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火车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周洋手里攥着身份证,心里满是兴奋:他要偷偷去昆山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去火车站,他排在买票队伍中观察着别人的操作步骤。
周洋觉得自己激动是很正常的,但身旁的何思衡为什么比他还激动?
“粥!我的粥!”
“嗯嗯。”这碗粥被晃得脑袋直摇。
“宝贝儿要我脱衣服给她看!”
“啥?谁是宝贝儿?”周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金!阿三的姐姐!白姐姐!天仙!她喊我做她裸模!嘿嘿嘿。”
“估计每张画里你的jj都是翘的。”周洋继续观察别人,好像是把身份证放在机器上扫描,然后在触屏上点选目的地,自助付款。
“哎呀!那怎么办?我要不要每次去她家之前吃点让人性冷淡的药?”
何思衡急得抓耳挠腮,要是真翘起来了那就是对天仙艺术的亵渎!大亵渎!再转念一想,天仙已经28了,肯定见识过大千世界,要是自己的鸟入不了她的眼怎么办?是不是得适当□□一下让她感受感受我潘驴邓小闲的一流品质?
何思衡忍不住想把手伸□□里掏掏。
“你在做什么?!”周洋余光瞟了他一眼,惊了。
“粥粥,你不是同性恋么?回头帮我看看我鸡,有没有一看你就想搂在怀里的冲动。”小王子第一次对自己没有了自信。
“你有病吧?!”我今天去看我爸,这么大的事,你让我掏你鸟?
“周洋,今天这鸟,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何思衡号令如山,周身散着一股凛若冰霜的正气,吓得旁边排队的小姑娘赶紧拎起行李箱往边上挪了一挪。
“身份证给我!”周洋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买了票,二话不说就往检票口方向走了。
何思衡坐在高铁上,脸红红地看着窗外不说话。他硬拉着周洋去厕所强行掏鸟,周洋瞥了一眼,就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割皮包?”小王子就此安安静静不再多发一声。
没有了何思衡的打扰,周洋也坐在位子上陷入沉思。
他觉得自己是如此单纯,如此被眼前的诱惑所驱使,如果他的生父是个骗子,他会发现他的儿子会这么心甘情愿地上当。[1]自己就像一只飞蛾,仅因一个电话、一条短信的微光,就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人生第一次踏上火车出了上海。
他突然开口:“阿衡,我有点怕了。”
“怕什么?我们偷偷去,你爸不会发现你的。”
“万一我爸是个坏人怎么办?”
“你这脑子怎么净想些有的没的的?坏人就坏人呗,坏人还不让看一眼了。”何思衡明白自己这个心思细腻的基佬朋友又开始弯弯绕了,连忙开导他,“咱们这是偷袭,是反被动为主动,要说坏你也坏。”
周洋被阿衡逗笑了。他觉得何思衡非常厉害,现在这个社会,人人都是身体被困在心灵的牢笼里[2],顾虑重重,做什么事都要在乎别人的想法。但何思衡特别洒脱,他基本上想了就去做。这么一想,白金能被何思衡喜欢上其实挺幸运,他肯定是那种感情上不会对老婆撒谎的男人。
“阿衡。”
“嗯?”
“蛮大的。不割皮包就是容易脏,外观上不影响。比我的好看。”
何思衡瞬间笑成了一朵花。
不一会儿,火车到站。两人下了火车,照着信息上的地址一路导航,颠簸了十几站的公交,来到了一个新农村。
村子地处江南,算是个水乡,家家户户多临河而居,妇女端着个放满衣服的大木盆,跑去河边的青石板上用河水洗衣服,河另一边有人在洗菜。菜是自家田里种的,油油一片,几只游完泳上岸的鸭子抖着毛上的水,啪啪啪跑来跑去,没事朝着菜地啃两口。阡陌交通,路旁时不时窜出来几条狗,大胆地领着他们,周洋脚步慢了,有一条还回头望望,作势要等,何思衡瞧它这机灵劲立刻跑上去和土狗抱成一团。
“哈哈哈……别舔!别舔!”何四狗笑得直喘气,可不就是两条狗在撒欢?
周洋走两步就能感受到别人打量的目光,他觉得这个村子很小,似乎鸡犬总相闻,邻里常往来,陌生人的出现能立刻引起村民的注意。那个洗菜的阿婆收拾收拾菜,端着篮子朝周洋他们喊:“你们阿是找人啊?”带着浓浓的吴地乡音。
“对!”周洋回她。
“这里路小勿好找,你要去寻哪户人家啊?”
何思衡赶紧一路小跑跑到人跟前,出示手机上的导航地址。阿婆看了半天,没看懂字,倒是认清了数字,立刻明白了:
“哦!16村,周家的!阿是找周胡子啊?”
何思衡与周洋互看了一眼:找对了!
“对的阿婆!姓周的人家!”
阿婆掖着篮子跑到主道上给他们指路:“你们往这儿走,走了么往左!只有一户人家,就是周胡子窝里。”
他们连连道谢,阿婆怕他们外乡人听不懂,想进屋放下菜篮直接领他们过去,周洋赶忙道谢,说不用不用,他们听得懂,能自己找过去。
“啊要灰灰领着你们?”灰灰就是那条小土狗,蹦蹦跳跳的原来是阿婆他们家的。何思衡挠着狗,谢过阿婆,两人一狗便直直朝着周家走去。
周洋近乡情怯,越走越慌张,掏出包里的伞撑了起来。何思衡默默躲开:“小周,我不怕太阳。打伞太娘了。”
“哦。”周洋咽了口口水。
“你不是准备偷窥么,现在全村都在看你这把花里胡哨的伞。”
话音刚落,路边一头白白软软的山羊看着周洋的伞“咩”地喊了一声,周洋连忙把伞收起来,从包里掏出牛肉干:“阿衡,你饿不饿啊?”
“我不饿。”小王子冷酷拒绝。
“哦……”
周洋往嘴里塞了一把牛肉干,味同嚼蜡。他拉着何思衡,低低央求:“阿衡,走慢点好吗……我……我热。”
“粥,灰灰都等你好几回了,看看人家一身毛也没喊热。你这个城里人怎么这么娇气?”小王子再度冷酷拒绝。小周快哭了,他真的好紧张呀!路边两只菜粉蝶扑棱着翅膀一路追逐嬉戏,田园风光是很美的,日长篱落,风定池莲,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3][4][5]。但是周洋此刻无心欣赏,他的心都快要走掉出来了!
“到了!”何思衡突然紧张兮兮地轻喊了一声,周洋赶紧一个大跳躲在一棵樟树后,牛肉干撒了一地,害小王子抓半天没抓住他人,灰灰倒是吃了个爽。
“哎你平时的得意劲去哪了?”小王子对他的这种胆小行为非常不齿。
“又不是你看你爸,说得轻巧。你快过来!”周洋拉住何思衡一起躲树后,两人偷偷望着那户农家矮房。
平房应该是自己盖的,墙皮有些斑驳。院子很漂亮,种了各色蔬菜瓜果周洋无法一一叫上名,瓜藤下还有一口小水井。灰灰吃完牛肉干欢快地跑进农家小院,看来和周家人很熟。不一会儿,一个老奶奶端着个西瓜走出来了,用井绳送到井水里,想来是要泡冰了之后吃。灰灰在奶奶脚边蹲着,伸长脖子往井下看。
“那个是……奶奶。”
周洋远远地看着,凭直觉立刻认出那人就是他奶奶,说不上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浑身发麻,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周洋此刻非常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娘家除外的亲人,这位老人是他活了十七年除了母亲的另一位至亲。何思衡见状也顾不上热了,立刻把手搭在他肩上安抚这个紧张到颤抖的男孩儿。
不一会儿,打对面来了个男人,招呼着奶奶:
“阿婆,泡西瓜啊!”
“哎!”
“我找周胡子打麻将。他在家吧?”
“在的。”奶奶直起腰往屋里喊了声,“福泉!”
周洋远远听见有个男人答应了一声,紧接着,平房里走出个男人,端了茶杯,手里攥着个钱包。看样子是去打麻将。何思衡连忙拍拍周洋,想问问他这人有没有可能是他爸爸。拍了半天没反应,转头看他,发现小周已经呆住了。
“这个人……这个男人……就是之前跟踪我的人!”小周很不争气地,鼻腔再次酸涩。
我的爸爸,偷偷地来上海看过我了。
[1]马基雅维利 《君主论》原文:“人类是如此单纯……”
[2]福柯《规训与惩罚》“心灵是身体的牢笼……”
[3]宋 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夏日》
[4]宋 秦观《纳凉》
[5]唐杜甫《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