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纾看着眼前这团白玉。
白玉上方有一行字:“灵能:4级能量密度(杂质等级:2等)”
自第四科正式将“高能资源”定名为“灵能”后,邵元纾看见的信息也随之更改了。
她越来越怀疑,这种“读取”信息的能力,是独属于她自己的。
否则信息为什么会随着她本人的认知而更改呢?
可这里有个逻辑上的矛盾——能读取信息的前提,不应该是她本人对这个事物很熟悉,因此才能总结出概括性的信息吗?
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反过来了?她甚至得依赖这些信息来认识这些事物。
邵元纾始终觉得,她应该是漏了很重要的一环,以至于现在才两眼一抹黑。
但不要紧,不知道、不理解,并不妨碍她使用。
邵元纾伸出右手,取出这团4级灵能,紧紧握在手心。
观潮汐瞪大了眼:“你是在试图吸收这团灵能吗?你疯了吗?!”
邵元纾没理它,依然我行我素。
观潮汐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困惑。
确认0816真的离开后,它跟邵元纾曾经对这团仅剩的灵能做了点研究。
好消息:这一团灵能的能量密度极高,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坏消息:灵能的能量密度过高了,不是现在的邵元纾可以自主吸收的。她只要与之接触得稍微久了些,就会感到一种强烈的烧灼感。
这也能理解。给植物施肥时,肥料过多尚且会烧苗。以邵元纾现在的水平,这团灵能对她来说可能过于高级了。
当时的邵元纾很是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怎么现在她忽然又想要强求了?
这是真被刺激大了吧?
观潮汐看向邵元纾的手心。
灵能外观上就像是一块玉佩。邵元纾合拢手掌时,能将其包裹大半。
此刻,她的四根手指正贴在白玉之上,泛着惨白的光,甚至在微微颤着。
观潮汐总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什么滋啦啦的声音,像是烈油煎肉一般。
它难耐地动了动爪子,忍不住转头看邵元纾。
邵元纾微微抿住唇,神色有些紧绷,但神情还算平静,只认真地盯住自己的手心。
可观潮汐分明注意到,她额间已经冒出大颗大颗的汗了。
观潮汐不语,只心里骂骂咧咧。
忘记这是个从小疼到大的小变态了,也许这点疼痛对她来说还习惯了?
以前也不知道这人这么莽啊?
另一边,邵元纾越来越感觉,自己似乎握住了一团火球。一种剧烈而绵长的疼痛,自掌心席卷而来。
但同时,她又很敏锐地注意到,那行注释一般的字,正在轻轻颤着,就仿佛是信号接触不良。
这些许变化,已经足够支撑她坚持下去了。
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热,痛感也越来越强烈,丝毫没有麻木的意思。
白玉仍是那团白玉,毫无融化的迹象。但玉中那些像是灰又像是绿一般的杂质,却受到了牵引,渐渐活了过来,在玉中浮浮沉沉。
某一刻开始,它们似乎找到了方向,朝着玉的表面贴去,贴上邵元纾的指尖。
邵元纾听到了一阵似远似近的歌谣,仿佛涨潮的水一般,悄无声息地自远方而来,渐渐地漫上她的认知。
她像是一头扎进了情绪的海洋里。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朱颜瞬间老,有人华发仍年少……
但邵元纾还是邵元纾,十分清醒,毫不沉迷。
这样不行!
邵元纾刻意放守自己的心神。
终于,她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呓语。
“……*……#)#@)#@”
“135)(*@(*&(@”
“Dans un autre monde, le principe de l’infranchissabilité de la vitesse de la lumière a déjàété brisé。”
嗯?
是法语吗?
邵元纾刚这么想,那些奇怪的呓语,忽然清晰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做学术报告:“在别的世界,‘光速不可超越原理’已经被打破。”
邵元纾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主讲人回答了她的问题:“怎么不能?
“你真的傲慢到认为别的世界的物理原理跟你的世界也一样吗?
“……
“你经由0816学到的那些知识,哪一样不是在挑战你的固有认知?
“……
“倘若‘光速不可超越’还是对的,你身边发生的那些事又该如何解释?
“全世界的天文观测活动如此频繁,如果那些‘外来者’是以正常的手段登陆的地球,怎么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或单位观测到它们靠近地球的过程?
“既然它们不是正常登陆地球的,那它们又是怎么来的?
“你不好奇吗?你没有过疑问吗?”
邵元纾于是犹豫了。
她谨慎道:“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别的证据吗?”
那道声音道:“有!我们对这个谬误进行了系统性的论证。有理论支持,有实验证明,且不是孤证。
“你想了解吗?你想学吗?
“只要你敞开心扉,就能在科学的世界里尽情遨游。
“我能告诉你所有你想要知道的知识、世间一切的真理、宇宙运转的逻辑……”
邵元纾心神一凛。
不!这不对!
没有一个搞学术的人会这样讲话!
这是个骗局!
一点灵光入怀,邵元纾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她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可这还不够。
她的意识就像是走入了迷宫,一下子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的耳边全是纷杂的声音。但凡她对这些声音的内容感到好奇,受到吸引,意识就会被拉入其中。
怎么办呢?
不!她不应该去想该怎么办。
真正要做的是什么也不想,但又不能忘记她自己。
而这一点,在忍耐疼痛的十几年中,邵元纾已经轻车熟路。
邵元纾闭上了眼,封闭自己的所有思维活动,只当自己正躺在墓碑里,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她“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溺水的感觉渐渐清晰起来。
邵元纾在水中猛地一蹬腿,像是一条鱼一般,朝着水面飞跃而去。
跃出水面的瞬间,邵元纾右手的握力一松。
咔哒一声响,灵能落地。邵元纾倒抽一口冷气,原地一个后仰,不受控地倒在沙发上。
她的眼神清明起来。
下一秒,邵元纾听见了凄厉的猫叫。
她顺着猫叫的方向转过头,见观潮汐的牙齿尖尖,正咬着她的左手手指尖,一脸凶狠的样子。
见邵元纾终于醒过来,观潮汐一个起跃跳到她胸口,猫脸凑得很近,直盯住她的眼神。
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
邵元纾一叹,伸出手来摸了摸观潮汐的脑袋,“我没事了。”
她说着,下意识握了握右手。
除了挥之不去的烧灼感之外,她只握到了一团空气。
邵元纾下意识问:“灵能呢?”
观潮汐炸毛了:“还来?你是不是真不想活了?
“一头扎进████?你是真的胆肥啊?!我就没见过这么找死的。你知道你刚才差点就疯了吗?
“那棵绞杀榕这么大了尚且拼命地找掩体,你倒好,什么也不是呢,就敢光着身子跳████!
“你多勇啊!
“你怎么不上天呢!
“你知道一个不慎你就再也回不来吗?”
邵元纾神情柔软:“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观潮汐一窒。
它更炸毛了,激动得连瞳孔都尖了起来,猫嘴一张就是一串喵喵叫。
传到邵元纾脑海里的声音像是带了回声,震得她的脑子嗡嗡的——
“谁担心你?!谁要管你?
“你要作大死我不拦着你,但你是不是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你要是死了,遗体是我的!
“我要干净的遗体!在████泡过的不要,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邵元纾下意识又摸了一下它脑袋,顺毛道:“好了好了,方方不生气了。我知道错了,这次是我不好……
“你先别忙,我感觉我应该找到了一点歪路子,你帮我参详参详。”
小半晌后,观潮汐终于平复了盛怒的心情。
它道:“什么方法,说来听听?”
邵元纾将落在地上的灵能收回木盒中,放到观潮汐眼前。
她道:“你看看这团灵能。能看出什么变化吗?”
在邵元纾的视野里,灵能的信息变了。杂质的等级从2等变成了1等。
白玉的光更加温润了。玉中的那点杂色,似乎成了白玉的色带,隐约间给它增添了点特殊的风味,一看即知不是凡品。
这样明显的变化,观潮汐当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它大吃一惊:“你是怎么做到的?”
邵元纾于是详细讲了一下整个过程。
观潮汐越是听,神色越是严肃。
它问邵元纾:“你现在有感到任何不适吗?”
邵元纾摇了摇头。
相反,她现在感觉前所未有地好。
今天白天训练的所有疲惫感都消除了。不仅如此,她还有一种自己变强了的感觉。
这不是吸收灵能能比的。
吸收灵能,就像是一个一直在漏水且即将干涸的水池,忽然被注入了满满当当的水。而这一次的感觉,更像是堵上了水池的一个漏洞。
虽然水池还在漏,但毕竟是做了缝补,总感觉水池的基地更稳固了。
观潮汐闻言,神色越发凝重。
它道:“我们先假设你说的都是对的:灵能中的杂质,包括灵潮中的‘脏东西’,之所以会致人疯狂,是它们会把人的意识困住。外人看来,就是这个人疯了。
“如果意识成功脱困,人就可以醒来。
“土中精的作用,就好比是直接抹去了这段受污染的意识,所以人醒来后才会精准丢失相关的失忆……
“这些都很合理,我也赞同。
“但有一点你没注意到:能从那种困局中脱身,跟能把杂质杂质‘净化’,其实是两件事,它们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邵元纾一怔。
观潮汐继续道:“我这么形容吧。有一个泳池,里面有一定程度的污水,你突发奇想,想要在泳池里游个泳。
“你溺水了,你又缓过来自救了,你从泳池里爬了上来……
“你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好——你神奇地没有把泳池里的任何脏东西带到身上来。
“那么问题来了,按道理你是洗了澡的——就当你是洗了澡吧。泳池里只会因此变得更脏,为什么还会变干净了?”
邵元纾皱眉。
这个问题,她一开始还真没想到。
但它很重要吗?
观潮汐道:“很重要!”
它看着邵元纾,眼神里有一点说不上来是同情还是悲哀的神色,“你最好确认一下,这是你个人的能力,还是你同族都有的能力。
“如果是你个人的也就罢了,如果是你同族的……
“‘净化’是一种极其稀缺的高贵能力。就我所知,拥有这样能力的生灵,无一不是强者!
“它们都已经在个体进化的道路上走了很远很远,探索了很久很久,才获得了这样的奖赏。
“如果你族轻易就能获得这样的能力……
“邵元纾,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
邵元纾正式加入第四科的第二天,提交了一份研究课题申请与一份倡议书。
贺主任第一时间读了她的本子。
标题都过于有冲击力了,以至于贺主任忍不住读出了声——
“简述道教中‘坐忘’对抵抗灵潮污染的可行性”
“关于全民推广道教‘坐忘’的倡议书”
贺主任忍不住又回去看了看首页的作者名。
她“嘶”了一声。
什么情况?
赵教授的得意门生,要叛出师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