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理性达到对幸福的逻辑上成立的追问:
正确地找寻一个最完善的真观念作为规范,即“据界说而思维”。
正确地按照理智的适当秩序进行推演,即“据逻辑而演绎 [1]。
理性地认识世界是周洋之前所坚信的。他没有参与人生的丰富经验,他觉得经验不可靠,人很容易就被感官蒙蔽。所以他总是默默地退开一步远的距离,观察着人生,观察着周遭,想通过他人的喜怒哀乐总结出规律,寻找出幸福太一。
而现在,他的步调被打乱了,陈鑫强行介入了他的生活,给了他各种经验:美食的欢愉,倾诉后的减压,陪伴的欣慰。周洋觉得自己的幸福计划可以继续完善、修正了。
合乎理性本来就是个模棱两可的概念,因为想要严格要求自己合乎理性就必须注入一腔热情 [2],这仿佛是一种二律背反。思想的广延会被经验限制,之前的观察并不是理性的推理,而是受惠于间接经验。陈鑫给了他参与许多事情的直接经验。他明白,过去他远远地站在一边,并不是什么狗屁理性,而是自己不敢,不敢贸然迈出改变的第一步。他长期为自己的怯懦找尽借口。
我的心灵只有依靠身体的存在而存在,身体的欢愉能反应至心灵。
周洋不再怕被自己的感官所蒙蔽。他想跟着陈鑫感受各种感官的乐趣,让这琳琅满目的耳目之娱返照至心灵,一一体味不同程度的快乐。
周洋快不快不快乐另说,陈鑫现在很快乐,他的白月光已经学会主动约他出来吃饭了。课代表一边吸溜着牛肉面一边傻乐:这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已经把我当自己人了?面条刚咽下去,对面就递来了钱。
“?”陈鑫不明所以。
“上次去博物馆喝咖啡你结的帐,现在补给你。”
“哦”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课代表吸面速度明显减慢。
老板娘照例又端上来两个卤蛋,一人一个,陈鑫帮周洋夹开烫进面汤里。这也是一种欢愉,享受别人的照顾和细心服务,完全免费。周洋看着卤蛋,觉得对面这个人简直是天降魔鬼,专门派来考验他的。
“要是那天你不照顾我了,我可能要生气的。”
课代表差点没因为一口蛋而噎死自己!我可能要生气的。我可能要生气的!我的老天爷哎,白月光是不是在撒娇?!是不是跟“你真坏”一样的道理?!
我照顾我照顾我照顾你一辈子!由于嗓子眼被蛋黄噎着,课代表脸红脖子粗发出无声嘶吼。
“你想啊,你这种贴心好似不对等的情感付出,时间久了我会把你的贴心当作理所当然,到时候如果你不继续付出了,我就会心理失衡,很可能会怨你恨你。你这样做对我们关系的长久性是有害的,以后别给我夹了。”
哦,自己又想多了。陈鑫阴郁地就着泪水把蛋黄给咽了下去。不怕白眼狼喂不熟,就怕这狼自在惯了不让自己喂。
他开始担心自己在周洋眼里是不是太平淡无奇了,毫无吸引他的地方。陈鑫有时感到奇怪,他在外人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家境小康,从小接触古典乐,会几门乐器,脑子灵活,功课一直保持年纪前十水平,对数学尤其有天赋。体育也不错,初高中都参加篮球队并是主力队员。
陈鑫想让别人喜欢自己是非常容易的:弹一段李斯特的《钟》,聊一聊哥德尔的不完备定理,来一场三对三街头篮球,或者就那么请对方吃顿饭文质彬彬地笑笑,无论那种都能展现自己的优秀。但他见了周洋以后,什么花招都不会了。脑子空空的,只晓得对着他傻笑,显得自己像个二楞子。美人绝色原妖物啊[3]!一点没错!当然,周洋在外人眼里不过是长相秀气,安安静静有点像个姑娘,并没有多么绝色。
陈鑫其实并不了解他的这片白月光。周洋会把这些话直接说出口,已经算是卸下心防表达信任了。他低头捞着牛肉,突然问陈鑫:
“陈鑫,我问你啊,如果你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你爸。”
“嗯。”陈鑫竖起耳朵。
“然后呢,有一天,他竟然主动来找你了,让你去看他。”
“倒也是脸皮厚。”课代表气得血气上涌捏断了根一次性筷子。
“我是说如果!不是真的呀。”周洋连忙又抽了一双新的给他,“你觉得他会是个怎样的人?”
“霸道总裁吧,掌握全球的经济命脉。”
陈鑫痴痴地看着白月光为他掰筷子。估计因为自己对他好,给他夹卤蛋,他也对自己好,帮忙掰筷子撸毛边。课代表吃个牛肉面心情好似坐云霄飞车,他好想大喊老板娘过来看,周洋在跟他举案齐眉!
“要那么有钱啦?”小周嚼着牛肉开始遐想。
“嗯,多数言情剧都是这么演的,豪门恩怨私生子之类的。”
“我觉得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到时候我见了他开口就要两个亿。”
陈鑫嘴上不着四六地回着,心里咯噔一声大感不妙:难道周洋爸爸来找他了?他担忧地望向周洋,总感觉这空气里大有一股山雨欲来之势,令他不安。
何思衡在火锅店已经快根跟务员打起来了。
“我他妈,叫你放着我来我来!我亲自去厨房端!你耳朵聋了啊!谁让你端来的!”何思衡嗓门喊得快破音。
“这……我们有规定客人不能进厨房。”
“不能进厨房我还不能站在门口吗?!你他妈递给我不行啊?偏偏一个劲往上端!看把我朋友挤得,吃饭都放不下个手!”
“那个,我们有为客人上菜的义务。”
“我都说了,我不要这义务!”小王子已经跳脚,这服务员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跑腿全让他们给占了,愣是没给自己留一点表现机会。“我就放下狠话了啊,下一盘羊肉,我去端!谁端上来我生吃了给他看!”一脸凶狠,确实是个茹毛饮血的硬汉。
白金已经吓坏了,坐得端端正正,亲自烫下去的牛百叶已经成橡皮筋了她也没敢乱捞。
“哎,宝……白姐姐,快吃呀,老了不好吃了。”何思衡赶忙帮她捞,又怕天仙嫌自己筷子不干净,转了个弯把橡皮筋全捞自己碗里,嚼得嘎吱嘎吱的,马不停蹄帮她烫新的。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白金咬着筷子等着油豆皮。何思衡看着她这可爱模样,燥得直想□□。老妹儿哎,别说你28,你就是82我也追定了!他被天仙萌得赶紧拉开T恤领口透气。白金看着何思衡因领口被扯开而露出的锁骨,咽了口口水:接近黄金分割比,92分。
“你好看,想多看你两眼。”小王子特别直接。
白金立刻羞红了一张老脸,他变成女人到现在,还从没有哪个年轻小伙子这么直接地夸她好看的。她把锁骨比例偷偷地往上提到了95。
“哎,我们算不算网友?”
“哈哈,应该算。”何思衡乐了,“你线上线下相差好大。线下是个可爱的少女,线上很风趣幽默。”他说这句话险些闪了舌头,差点一顺嘴就来了个精神分裂。“如何科学追求女生”那篇文章说了,他需要适当夸奖对方,尊重女性。刚刚一激动跟服务员吵架说了脏话,何思衡就特别后悔。主要赖那个服务员,要是他机灵点我能在天仙面前骂脏话么?
正怨着,服务员来了。
“这位先生,你们点的羊肉准备好了。”
“好的好的,白姐姐,我去拿涮羊肉啊。”他说罢满心欢喜地跑去厨房拿肉,撒欢的样子跟条狗似的,尾巴都能晃出重影了。
“真可爱。”白金含着筷子看着他跑远,感慨自己弟弟怎么就没那个讨人喜欢的劲儿呢?不一会儿,何四狗端着盆羊肉“嗒嗒嗒”地摇着尾巴跑回来了,咧嘴朝白金直笑:
“这个羊肉是这家火锅店的招牌,我来帮你涮,我涮得好吃!”
白金看着这个大男孩伺候自己吃火锅,脸上烧成一片,特别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个老富婆包养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做奴隶。
老富婆觉得这个小伙子挺喜欢自己的,决定趁热打铁把自己心里的小算盘给说了。她连连给何思衡夹肉:“我跟着我弟喊你阿衡行么?”
“习习……行!”何四狗手激动得颤抖。特别行啊!你喊我衡宝宝都行。
“阿衡,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没问题,就这么定了!”天仙递过来的肉,滋味就是与众不同。
“哎?”
“咳咳……什么事?”
“那个,姐姐是学美术的,特别喜欢画模特,也喜欢搞雕塑。”
“哇……姐,你真的就是女神。”何思衡听到这个,先是赞叹,紧接着就心里凉凉的。天仙又漂亮又会画画,难怪气质这么好。这下自己该怎么追她?配不上她了。
“别这么说。”白金被臊得不行,“我之前一直找不到好的模特,直到遇上了你。你愿意在课余时间当我的形体模特么?”
“我愿意。”打拳?不打了!
白金正色:“做模特挺辛苦的,有时候造型一摆就是几小时,而且我手头不宽裕,可能付不了你市面上的时薪。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嗯……”何思衡配合着她开始假装思考,一脸的深思熟虑。
“而且……”白金迟疑地开口,“是l模。你愿意么?”
“我……我……”
“哎哎,你怎么流鼻血了?!”老富婆吓得立刻起身拿纸巾给他擦脸,招呼服务员赶紧拿热毛巾来。
“羊肉……太……燥了!”何思衡此时已经激动得,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1]洪汉鼎1997《斯宾诺莎哲学研究》人民出版社
[2]王浩 1987《哥德尔》上海世纪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3]清赵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