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第二次守护神研究已过去数周。秋意渐深,霍格沃茨城堡的石墙在夜风中透出沁人的寒意。奇洛教授依旧“抱病”,城堡里的谣言在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之间的对峙中发酵,像一团无法驱散的迷雾。
在这看似平静的暗流下,一封由银色凤凰守护神送达的邀请函,落在了斯内普的书桌上。信函措辞优雅,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邓布利多希望今晚进行一次特别观测。”斯内普的声音在地窖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冷硬,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羊皮纸上精致的火漆印,“他提到了‘关键阶段’这个词,并要求我必须陪同。”
赫尔拉从沉思中缓缓抬眸,她刚刚结束了一次短暂的空间移动练习,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终于厌倦了温和的试探。”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这是她近日练习空间权柄时养成的习惯。“是时候直面真实了。”
“真实往往需要代价。”斯内普提醒道,黑袍下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能感觉到这次邀请的不同寻常,那平静表面下暗藏的锋芒。
“正好,”赫尔拉极淡地勾起唇角,那双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近乎期待的光芒,“我很好奇,他愿意为这份真实付出什么。”
当夜的校长办公室,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诱人的糖果。邓布利多端坐在办公桌后,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宝剑。银器仍在嗡嗡作响,但节奏显得急促不安,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福克斯不安地抖动着尾羽,发出一声警示般的低鸣,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缓缓走入的赫尔拉。
墙上历届校长的肖像画们都醒着,却异常安静,连最饶舌的菲尼亚斯·奈杰勒斯都抿紧了嘴唇,目光在邓布利多和赫尔拉之间来回移动。
“又见面了,赫尔拉小姐。”邓布利多开门见山,声音里褪去了所有慈祥的伪装,只剩下属于智者的冷静与审视,“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和研究,我必须得到一个答案。你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光如利箭般射来,声音陡然沉下:
“……与制造了死亡圣器的那个传说本身,有着更直接的关联?”
斯内普向前半步,黑袍无风自动,在地面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这是最直接的质询,几乎撕破了所有伪装。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银器的嗡鸣声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不等她回答,他仿佛不经意地,将谈话引向了他早已备好的舞台。 “或许,言语是苍白的。有些真相,需要更直接的……映照。”他缓缓起身,走向那个被厚重幔布遮盖的角落,“比如,通过这面能照见内心最深处渴望的镜子?你愿意……让我们彼此都坦诚一些吗?”
这是他最后的赌注。如果她能免疫厄里斯魔镜,那么她绝非寻常;如果她被镜中**迷惑,他就能抓住她的弱点。无论哪种结果,他都能获得至关重要的信息。
“哦?这面小镜子?”她空洞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那被幔布遮盖的角落,语气轻飘得像在评论天气,“可以啊。”
她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挑战的神情,仿佛邓布利多提出的不是一个关乎她本质的致命试探,而是一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游戏。
幔布被拉开。华丽的厄里斯魔镜在烛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顶部的铭文“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仿佛在无声地低语。
赫尔拉缓步上前,站在镜前。她的步伐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庄严感,仿佛在进行某个古老的仪式。
镜中的影像如预期般浮现——底层是无数闪烁的、旋转的权柄星云,象征着尚未完全掌控的神性力量;中央是那道幽暗如黑洞的死神权柄碎片,正散发出强大的引力;上层是神情平静的斯内普与笼罩在红色微光中的虚影并肩而立,象征着人性的和解与安宁;背景深处,霍格沃茨城堡上空,巨乌贼舒展腕足,悠然游动,代表着对无拘无束自由的渴望。
这是一个复杂的、多层次的内在**图谱。
她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来。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邓布利多身上,而是投向了他身后墙上的一幅画像——那是一个金发少女,眼神纯真中带着一丝茫然,与邓布利多有几分神似。
“这面镜子很有趣,校长先生。”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悠远,“它告诉我,您最深的渴望不是力量,不是智慧,不是更伟大的利益,而是……”
她的视线转回邓布利多,一字一顿地说,每个音节都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
“……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一个在那个夏夜,做出不同选择的机会。您渴望回到那个决定命运的瞬间,改变阿利安娜的命运,改变您与弟弟阿不福思之间无法弥合的裂痕。”
邓布利多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脸上的血色正在一点点褪去,但那双蓝眼睛依旧顽强地保持着镇定。
“阿利安娜不会怪你,这是真的。”赫尔拉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结痂多年的伤疤,“她永远是你记忆中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妹妹。她的世界里,没有复杂的算计,只有对哥哥最纯粹的信赖。”
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他,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两个微型黑洞,吞噬着一切伪装。
“但你知道谁永远不会原谅你吗?是你自己,阿不思·邓布利多。”
“你把自己囚禁在了一座名为‘更伟大利益’的塔里,用糖果和幽默做装饰,用‘为了更多人’做锁链。你以为这是在赎罪,但这只是最漫长的自我折磨。你不敢面对的不是我,也不是伏地魔,而是那个夏天之后,你内心深处留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那个你认为‘本可以’阻止一切的自己。”
但赫尔拉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你把我当作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一个需要控制的‘变量’。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才是那面真正能映照出你真实面貌的镜子?也许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告诉你——在追寻所谓的‘伟大’之前,你首先需要面对的,是那个躲在塔里,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小男孩?”
“够了!”邓布利多第一次失态地提高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福克斯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担忧的啼叫,翅膀不安地拍打着。
某种重要的东西,在邓布利多心中碎裂了——那是他数十年来筑起的、用以隔绝痛苦与软弱的心理防线。他踉跄后退,跌坐在扶手椅中,用手撑住额头,指缝间露出的皮肤显得异常苍白。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巫师领袖,只是一个被看穿灵魂、背负着沉重过去的疲惫老人。墙上阿利安娜的画像中,少女似乎也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斯内普屏住呼吸,见证着这场无声的颠覆。他看到邓布利多的脆弱,也看到赫尔拉那近乎残酷的精准。他心中对邓布利多长久以来的复杂情绪——怨恨、敬畏、被迫的忠诚——在此刻奇异地糅杂进一丝极淡的共情,但那感觉转瞬即逝,被对赫尔拉更坚定的偏向所取代。无论她以何种方式、何种面目存在,他的立场,从他献上灵魂的那一刻起,就再无疑问。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邓布利多终于抬起头。他眼中的蓝色不再锐利,只剩下被风暴席卷后的废墟般的平静,以及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
“你说得对。”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异常清晰,“我一直……是个懦夫。”
这句承认,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也打破了他最后的伪装。他不再是大巫师,只是一个疲惫的、背负着罪孽的老人。
“那么,”他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平稳,但深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无的坦诚,“我们之间,是否可以停止试探了?我的守护神,以及我的帮助。作为交换,我请求你……在涉及哈利·波特安危的已知且致命的危险上,给予预警。这是我……作为一个同样不完美的保护者,所能提出的最后底线。”
他没有说“更伟大的利益”,他说的是“一个不完美的保护者”。这是他从废墟中站起后,能给出的最真实的承诺。
“成交。”赫尔拉微微颔首,动作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滞重,“不过校长先生,请记住——交易的基石,是相互的‘价值’。”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由真相、**与创伤交织成的风暴隔绝在内。旋转楼梯开始缓缓下沉,周遭只剩下石壁冰冷的触感和油脂火把摇曳的光影。
赫尔拉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却是一个微不可察的踉跄。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粗糙的石壁,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一直紧随其后的斯内普几乎立刻上前,手臂以一个克制的角度悬停在她身侧,既未触碰,也确保了她若失衡能立刻稳住。
“您……”他的声音低沉紧绷,比面对邓布利多时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无妨。”赫尔拉打断他,声音比平日更加轻飘,带着一丝精神力过度消耗后的虚乏。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地窖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这熟悉的气息能安抚她体内因强行“映照”他人灵魂深处而激荡的权柄涟漪。
她能感觉到,刚才那场交锋的“代价”正在显现。不仅仅是言辞上的机锋,更是她调动了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去“阅读”邓布利多那座由悔恨与智慧筑成的高塔。这比连续进行十次空间“闪烁”更耗神。
“我只是……让他明白,窥探神性的代价,是必须袒露同等深度的人性。”她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的星云旋转得异常缓慢,如同疲惫的漩涡,“他支付了。很昂贵。”
斯内普沉默地听着。通过灵魂烙印,他不再仅仅听到她的话语,更能模糊地感知到那股洪流退去后的疲惫,以及一种……类似于“满意”的情绪。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更像一个收藏家,刚刚将一件极其复杂、充满悲剧色彩的珍品,成功归类入库的满足。
她扶着墙壁,继续向下走,步伐比来时更加沉重、缓慢。但在这沉重的表象下,斯内普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一种风暴过后的奇异平静,以及某种……更加坚定的东西,正在她眼底凝聚。
“西弗勒斯。”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清晰的指向性。
“主人。”
“明天的守护神,”她微微侧头,烛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能量需要增加一成。”
斯内普没有立刻询问缘由。他已经开始理解她的“需求”与“消耗”之间的关联。
赫尔拉似乎看穿了他的沉默,极淡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刚刚确立目标后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思考下一步,很耗费精力。而且……”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望向城堡的某个方向,那个藏着魔法石与躁动灵魂的角落,“……我预感到,很快就会有新的‘藏品’,需要足够的‘力气’去收取。”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幽暗的楼梯间回荡。斯内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仅抵挡住了邓布利多的终极试探,反而利用这次交锋,更加明确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和目的——她是一位行走于人间的收藏家,而霍格沃茨,就是她琳琅满目的藏馆。
他微微躬身,如同最忠诚的骑士向他的女王宣誓:
“如您所愿。”
旋转楼梯带着他们沉入城堡更深、更暗的腹地。斯内普凝视着前方那个扶着墙壁、看似脆弱却蕴含着恐怖伟力的背影,心中的信念如同被淬炼过的钢铁。
无论她将要收藏的是什么,无论前路是更深的地狱还是虚无的王座,他的灵魂早已与她同行。而在城堡之巅,刚刚用巨大代价换来“坦诚”的邓布利多,大概不会想到,他以为的“危险平衡”,在赫尔拉眼中,不过是又一场狩猎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