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分离出了一团莫归雁的能量块。
他意外地发现这个灵魂坚韧又脆弱的不行。
他大力的拉扯破坏都不会散,但当他试着去轻轻触摸时,这团能量块却迅速消散。
而且自逸散的能量中,他检测出了大量负面能量。
照理来说,负面能量是因为灵魂的磨损造成的,简单来说类似身体的排泄物,但灵魂能将其缓慢分解,进而转化成自身的能量,但过度且无法消化的负面能量会对灵魂产生危害,甚至会影响灵魂稳定性,长此以往,灵魂会被破坏。
但到了莫归雁这里,她没有分解负能,而是将其压缩到了灵魂当中,这使她的灵魂看起来坚韧,却又无比脆弱。
他突然就来了兴趣,主神不会无端找一个人贸然接近他,哪怕他确实杀了她,但很显然莫归雁并没有察觉他就是那天的杀人犯。
更何况,是莫归雁自己求死的。
生命的本能是生存及繁衍,那么莫归雁有为什么会向他提出杀死自己的要求,在他与主神的这场博弈里,她又是扮演什么角色。
梧栖垂眸,拿起盒子,打开,倒出里面不自觉缩成一团的莫归雁。
白色小鸟在他掌心,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无,彷佛死去一般。
梧栖突然觉得这小东西怪可爱的,手指弹了弹小鸟头上的呆毛,「我知道你听得到,这里已经阻隔你与主神的连结。」
见小鸟仍一动不动装死,梧栖笑了笑,无惧死亡的人哪是那么好撬开嘴的?
其实莫归雁不是不想说,而是她实在太痛了。
刚被电击,能量被抽离,抹杀程序虽没有执行成功,但也有部分灵魂暂时麻痺着。
她想着,好痛好痛,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死掉。
『因为你还有用。』
莫归雁听着这个直接在她识海响起的声音,炸醒了。
小鸟的豆豆眼直接锁定梧栖,「你听得到我的心声?」
梧栖没有张开嘴,声音出现在她脑里,『我们的灵魂被绑定,你是我的系统,我只是反向把你们得窥听系统用回去罢了。』
莫归雁心想:哦。
所以抓她干嘛,什么仇什么怨?
梧栖并没有解释太多,在他看来,虽然暂时留了莫归雁一命,但迟早还是要弄死这个隐患,早死晚死终究要死,和死人解释太多,并没有意义。
某方面来说,他和莫归雁想的一样,只是一个想死,一个想弄死别人。
这时凰也备好资料了,她将结果传输给梧栖。
这份生平资料非常详尽,大到她从小到大的遭遇,小到她在网路上切小号看得**颜色漫画。
让人看了小脸通黄。
梧栖:「??」其实这种东西没有必要调查的。
重重筛查,毫无结果,莫归雁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过于不幸的普通人。
「主神让你来干嘛?」无果,梧栖只好单刀直入。
「做任务,赚积分?」莫归雁回答,心理却想着,『马德我就一个打工狗还能干嘛,呜呜呜汪汪汪。』
梧栖却直觉这个系统不同,他那天的反常,必定与莫归雁有关。
失控的感觉已经离他很远了,上一世看着姐姐被系统操控做下一切无法挽回的事的时候,他就觉得一切如脱缰的野马、脱轨撞击山壁的列车,无法控制又往往伴随悲剧,所以时间倒转重回这世,他并不允许任何事情超出他的控制。
莫归雁感觉到男人身上的低气压,忍不住压低声音,「我做错什么吗?」
男人停止思考,眼神锋利地看向她。
莫归雁的心声同步传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莫归雁习惯性的开始为人着想,「你是不喜欢系统吗?我可以跟上面申请换个宿主,不然你不想做任务也没关系,我反正也不在乎任务完不完成。」
什么圣母在世慈悲渡世。
以梧栖一开始对她展现的恶意与伤害,换个脑子正常早就和他拼命了,莫归雁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
看见她这副样子,梧栖却产生了一丝烦躁。
于是他冰冷地开口:「我和你上司是敌对关系,所以不管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莫归雁愣了一下,嗫嚅片刻,奈何她本就不善社交,抬头觑了一眼梧栖,这一眼惊为天人,「你真好看。」
莫归雁有轻微脸盲,她很难记住一个人的脸,尤其是针对男性,很多时候她是以身形特征辨人而不是看脸,但她是脸盲不是审美有问题,像梧栖这样好看到一眼沦陷的却是世间难见。
梧栖顶着这样一个绝色面容,早已习惯这样的夸赞,却听莫归雁心里尖叫,『好好看!好伟大的一张脸!再让我看看胸肌我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梧栖脑中浮现一张模糊的人脸,有一瞬间和眼前明明只是一只小鸟的莫归雁重迭。
他没抓住那抹思绪,却想,留下莫归雁做个内奸也不错,还有很多疑点必须自她身上挖掘真相。
眼下,他只需要找到她的弱点,拿捏即可。
可是一个不惧死亡,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会在意什么?
他将小鸟重新塞进盒子,调出莫归雁之前的档案。
??
耳内的微型耳机正在源源不绝的传递讯息。
凰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她的直系亲属及兄姐都调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跟我们没有任何瓜葛。」
「另外我重新探查了她的灵魂,发现她被剥离的那块能量块已经愈合了,已知目前她的灵魂特性:韧性极佳,自愈力强,推测因为这种特点,她用灵魂力量熬过没有气运的未来,也就是说这世界本将她排除在外,她是一个活着的幽灵,看似活着其实死了。」
气运是一个人类活着,必不可缺的东西,宏观来看它推动着命运的发展,是世界运转的燃料,人们活着,无时无刻都在依靠气运,同时它也是世界对生命的一种认可,当气运彻底消失,这个人与生的连结将完全消失。
没有气运代表什么?
代表这个世界,或者说「命运」本身,并未承认她的存在。
她就像是无根浮萍,没有被世界接纳,没有未来,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一般来说,没有气运的生命几乎不可能存活太久,因为他们无法得到世界的庇护,甚至可能成为世界法则自动清除的「异物」,她会被本世界的生命排斥伤害,长久的处在痛苦之中。但莫归雁却活了下来——她的灵魂还完整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
这本身就是一个异常。
那么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自己成为一个被世界遗忘、无法拥有任何未来的存在?
梧栖想知道,更确切地说,他想知道主神为什么派莫归雁来,她会是主神棋局里的一枚棋子?
梧栖无从得知,于是只能从莫归雁下手——便是她的过去经历——毕竟一个不被世界认可的人,又是怎么活到现在,这不该是一个巨大的命题吗?
凰在报告的声音突兀地停下,她顿了顿,迟疑地开口,「她没有恶意,很可能只是主神随手一挑的棋子,我直觉她并不是坏人。」
「凰。」梧栖那双漆黑无波的眼直直看向远方的大楼,夕阳正落,火烧云似的一片天,「你带私人感情了。」
「从你阻止我杀她开始,你一直被情感左右。」
暮色沉沉照在他半边脸上,梧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路上行人并没有多关注他,世人庸庸碌碌,并没有人会为了他特别停下。
凰坐在窗边,一同看向同一个日落,「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活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的,我也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凰同莫归雁一样,不负气运,被世界排斥在外。
梧栖走进大楼按下电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她共情了吗?」
凰感觉自己的脑袋迟钝的运转着,推动着她迫切地去看莫归雁的灵魂,「不是共情。」
「是共鸣。」
「我的灵魂被她吸引,迫切想见到她,我知道很反常,你会怀疑这是主神动得手脚。」
梧栖撬锁的动作停顿片刻,「你想说什么?」
「你见到她的那夜,不也短暂共鸣了吗?你失去控制,杀了她。」
啪嗒,门锁掉落,梧栖推门进去。
梧栖与凰非常厌恶主神。
越是挖掘世界真相,那种情绪由厌恶转为憎恶。
他们本能的厌恶主神的一切,不能忍受主神的一丝一毫再度沾指他们的世界,但却不包括莫归雁。
这种反常令梧栖感到困惑。
彷佛命运有什么指引,要他们见到莫归雁,一同走向未来。
梧栖打开灯。
莫归雁的租屋是个一房一卫的小套房,梧栖大致扫了眼,布置得很温馨简约,大窗正对着床,床上摆了很多可爱的娃娃抱枕,靠近床的桌上琳琅满目,最显眼特莫过于水晶制成的花,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生活气息浓厚的一个地方,梧栖几乎不用特意寻找,莫归雁有一个小角落放着一些杂物,似乎很久没碰过了,落了一层灰,埋在最底下的,是一本书皮泛黄的笔记本。
梧栖翻开那一本带着厚厚灰尘的笔记本。
泛黄的纸张上满面是写得扭曲的「去死」。
他其实大致看过莫归雁的生平,家里的么女,其上有众多兄弟姐妹,都只有一半血缘的那种,因此得到很多的资源供她学习成长,初中时被送去寄宿制私立学校??不算特别出彩的经历,也不算普通,她就介于一个普通人和不幸之间,可能因为没有任何气运全靠灵魂韧性活着,资料里没有写明她的个性,但双相情感障碍就足以写就她的后半生。
满面的诅咒,不知是对谁的憎恶。
泛黄的纸上复满了大大小小的割痕,可见当时人是如何在反复的绝望痛苦中写下这些字,又是带着如何的怨气一笔一笔刻下这些刀痕。
密密麻麻的红色划痕,像破碎的心脏,布满了一层浅浅的灰,从未被人发现。
直到被窥见了那破碎的一角。
而后他翻开了下一页,满是潮意的一页页脚有数滴水痕,晕染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能死,因为妈妈会难过。」
旁边写着日期,估算着应该是她初三的时候。
原来无数句恶毒的诅咒是对着自己,她将满腹的悲伤怨怼对准了自己,正要锋利地为自己命运画上终点时,脑海里尖叫着母亲喊她囡囡的声音。
于是这刀歪了,无数次地无数次地在身上留下疤痕。
梧栖一页页翻过,但其实本子很薄,他翻到最后一页,这次不是红笔写下的字了,铅笔写下的字已经有些糊了,但看着笔迹仍能看出一些字。
依稀能看出「神」、「救」、「我」,后面一大段被擦掉了,这页纸被揉烂过,但不知什么心理又被摊平,于是整张纸皱皱巴巴。
梧栖突然想起莫归雁被杀那天说得话,她说:「你是神明吗?」
他当时想自己算哪门子的神明,他是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哪怕至今光鲜亮丽都不能遮掩他被黑色毒液浸泡大的心。
但如果是一个一直向上天祈求着死亡来获得解脱的胆小鬼,终于发现有人能带走她呢?
她的理智崩解,世俗的纷扰被她抛弃脑后,她向着她眼中的神明露出脆弱的脖颈。
梧栖冷笑一声,将沾满了灰尘的本子扔向原位。
就这样一个不敢直面世界总想着逃避的人,确实该没有什么心机。
??
莫归雁被关在满是数据流溢的黑色盒子里,她躺在其中,看着虽然黑却能微微透出一点光的墙面,慢慢闭上眼睛。
熟悉的黑暗包裹着她,她想这可能就是自己的终点,太好了,她忍不住这么想。
意识弥留的片刻,数据海中有了片刻的断层。
而后一把匕首挥开坚韧的隔墙,梧栖的手自被划散的光中伸出,一把抓住那片淡淡的白色灵魂。
莫归雁一睁眼,面前出现梧栖放大的帅脸,她脑中一片空白,男人看着她,眼里沁出冷意,「成全你的愿望太便宜你了。」
「活下去吧。」
莫归雁:?
一个个都有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