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歌利娅开始的大冒险 第71章 枷锁与束缚

当第一片红枫叶飘落湖间，荡漾小舟载一粒桂花，惊起一滩鸥鹭，翡璃庄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各类带有身份象征的飞行器、代步车络绎不绝。

秋风拂过飞檐上挂着的风铃，清脆悦耳，伴随着一声婴儿啼哭，会客厅安静下来，诸多目光投向中间的全息投影——一个蒙着双眼的小婴儿。

“他就是【真理之眼】天赋拥有者？”一位主席惊叹道。

“多么可爱的小家伙，噢！居然就要承受强大天赋带来了沉重负担。”一位主席眼里含着泪光，哽咽道。

“【真理之眼】逢乱必出，圣音殿恐怕已经盯上了，”理事会老会长沉声道，“消息难以封锁，给浪漫教会教皇冕下去信，教会对于异教徒的管控力度需要加大了。”

家居机器人托着温热的茶盏和精致的点心送入会客厅，圆桌会议陷入沉默。众人都为这个小家伙感到欣喜又忧伤。

老会长喝了口茶，吃了两块点心，突然接到一条消息，正想开口，余光扫视一眼几位主席，又沉默片刻才缓缓站起身来，略显苍老的声音说：“我老了，坐着还有些累，就先回去了。”

老会长的毛病他们都知道，年轻时经历过几场刺杀，死里逃生，有一次特别惊险，就落下了一些毛病，要不是特别想看小家伙，他一般不会外出。

有位主席站起来，“老会长，我送送您。”

嘭——

他倒在地上，地面干干净净，毫无痕迹，这位主席年方四十，今天刚上任，此刻睁着眼，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四肢抽搐着，已然动弹不得。

刚坐上轮椅的老会长缓缓地转过来，抬起手，叹息道：“多么年轻的生命啊，真是可惜了。”

秘书长安排人封锁现场，不过一分钟，就将所有安排妥当，警卫队前往抓捕嫌疑犯，一切都在静悄悄中进行，没有惊动一点外头的宾客。

“是【波音】，3S级精神力，”秘书长使用天赋感知到残留的一丝丝精神力，“还是和前几次一样，没有痕迹，应该是同一个人。”

被【波音】干扰的全息影像消失一阵，又恢复原型，几位主席全都没有本人亲临，除了老会长，“这是试探，我们是否是本人在场。”

几位主席纷纷站起来，而刚才倒地的那位也从角落缓缓冒出来：“尽管是全息，还有魔法阵保护，还是很惊悚啊。”

“是啊，无影无形，【波音】真这么强？”“【波音】至少是他们十二席前三吧，不然……”“希望如此吧。”

“圣音殿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老会长缓缓开口，“我听说甚至首都星也混入了圣音殿的传教士？”

圣音殿，追求用声音感受世界，认为声音是一切美好和幸福的来源，主张让音乐成为最浪漫的主流风格，但思想行为极其极端，反对一切（隐形）血腥。

老会长的脑袋就是遭受了圣音殿的刺杀，因此格外痛恨这个极端组织。首都星不允许任何除了登记在册的正规组织/教派成员进入，一旦发现诸类传教士，都是终身监禁处理。

“封锁整个翡璃区，”秘书长推着老会长出去，“如有必要，在首都星发布通缉令。去找最高检察院拿申请书，这个【波音】拥有者必须落网，否则后患无穷。”

首都星翡璃区是历任理事长居住地，翡璃庄园在十年前就已建成，一年前主建筑大返修，就是为了迎接小家伙的到来。

这是很忐忑的。

泠家自古以来具有非凡的天赋，每隔百年就会出现一位拥有【真理之眼】的天才，传闻皆触摸到了3S顶峰，全联盟独一无二的传承天赋技能。

这一代正好距离上一位出现正好两百年，出生时天降异象，紫电在深蓝色云朵间穿梭，躁动的多目类种族昭示着强大的天赋即将现世，随即天空湛蓝，露出绚丽的霞光，而婴儿一睁眼，宛如紫水晶的眼眸叫看到的人不由得心神一震。

来自虚无的凝视，精神域剧烈震颤，仿佛被看透过去未来，灵魂也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控制不住躯体。

精神力3S级。

这是私人医生的答复。

那天的所有人员全部被管控起来，不止是为了保密，更为了未知做准备。

【真理之眼】逢乱世必出，黑暗势力又将蠢蠢欲动，联盟的未来，是看不清的雾。

小家伙还不会说话，只一味的哭闹，澎湃的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冲击他的精神域，可小孩子的精神域是很脆弱很狭小的，他的身体和精神域都无法承受。

一睁眼，他就能看到无数扭曲的冒着黑烟的灵魂，而有时这些灵魂又变得美丽而鲜亮，一次次哭闹后，安娜贝拉夫人留在了他的身边，负责小家伙的日常起居，提供教育心理等多维度的帮助。

作为首都星最出色的教育学者及治疗系魔法师，安娜贝拉夫人拥有一颗纯挚的心灵，也是小家伙唯一能安然接受的老师。

“小少爷今天也想要学习吗？”

泠然腿上放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飘窗上，闻言转过头看向门口，柔顺的碎发随之飞扬，露出遮住一半鼻梁的纱布，在脑袋后面打了个蝴蝶结，“安娜贝拉夫人，早上好。”

这位温柔的女士怜惜地看着眼前不过五岁的小孩子，她知道他看着自己，哪怕隔着特制的魔法纱布，哪怕闭着眼睛，泠然依旧能毫不费力的透过纱布看到外界的一切，只是稍微缓解了些刺痛感。

“也许，我们可以外出走一走。”

“老师，我想看书。”

书是没有生命的，单纯的文字足够让他想象外界的世界是多么美妙，感受那些纯粹的美好，而非现实里夹杂各种情感的真实人生。

“人之所以为人，能创造出这些深刻而富有哲理的浪漫文学，正是复杂情感与绝对理性想碰撞的火花。”

安娜贝拉夫人柔声说：“所以，去走一走吧，外出的时候可以闭上眼，用耳朵聆听世界的声音，用鼻子嗅取自然的美妙，好吗？”

挎着装满食物的野餐篮，安娜贝拉夫人牵着小家伙的手，踩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穿过汩汩东流的小溪，踏过毛绒绒的草地，来到森林里的小木屋。

与世隔绝的小木屋，没有其他人类靠近，偶有未开灵智的小精灵，好奇地趴在树枝上打量这位意外来客，察觉到那位蒙着眼睛的小孩子看过来，立刻躲进大片的树叶后面挡住身影。

活得很久很久的大树会逐渐聚灵，到了某种程度就会产生一个灵球挂在枝头，灵球破茧就是这种小精灵，未开灵智，纯凭本能，它们不知道正常人类蒙着眼睛是看不见事物的，但它们知道这个小孩在看它们。

一种生命的本能直觉。

泠然收回目光，去帮安娜贝拉夫人插鱼，他不需要刻意去看，只这么随意一转头，手起木枝落，一条鱼就被捕捉上岸。

翘木枝烤出来的鱼很好吃，会有淡淡的木清香，翘木可以去腥，抗火无毒，翘木叶可以入药，是野外治疗蛇毒的万能抑制剂，有效锁住毒素防止蔓延。

安娜贝拉夫人以前就独自居住在森林里的小木屋中，后来受邀来到了翡璃庄园，就在这里的小森林里重新建造了一座，依旧住在这里。

她很会烤鱼，还未熟透，香气就已经吸引了一些小动物。小动物们在木屋周围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探出脑袋，雨后春笋般，也不靠近，就悄悄地看着他们。

鱼肉很香，没有什么刺，入口即化，烤得火候刚刚好，外酥里嫩，泠然乖巧地坐在打磨光亮的圆木上，畅快地吃着烤鱼。

“看，小动物们想尝试我们的食物，做一点给它们分享，好不好？”安娜贝拉夫人将野餐篮里的食材拿出来，放在小木桌上，“我们尝试一下吧，先从接触小动物们开始好吗？”

“好。”

泠然依旧不太能适应外界的环境，他需要一个足够安静的安全屋，以免看到令人头痛的东西。

然而自然的微风拂过脸庞，眼睛也不是很痛了，裹挟一丝丝甜甜的气息，他尝试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漫山遍野的红枫林火热，染成千层万种风光，青草地毛绒绒一片，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小松鼠一蹦一跳的慢慢靠近，在几番试探下，嗅了嗅泠然的手指，察觉到安娜的气息，忽而放松下来，叼起他指尖的小寿司飞快跑远去。

风吹起他的纱布，蝴蝶结松散下来，泠然紫水晶色的眼睛睁大了，在柔和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星星点点蓝光。

小松鼠又回来了，泠然知道为首的那个就是刚才那个，它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尾巴，几只小松鼠叼着鲜花放在他的手边，又将他掌心的各种小零食叼回去，仿佛鲜花就是货币，它们买下了这些食物。

有一只小松鼠很贪吃，窝在他指尖不肯离开，吃着吃着，就掉进泠然掌心里，小孩子的掌心很小，刚好握住一只小松鼠，它在里头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捏着最后一点碎屑被掉头找它的伙伴硬生生拖走，恋恋不舍。

眼睛又开始疼痛起来，头颅里仿佛装了个大石块，被压得沉重，精神力不可避免的外泄，强大的压迫感席卷小木屋四周，小动物们疯跑四散开。

世界又回归了寂静，小木屋沉默地立在森林中央的空旷草地上，树叶在没有风的空中一动不动，小精灵也藏匿起来，再没有了其他生灵。

泠然最后看了眼世界，又重新将纱布蒙在双目上，自己随手扣了个解不开的结，坐在倒下的圆木上，打开书接着看起来。

“小松鼠们很喜欢你哦，我当时花了两个月才和它们熟悉的呢。”

被精神力冲击到的安娜贝拉夫人缓了一会儿，微笑着抚摸小家伙的脑袋，回应她的是片刻的沉默。

半晌，泠然轻轻“嗯”了一声。

安娜贝拉夫人顿时眼眶一热，泪光闪烁，在眼尾打转，泛红的脸颊透着激动，她热情地给了泠然一个温暖的拥抱。

“会好的，会好起来的，长大就好了。”

长大就好了。

真的吗。

真的。

我知道是这是真的了，但是你骗人。

十岁前，泠然从没有离开过他的魔法纱布，即便偶尔摘下来，或者睁开眼，也是于某个清晨，万籁俱寂的时候，跟着晨起去森林采蘑菇的安娜贝拉夫人一起，享受片刻的宁静。

随着一天天长大，在安娜贝拉夫人的悉心引导下，泠然并没有因为沉重的压力而变得郁郁寡欢，反而出乎私人医生意料的，他适应得非常之快。

十岁生日那天，他第一次彻底摘下了纱布，和安娜贝拉夫人一起，将它丢进了篝火里，看灰烬飘向远方，不见踪影。

脱离纱布后，他戴上了特制的魔法眼睛，即便依旧忍受着广阔精神力压缩在精神域里的痛苦，他依旧坚定地睁着眼，哪怕总是耷拉眼皮，看起来没睡醒的模样。

第一次尝试接触正常学院生活，是在圣歌利娅附属少年宫，只在假期里开办的学院，面向极具天赋的少年们，也是联盟集训的主办方。

很不凑巧的是，这一届的孩子们不足以凑够完整的经典五人小队，通常五人小队成员都是来自同一域。

不同域间的摩擦和竞争不断，泠然就被分到了这样奇怪的四人组里，这里一个来自风域，一个来自火域，一个来自土域，一个来自水域。

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偶尔不小心泄露的精神力感到恐惧，他们只会在措不及防的中招后，下次也同样措不及防的反回给他，在恶作剧、竞争、与不得不合作并存中，泠然度过了他第一次集体活动。

一群十岁的小孩子在活动的末尾合影，再看照片，记忆已经逐渐模糊，翻开背面，有几个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叉，泠然沉默着，将照片重新装回相框，锁进柜子里。

那是一场意外的刺杀，针对联盟所有高天赋儿童的扼杀行动，影响十分恶劣。

但令犯罪分子出乎意料的是，饱受关注、在暗榜悬赏排列第三的【真理之眼】居然也在，无声无息解决了两间休息室的犯罪分子选择放弃其他人，而专注解决泠然。

这是泠然经历的第三次刺杀。

显然，他失败了，【真理之眼】被迫技，在察觉到强烈恶意的时候，会释放压迫精神力。

他救了更多的同龄人。

用令他痛苦至今的天赋。

安娜贝拉夫人说的对，有些事情，长大就好了，会好的。

集训回家后，泠然又去了他的专属秘密森林，踩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穿过小溪，流水淙淙淌过指尖，他闭上眼，静静走在青草地上。

咕嘟咕嘟，水流滑过鹅卵石，垂直而下飞落山涧，水珠溅起扑打树叶上，宽大的树叶高频颤动，沙沙作响，惊起一树飞鸟，叽叽喳喳飞远去。

吱吱吱，小松鼠攀岩而上，将树洞里的松果塞进嘴巴里，鼓鼓囊囊，又踏过掉落的秋叶，清脆微小的咔嚓一声，飞掠过他身旁。

呼，是风吹过的声音，碎发被吹到一旁，露出一双碎钻般闪亮的深蓝眼睛，透着浅浅的紫色，泠然将眼镜摘下来捏在手里，慢慢挪步到小木屋。

打开刚抹过蜡的木栅栏，来到开满翘木花的后院，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小蜜蜂在翘木丛里热情忙碌生活，小蝴蝶轻飘飘落在他指尖，又忽闪翅膀飞远去。

再走近些，是株小铃木。

月族铃木精灵一族，从一朵铃花里诞生，又回归到土壤里，化作一株铃木，永远融入自然。

安娜贝拉夫人精神力只有C级，身为精神力偏低的铃木精灵一族，是少数能够生出灵智的自然精灵，她的一生都与自然拥抱，唯一不同的变数，大概就是三百岁的年纪，遇上了一岁的泠然。

从此自然的浪漫智慧，永远的传承下来，在另一个种族心里。

生命有始有终，正是有限，所以倍加珍惜，世界很复杂，但世界不只有复杂，安娜贝拉夫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予泠然来自浪漫自然的拥抱，那是四季的气息，永远轮转不息。

从那以后，翡璃庄园再没有经历过刺杀，小森林也再没有其他人踏入，泠然戴上了眼镜，前往水域最大的图书馆自学知识，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个环境，直到彻底适应了正常学院生活。

期间，刺杀是不断的，危机是从未消失的，泠然从不厌烦，也从不暴怒，他平静的应对每一场突如其来，因为安娜贝拉夫人曾经说过——

自然的法则，会让每个生灵得到它真正的归宿，不必埋怨，不必懊恼，一切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