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宝儿最近很郁闷。
他父亲望子成龙,指望他读书成材,故而将他管束得很严,好在他家离书院近,不必住在学舍,每日午休和放学都能在街上游玩一番。
半个月前,闲着无聊的他在茶楼里喝茶,渐渐的爱上了听说书,那郭靖可真是个英雄人物,铁木真他也喜欢,但都比不上郭靖,因为每次郭靖出场,都伴随着古灵精怪的黄蓉身影。自从黄蓉出现,郑宝儿就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在书院里听课走神发呆的时候,俏皮的黄蓉都会从他脑海里蹦出来,巧笑倩兮地凝盼着他,日子便不再枯燥无聊,似乎读书的时间也没那么难过了。
他觉得自己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在第一本《射雕》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买下,他把书本带到书院,那些平日眼高于顶的官家子弟们都向他套近乎,问他借书,争相传阅。
虽然后来几日《射雕》多了起来,书院里的同学没那么热切了,但无形中,他与官家子弟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他们吃饭偶尔也会叫上他,尤其是最近郑宝儿带他们去看了一出轻歌舞之后,与他们更是称兄道弟起来,几乎形如手足了。
他的姐姐因为他的关系,也借机与官家小姐们搭上了关系,他们的父亲因为自家成功打进上等人的圈子,近日见了他,也不再是板着脸训人,甚至还笑着夸赞了他好几次!
可没想到的是,大约是有了希望,他父亲把他看管得更严了!还请了先生到家里督促他进学,不许他再外出游玩,莫说轻歌舞,他连到茶楼去听《射雕》,都不能了!
等他好不容易溜出去一趟,却发现茶楼里那个年轻的说书先生不在,一打听,才知道先生要闭门整理书稿,无暇再到茶楼说书。
现在郑宝儿唯一的乐趣,便是夜晚写完大字以后,躲在被窝里偷偷看《射雕》了,《射雕》这本书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对它的后文是抓心挠肺,可此时此刻,掌柜的告诉他,没有下文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郑宝儿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幸好掌柜告诉他,十日后宋先生将在茶楼开售第二本《射雕》,数量五十本,先到先得。郑宝儿这才感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轻歌舞可以不看,他心心念念的黄蓉姑娘,却不能没有!
出来时间久了些,小厮担心老爷知道责罚,一直在催郑宝儿回去,郑宝儿只得怏怏不乐地回了家。
刚一进门,便把他姐姐的贴身丫鬟叫过去了他姐姐那里。
郑秀梅问他:“听说最近外面有一种新奇戏曲,名为‘轻歌舞’,今日家里养的戏班模仿着排了戏,我邀了几位官家小姐来看戏,待会儿你给我看看,像不像?”
郑宝儿有气无力地道:“何必费事去模仿,找那伶人红叶来府上不就行了?”
郑秀梅哼了一声:“你道我不想?可惜被城东黎大人抢了先,那些个贵人们都一个个排着队呢,我可抢不来!”
郑宝儿吃惊:“红叶在西街那边登场了五日,便消失不见,我还道她去了哪里,竟这般抢手么?”
郑秀梅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宝儿,不是姐姐说你,你整日关在房里读的那些子酸腐书,都快把你读傻了!你可知近日京城达官贵人间最流行什么?”
郑宝儿傻乎乎地反问:“流行什么?”他满脑子现在只有射雕里的江湖热血、斗智斗勇和他心爱的黄蓉姑娘,哪里知道近日京城流行什么!
反正每隔一段时间,他们这些年轻子弟玩的事物都不一样,前些年是鉴玉,去年是蹴鞠,上半年是捣碎蔬菜敷在脸上,女眷们流行的花样就更多了,一时一个样,一件衣裳样式每个月都能争出个好坏来,前些日子不是流行金嵌宝石蜘蛛簪么,他家姐姐日日向她的姐妹们炫耀自己的簪子,还拉他去品评,他实在看不出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品评的,不就是把黄金做成蜘蛛的爪子样式么!?
郑.青春期.直男.宝儿实在无法理解。
郑秀梅斜睨她弟弟一眼:“你个榆木脑袋,难怪娘老是叹气说你不开窍!现在在京城里,你若是说自己不知道‘轻歌舞’,在姐妹中都说不上话!传说这异域来的轻歌舞,其用词唱腔与京城的很是不同,更把那伶人红叶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可是真的?”
她嘴里问着,脸上的表情却很是不以为然,达官贵人的子女,就少有丑陋难看的,所谓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不过是向来被文人墨客夸大,捧出来的罢!区区戏子,哪里衬得上“天仙”这描述,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不用说,想必又是那些穷酸书生的臆想和追捧罢了!
郑秀梅与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她父亲是把她当一半的继承人来培养的,接触层面相当广泛,眼界阔,视野高。当初她出生不久,郑父曾到庙中算命,得到的解签是命中无子,郑父当然不愿意相信,一连去找了好几个城中有名的半仙,得到的答复却是如出一辙,有个半仙提醒他,除非行善积德,成就大功德,方可能逆天改命,进而得子,郑父渐渐就信了,一边培养唯一的女儿,打算等她长大后,直接招赘,另一方面,也确实不甘心,陆陆续续拿出了不少钱财,铺桥修路,资助学子,广泛布施,终于在女儿五岁那年,妻子再度怀孕,一举得子。
郑父更是对当初半仙们的话深信不疑,他深怕来之不易的、原本命中并不属于他的儿子夭折,不敢把他养在身边,而是放在他妻子娘家那边抚育,而把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直到儿子健康成长,才把人接回来。
两姐弟说着话,花园中的戏台已经开场,两人不再交谈,专心看戏。
“台下人走过……”
台上的人一出来,郑宝儿就皱起了眉头,等到开腔,更是抿嘴。
郑秀梅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问:“可是哪里不对”
郑宝儿连连摇头,不对,哪里都不对!
从发饰到神态气质,唱腔到举止,全都不对!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浑身不舒服,一股子的违和感。
“红叶两边的头发是卷曲的,后面的头发是直的,声音更为浑正,嘹亮,大气,还有感觉……哎呀,反正就是不对!之前老师教的那个骂人的词叫什么来着,画虎不成反类犬……对,就是这种感觉,”郑宝儿是见过红娘表演的,总觉得两者之间有着深刻的不同,至于不同的是什么,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
郑秀梅一听,柳眉蹙起,自言自语:“看来,还是得请那个红叶女伶来一趟才行。”那些个贵妇小姐难伺候得很,除非是几可乱真的仿品,否则都入不了她们的眼,不然就算请她们来看戏了,也只会惹来耻笑,失了身份,丢了排面,这可不是她要的。
当即就派了得力手下去请,手下领命而去,回禀两日后过来。郑秀梅柳眉舒展:“算他们识相。”据之前的手下回禀,在此之前可是有十几户人家要那伶人上门唱戏了,权贵人家向来论资排辈,她们家能排在明天,看来这个轻歌舞剧团也不过如此。
郑宝儿在一旁魂游天外的模样,郑秀梅不满地把他打发回去:“快回书院去,先生又得说你了。”
郑宝儿一惊,想起下午还有课要上,连忙带着小厮赶去书院。
幸好还未到上课时间,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讲闲话,突然,某一处响起了争吵的声音。
郑宝儿与其他人齐刷刷好奇地看过去。
“位卑未敢忘忧国?区区戏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大放厥词,简直笑话!”
说这话的是王宏盛,当朝丞相王向文的表侄,父亲在应天府担任主簿,官职不大不小,但在以富商子弟为多数的弘文书院里,勉强亦算得上风云人物,与他争吵的是关鸿威,五品武将之子,关鸿威握住拳头,威胁性地挥了挥:“你说啥?你再说一次!?”
他曾赶在最后一场的时候到西街戏台看过红叶姑娘唱曲,当场惊为天人,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魂牵梦萦的都是佳人的倩影,如今听到意中人被人侮辱,顿时拍桌而起,愤怒不已。
面对脸红脖子粗的关鸿威,王宏盛丝毫不惧,神态轻蔑:“下九流区区贱民,也敢称‘忧国’!徒增笑耳!”
他这话一出,登时激起了众怒,尤其是那些听过曲的少年们。要知道,他们本就怜惜美人,况且,《赤伶》光是从戏曲内容来看,便无可指责,妥妥的正能量,那些本就有远大抱负的学子,更是被激起了心底的共鸣,听得热泪盈眶。
有一连听了三四天的看客把戏曲遣词用句抄了下来,四下分与书院同窗,哪怕是学识修养再差的人,都能看出该曲文学造诣极深,唱词浅显易懂,却言浅情深,富有深度,不是简单的儿女私情,更不是贫贱人家的自怨自艾,更像是某个怀才不遇的大才在借机明志。
曲词中的家国大义,饶是一些刻板的书院夫子与朝廷官员,都在私底下细细琢磨,惊艳不已。
当下,便有一身着白衫的学子越众而出:“王兄此言差矣!红叶姑娘一介女流,却也能说出‘位卑未敢忘忧国’,可见,她既清楚自己是何身份,却又为国家前途担忧!光是这份胸怀,便不是普通三流九教之人可比的!”
他旁边的皂衣学子讽刺:“倒是王兄,只关注那苦命女子出身,却忽视她之品性高洁!身为士子,见识竟连小小妇人都不如,这番态度,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不过尔尔。”
王宏盛勃然大怒:“ 金修德,你含血喷人,信口雌黄!”
金修德:“哟,某人恼羞成怒,可是被我说中了?!”
王宏盛挽起袖子,朝金修德扑过去:“你辱我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修德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吓得往后躲开,眼见对方的拳头就要砸在他脸上,旁边的关鸿威眼疾手快,一把拦下,顺带一记上勾拳打过去。
关鸿威自小习武,身体强健,力气极大,王宏盛被他一拳打中,嘴角立刻就见了血。
王宏盛身边的跟班一看哪还了得,顿时一拥而上,围攻关鸿威。
金修德等其余学子看到他们以多欺少,马上就愤怒了,纷纷加入了战局,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目前存稿还算充足,无意外会一直日更,想问问大家想要几点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