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她很少见到爸爸抽烟,因为妈妈说过那样对她们母女俩不好,所以爸爸只是偶尔会来一根,也都是一个人在阳台上抽完,散尽了烟味儿才会重新进屋。
一般是遇到了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或者说哪笔生意失败的时候才会来上一根,可看见她们俩在,就赶紧掐断了烟头,伸手将烟雾给驱散,尽量不让母女俩闻到。
他说,这是为了她们的健康着想,也是对这个家负责。
许长嘉若有所思,去酒柜里翻了两瓶酒出来,一杯白的倒给了她爸爸,另外一杯不认识的洋酒倒给了她自己。
两瓶酒,两只高脚杯,用托盘端到客厅,放到了她和爸爸面前。
她在为自己的生死大事而忧心,虽然不知道父亲在烦恼什么,可都说一醉解千愁,那大家都想不通就一起醉吧,浮生一梦解千愁。
酒杯被推到他的面前,许父的震惊写满了整张脸,但仍旧不忘将烟头掐灭,烟灰缸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嘉嘉,你这是?”
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自己的闺女,连她什么时候开始对他酒柜上那些如数家珍都不知道,这熟悉的手法,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另一方面,他又很欣喜自己的女儿有如今这样的变化,终于肯打开自己封闭的内心,选择和他这个父亲交心了。
许长嘉没有说话,端起酒杯来以矮了半杯的姿态跟自己的父亲碰了杯。
半杯葡萄酒下肚,有些话也能说上三分了,“爸,您今儿怎么还没睡?”
女儿心细如发,想问的当然是他为什么要抽烟,在除夕夜这样喜庆的节日烦恼什么,忧愁什么。
他也顺势接过酒杯来喝了一大口,辣酒入喉,好久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了,好像倒了一壶开水进去烧了他的嗓子一样,过瘾。
热酒入怀,他也能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了,“嘉嘉,你是不是在跟今天爸爸送他回家的那个小明星谈恋爱?”
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口中的葡萄酒给呛死,想微醺的一颗心又清醒了几分。
“爸,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重生回来,除了顾着自己的小命就是读书学习,还真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去考虑她的爱情和终身大事。
也有可能的一点是,前世她母胎单身,别说谈恋爱了,一直到死都没有认识过几个像样的男生,想想好像还有点小小的可惜。
重生之后回来,遇见的每个人都很优秀,同她青梅竹马的云鹤哥哥,年长她两三岁的文学长,还有郑若谦和章遇宁,他们每个人单拎出来都是佼佼者,又怎么会看上她了呢?
许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看穿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样。他没有明说,自家闺女待这个小子确实不太一样,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活了这几十年了,自然也看得出那什么所谓的高中同学只不过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暧昧的小把戏罢了。
那个小明星看他女儿的眼神算不上清白,可身在浮华场所,还能保留一份真心,他也只能说一句,不错。就是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喝得上这杯女婿茶了。
跟自己闺女一起喝了两杯,他心中也畅快了许多,从那个小明星又聊到了闺女小时候的趣事儿。
小小的一只萝卜丁,长成了如今这般娉婷少女,抽条抽得这么快,他都还有些不适应就再也感受不到女儿的拥抱了。
越长大,越孤单,在他看来是年岁越大越孤独。
从前还能每天回家抱抱她,不知什么时候起家里冷冷清清的,也不再听到幼时那般欢声笑语了,反而天天面对的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
她心中百感交集,既然有那么多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为何上辈子还会一家三口命丧黄泉,都成为了孤魂野鬼呢?
借着一点酒意,她替前世的自己问出了那句委屈,“那你们,为何不肯多抽空陪陪我呢?即使是给我打个电话也会很开心的。”
不是不肯打,是不敢打。
父母在外拼搏事业,唯一的牵挂就是孩子,不想委屈了子孙后代,想给他们更好的物质条件就只能假装坚强,将家业越做越大,赚足够多的钱来给他们更好的。
他也记不清了多少次坐在飞机上一手拿着开会洽谈的会议资料,一手拿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看了又看,念了又念,想了又想。
许父甚至不敢对上闺女的眼睛去回答她的问题,一只手攥着酒杯,将半杯白酒一饮而尽。
他给不了女儿想要的答案,话都在酒里,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选择逃避。
父女两个在客厅喝得酩酊大醉,一瓶两瓶的根本不够他们造的,许长嘉又去翻动酒柜,这动静声可不小。
将守过除夕岁的许母都给吵醒了,无奈地将两人打回去睡觉,不许再喝了。
许长嘉看见母亲,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撒手,。
许母本来还有些小生气,被女儿这么一闹脾气都闹没了,听见她在嘟囔着什么生啊,死的,也只能哄着她。
“嘉嘉,人有旦夕祸福,自然也有生老病死,假如有一天爸爸妈妈也离开了你,不要悲伤,我们只是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种方式去爱你。”
她将女儿扶回房间,一关上门,转身发现自己肩头有一小片湿了,这孩子,就是心思有些重。
许长嘉躺在床上,脑子却异常清醒,抱着被子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看,长长的睫毛上还泛着几滴泪花,只是盯着天花板看,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
她其实没喝多少,只是后面忍不住将白的红的混在一起有些上头罢了。
反正也睡不着,就想找点事情做,又不知道做什么,只能找脑子里的它说说话。
“记忆本,你有名字吗?”
它没吭声。
“记忆本,你说我的爸爸妈妈真的很爱我吗?”
它还是保持沉默。
“记忆本,我还能活多久?”
这次终于有点动静了,噼里啪啦的,像是在按计算器,又像是在敲击电脑键盘。
约摸等了一分钟,它开口了,“宿主,根据这几年的努力,您目前还剩余81个月的寿命,也就是6年零8个月,您还能活到26岁,只是见不到27岁的太阳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几遍,都没有数清楚,但隐约觉得好像是比之前多了些。
“记忆本,你是不是弄错了?怎么比之前活得更久了呢?”
它监控着所有的数据,也看到了宿主脑子里的神经格外活跃的情况,她现在不太清醒,不能和她讲道理,虽然确实有一段寿命还没来得及说,但是现在说了她肯定也记不住。
“宿主,我没算错,目前您的寿命就是这样的。”
好吧,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没再过多和记忆本追问。
闭上眼睛,她想睡觉,但大脑还不停歇,没一会儿又张口问它,“记忆本,你说什么时候云鹤哥哥和章遇宁也能让我多活两年呢?”
没等来记忆本的回答,她倒是先睡着了。
大年初一,她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坚持早起备战考研的这一年来都是八点就起床了,这如今暂时不用努力了也自然而然就醒了。
只是,头好痛啊,像有人把你的脑袋当木鱼一样敲来敲去的,十分难受。
两腿一蹬,挣扎着起来了。
脑海中闪烁过雪地里她和郑若谦肆意奔跑,记忆本陪她说话的声音,她蹭在妈妈睡衣上的泪珠,还有她这个女儿和爸爸干杯的种种画面。
所以,她都干了什么?
“叮咚,恭喜宿主,欧立瑶的节目在总台曝光,播放量直线飙升,虽微博粉丝数暂时并未达标,也未成团出道,但在网上预热效果不错,奖励一年寿命。”
她有些疑惑,这好像是前两天的事情吧,怎么记忆本现在才说。
好像找到了什么突破口,就一直跟它谈判,央求记忆本能不能把这俩天的记忆视频调取出来给她看一眼,看一眼就成。
本来对于记忆本来说,毫无缘由私自调取记忆视频被SOUL世界监控到了是会对他们进行惩处的,所以前几次完全就是因为宿主重生回来记忆缺失,所以才这样做的。
今天,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破例行事,因为宿主给它找的理由还算正当。
它将自己封锁的记忆库打开,将这两日的记忆视频以倍速的方式播放给宿主看,果然很丰富呢。
旦夕祸福?生老病死?
难道妈妈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吗?
她呆愣地坐在床上,虽然妈妈已经给了她生与死的答案,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可以被推翻重来,那为什么不能纵情肆意,野蛮生长呢?
可许长嘉忘了一点,如今的世界中心是她自己,这个世界都是因为她的重生才产生的,主导者是她自己。
记忆本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宿主偏离了轨道,完不成任务,那么它也有可能会被SOUL世界关暇,限制自由。
它刚刚想开口提醒宿主一句,脑海中就嵌入了一声短促而刺耳的“滋滋”声响,连带着许长嘉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大口大口地呼着粗气。
她反复呼唤记忆本,叫着她011的编号,可始终得不到它的半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