影干净、安静,像一道风雪中不动声色的脊梁,从背后走来,没有多余的声音,却在沈知时耳边,悄悄落下一声不容忽视的"存在"。
林叙站定在他面前,眼神扫了他一眼,低垂的视线像是认真地确认了他的神情和状态。沈知时注意到林叙的肩膀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看来他已经在附近站了一会儿。
"考得怎么样?"林叙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雪夜的宁静。
沈知时苦笑了一下,"最后一道大题没写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时间不够。"
林叙点点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说"我也没写完"或者"那道题确实难",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种注视不带评判,只是单纯的存在,让沈知时莫名感到一丝安慰。
然后,在沈知时还未反应过来前,他抬手,动作略显生疏却坚定地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那是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颜色低调,质地厚实,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沈知时记得那是林叙母亲再婚那年送的,平日里他总是系得好好的,从不轻易借人。
林叙将围巾一圈圈绕上沈知时的脖子,指尖在他颈侧擦过,带着冬日的温度。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异常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风仿佛停顿了一瞬,雪粒也像在空中悬住。
沈知时低下头,鼻尖蹭过柔软的羊绒,一股温热的酸涩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他急忙眨眨眼,将那突如其来的情绪压下去。
林叙别开脸,昏黄的路灯在他耳廓投下浅光,那上面泛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
"天冷。"林叙开口,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沈知时怔住了,像是被什么钝物撞了一下心口。他本能地想说"不用",想侧过身躲开,想用惯常的"我没事"把这一切打散。可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因为太暖了。
不是围巾的暖,是那种"我在你旁边""你不用一个人"的暖,像有人不声不响地把一块滚烫的炭火塞进他心底,慢慢把那些早已冻僵的角落一点点解冻。
他低头,看着那团缠绕在胸口的灰色,柔软、温厚,悄悄承接住他所有未说出口的疲惫。
林叙没有再看他,只是微微侧开了脸。
昏黄的天光中,他耳尖泛着淡淡的红,像雪地里不小心沾染的一抹暮色。
沈知时忽然有些想笑。那笑意不是轻佻的,而是深藏在心底,像是终于捧开一层尘封的盖子,看见里面始终未熄灭的光。
他突然明白了,林叙这一学期的靠近,从来就不是"巧合"。
从每次替他关上的窗,到试卷边角随手画下的几何线条,再到今天这条围巾——他都看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
而现在,在这一场雪落黄昏中,他也只能继续装做不知道。
"谢谢。"沈知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林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地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往校门方向走去。
操场边的银杏树枝头已覆上一层薄雪,在昏黄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细碎雪粒不紧不慢地飘落,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为这场期末过后的傍晚,轻轻奏响的结束音符。
校园里的人流渐稀,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行,带着放松后的疲惫和短暂自由的喜悦。
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和远处拖拉书包轮子的声音,又很快被风吹散。
沈知时将肩上的书包往上提了提,细细的背带已经勒得有些发紧。他调整姿势的动作被林叙默默看在眼里,正要开口,却被沈知时先问了句:"你考试还顺利吗?"
林叙点点头,"嗯。"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数学还行。你呢?"
"最后一道大题没写完。"沈知时耸耸肩,语气平静,但眉眼间仍残留着卷子最后十分钟那种焦躁和无力感。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站在那儿的?"
林叙低头,鞋尖在积雪里轻轻划了一道线,像是在斟酌措辞。他认真答道:"你......习惯的。"
沈知时偏头看他,眸光略显疑惑:"什么习惯了?"
"你考完之后会站在教学楼前等人散一点才走。我每次都能——看见你。"
他语气不重,像是一句平静的描述,却在沈知时心里激起了不小的回音。
沈知时脚步一顿,没说话。风里掠过一道遥远的汽笛声,像一根细弦轻轻拨动,令人心口发紧。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小习惯被人注意到,更没想到注意到的人会是林叙。
林叙也没再开口,只是下意识放慢脚步,两人的步幅在沉默中悄然对齐,一前一后,最终并肩。
等他们走到学校门口,天色已完全暗下,街边的灯光像一串串橘黄的小灯笼,一直延伸到模糊的雪夜尽头。脚下的积雪印着并排而行的两串脚印,整齐而安静。
沈知时忽然问:"你回哪儿?"
"地铁五号口,先去我妈那边。"
"哦......"沈知时的声音低了一点,他迟疑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句,"我不太想回家。"
林叙顿住了,目光在雪夜中落向他。
沈知时垂着眼睫,没有掩饰那一瞬间的脆弱。
他嘴角还勉强挂着笑,但眼底的疲惫和压抑,却像压不住的潮水,从眼神的缝隙中缓缓泄出。
林叙认得那种表情——太熟悉了。那是他在无数次面对争吵、冷战和沉默中,从镜子里看到过的神情。
"那你......"林叙嗓音低下去,"想去哪儿?"
沈知时沉默片刻,低声道:"想去一间有暖气、有热可可、还有安静角落的咖啡店,然后什么都不说地坐一会儿。"
林叙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我知道一个地方。"
他们默契地换了方向,在一辆进站的公交前并肩上车。
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窗玻璃蒙上一层雾气,街道在车窗外缓缓倒退,像一张画被慢慢抽出画框,雪夜愈深,气氛愈安静。
沈知时将额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感受着内外温差带来的轻微刺痛感。
林叙坐在他旁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的侧脸在车厢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紧绷,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沈知时忍不住问道。
林叙转过头,眼神有些恍惚,随即聚焦在他脸上,"在想刚才的考试。最后一道题,我可能也算错了。"
沈知时惊讶地睁大眼睛,"连你也会算错?"
"我也是人。"林叙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自嘲的弧度,"而且那道题确实很刁钻。"
这种罕见的坦诚让沈知时感到意外,却又莫名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原来林叙也不是永远完美无缺,他也会怀疑自己,也会犯错。
十几分钟后,两人下车,在街角转进一间安静的小咖啡馆。
门口的玻璃上结着细霜,推门而入时,一股温热香甜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只坐着三四桌客人,灯光柔和而昏黄,空气中混着巧克力、奶油和一点点肉桂的香气,像是某种节日的余韵。
他们选了靠窗的双人桌落座。桌上摆着两杯热可可,奶泡厚实,表面还撒着细碎的棉花糖。
沈知时将围巾往下拉了一些,露出半截脖子,低头看着围巾在自己胸前搭着,忽然问:"这个,还你吧!"
林叙看他一眼,摇摇头,声音温柔:"不冷了再还。"
沈知时没再问,只是嘴角勾起一点笑意。他注意到林叙的耳尖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端起热可可,抿了一口,舌尖泛起一阵温热的甜。他靠着椅背,开口调侃道:"你还挺......有经验的。"
林叙不明所以:"什么?"
"送围巾。动作挺熟练的。"沈知时看着他,眼底含着一点打趣,又藏着点什么更深的意味。
林叙的耳尖在暖光下微微发红,轻轻"嗯"了一声,却没否认。"我只给你一个人系过围巾。"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沈知时看着他,忽然有些出神。他一直以为自己向往的是太阳般炽热耀眼的存在,此刻却清晰地意识到,真正让他想要靠近的,是这种雪落无声般的温柔——安静,却持久;克制,却笃定。
窗外,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舞蹈,像是无数精灵在夜空中嬉戏。咖啡馆内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钢琴声如水般流淌,与窗外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你知道吗?"沈知时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小时候最喜欢下雪天。"
林叙抬起头,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下雪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得很安静。"沈知时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所有的噪音都被雪吸收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宁静。那时候,我觉得雪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东西。"
其实他没说,因为小的时候下完雪,顾淮南和苏北清一定会来找他去雪地里画画,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放松了。
可是现在他们都大了,他也不好总去打扰小情侣。
林叙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但是现在,"沈知时苦笑了一下,"雪让我感到孤独。所有人都急着回家,回到温暖的地方,只有我......"他没有说完,但林叙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孤独。"林叙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至少现在不是的孤独。"
沈知时抬起头,对上林叙的目光。在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一种深沉的理解和温柔的坚定。
这一次,他们没有提成绩,没有聊未来,甚至没说太多话,只是在这个漫天飞雪的夜里,静静地共享一份角落与热可可。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雪渐渐小了些。沈知时注意到林叙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节奏,像是某首钢琴曲的片段。
"你在敲什么?"他好奇地问。
林叙猛地停下动作,像是被吓了一跳,"没什么,只是一段旋律。"
"你喜欢钢琴?"
林叙点点头,"我母亲是钢琴老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小时候经常听她弹琴。"
"你会弹吗?"
"会一点。"林叙谦虚地说,但沈知时从他手指的姿势能看出,他肯定不止"会一点"。
这种小小的发现让沈知时感到一种奇特的喜悦,像是找到了某种隐藏的宝藏。他发现自己在渴望了解更多关于林叙的事情,那些被冷静外表掩盖的细节和故事。
离开咖啡馆时,外头的雪又厚了一层。街灯投下橘黄光晕,在雪地上映出两人的身影,肩膀几乎重叠。
沈知时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小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忽然笑了一下。
那一刻,他不再那么怕回家了。
因为在他最疲惫、最冷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悄地,为他留下了光。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上,脚步声被新雪吸收,只剩下呼吸声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路过一个街角时,林叙突然停下脚步。
"等一下,"他说着,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给你。"
沈知时惊讶地接过,"你怎么还随身带着巧克力?"
"习惯了,"林叙简单地说,"低血糖的时候有用。"
沈知时拆开包装,掰下一块递给林叙,"一起吃吧。"
林叙犹豫了一下,接过巧克力。两人的手指在交接时短暂触碰,都在寒冷的空气中冻得发红,却在接触的瞬间传递了一丝暖意。
巧克力在口中融化,甜中带苦,恰如此刻的心情。沈知时看着林叙被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觉得这个平时总是冷静自持的优等生,也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谢谢你,"沈知时真诚地说,"今天的一切。"
林叙摇摇头,"不用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以后还需要......安静的地方,我知道好几个不错的咖啡馆。"
这是一个隐晦的邀请,沈知时听得出来。他点点头,"好啊,下次你带路。"
他们继续往前走,雪又开始下大了。
沈知时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林叙,发现他的睫毛上沾了几片雪花,像是自然的装饰。
他忽然想起林叙在考场上专注答题的样子,也是这般安静而认真。
"林叙,"他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问题脱口而出后,沈知时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他顿时感到尴尬,希望雪地能突然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林叙沉默了一会儿,久到沈知时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正当他准备说"算了,当我没问"时,林叙轻声开口:"因为我们是朋友,你看上去很孤独。"
这个答案简单而直接,却击中了沈知时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也很孤独。"林叙继续说,声音几乎被风雪声淹没,"所以我能认出同样的孤独。"
这一刻,沈知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像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茫茫人海中终于认出了彼此。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掉林叙肩上的积雪。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当他们终于走到沈知时家楼下时,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楼上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雪地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晕。
"我到了。"沈知时说,却莫名地不想离开。
林叙点点头,"嗯。"他也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两人在雪地中相对无言,只有雪花不断落下,覆盖他们的肩膀和头发。
"那条围巾......"沈知时开口。
"你留着吧,"林叙说,"开学再还。"
这是一个明显的借口,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接受了。
"好,"沈知时微笑,"下次还你。"
他转身走向楼道口,在推门而入前回头看了一眼。这套房是专门为了他上学方便买的,过几天可能不住这里了吧。
林叙仍然站在原地,雪花在他周围飞舞,像是为他织就了一件透明的披风。
那一刻,沈知时突然明白,有些温暖不需要言语,就像雪无声地覆盖大地,就像一条围巾默默地守护温暖。
他推开楼道门,感受到室内暖气的拥抱,但脖子上那条围巾的温度,却比任何暖气都要温暖人心。
那一晚,雪还在下,风吹过街口的路灯时卷起一阵细碎的雪尘,像是某种无声的祝福。
沈知时回到家后,将围巾摘下来搭在椅背上。房间里暖气很足,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像是确认那份温度是否真的还在。
他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张照片发了上去——
一条灰色的围巾搭在咖啡桌边,杯子里热可可还泛着白色奶泡。窗上的雾气被指尖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仿佛是在寒夜中努力释放光亮。
配文只有四个字:
"温暖收到。"
没有说明,也没有定位,就像他习惯将情绪藏在图像和只言片语里。
他发完朋友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眼角浮出一点笑意,随后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去洗漱了。
而此时,林叙正躺在宿舍床上,室友们已经拉灭了台灯,整个宿舍笼在昏暗夜色中,只有他手机屏幕的光亮悄悄洒在被子里。
那条朋友圈刷出来的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轻轻按住了呼吸。指尖停在屏幕上没动,只盯着那张照片一遍又一遍地看——
那是他送出的围巾,是他们一起喝过的热可可,是他为沈知时擦去窗霜后,他悄悄画的小太阳。
明明不带名字、不标对象,却像一封无声的回信,落在他的掌心。
林叙的唇角抖了一下,眼里悄悄盛起一点不敢外露的光。
他没点"赞",也没评论,只是轻轻地按下截图键,然后在宿舍的静谧中,打开相册。
手指轻车熟路地划进一个加密文件夹——
那个只有他知道、也从未命名给他人看的文件夹。
文件夹名叫:
"星。"
他把截图悄悄存进去,像是将一颗星辰小心收藏进胸腔。
关掉手机屏幕时,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心脏那一角柔软的地方,终于有了回应。
窗外,雪仍在下,无声地覆盖了整个城市。但在某个角落里,两颗心因为一条围巾、一杯热可可,而变得不再那么寒冷孤独。
这个雪夜,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而变得格外温暖。
糖分浓度不高,可适当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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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围巾,下学期再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