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负江南 第5章 第五章 照护时光

江馨的脚踝在医院观察了两天后，肿胀消退了不少，疼痛也大为减轻。张飞洋仔细检查后，认为可以出院回宿舍静养，但严格叮嘱仍需拄拐，右脚绝不能承重。他亲自开车将她送回女子大学宿舍楼下，又细致地向她的室友交代了护理注意事项，甚至画了一张简单的脚踝抬高示意图，叮嘱务必照做。

回到熟悉的环境，心安定不少，但思绪却时常不由自主地飘向在病床前忙碌的挺拔身影，以及他离去时低沉而清晰的“我会再来看你”的承诺。这份心思，像夏日里的藤蔓，细弱却坚韧，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心头。

果然，出院的第三天下午，张飞洋便来了。他穿了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少了些医院里的严肃，多了几分翩翩风度。带来些新鲜水果和一本最新的文艺杂志。

“脚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他在宿舍一楼的小会客室里坐下，阳光在身上镀上暖色。他的目光落在她垫着软枕的伤脚上，带着医生特有的专注。

“好多了，肿消了不少，多谢飞洋兄挂心。”江馨微笑着，下意识地将脚往回收了收，“只是行动不便，有些闷。”

“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是踝关节，急不得。”他宽慰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看你气色比在医院时好些，但还需静养。”视线从她的脚踝移到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并不总是空手而来。有时是几本最新的文艺杂志或畅销小说，有时是顺路买的点心铺刚出炉的核桃酥，甚至有一次，他带来一小盆青翠欲滴的文竹，说是放在窗台能添些生机，对养病的人心情有益。

他们的交谈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再局限于伤势。会聊起医院里的趣闻或棘手的病例，语气平和，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与无奈；会分享课堂上先生的妙语或与同学讨论时局的心得，言辞间不乏独立的见解。

一次，他带来一套英文原版的《双城记》，说：“养病无聊，可以看看。狄更斯写乱世中的人性，很有意思。”

江馨接过书，指尖拂过精致的布面封面，轻声道谢。她英文尚可，但阅读原版还是有些吃力。下一次他来时，她竟已读了小半，还就书中人物命运和时代背景提出疑问。张飞洋有些惊讶，耐心地与她讨论起来。两人就着文学与人性，聊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

然而，最让江馨心绪起伏的，是那些不可避免的、关乎伤势的近距离接触。

一天，张飞洋来时，恰逢需要更换脚踝上的敷料。之前的换药都是护士或室友帮忙，这次他却自然地接过药箱，说：“我来吧。”

江馨的心微微一跳，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想拒绝：“不，不用麻烦飞洋兄，让护士来就好……”

“无妨，我看看恢复情况。”他已蹲下身，声音平静，带着医者的坦然。洗净手，动作熟练地打开药箱，取出纱布和药膏。

江馨只好依言，微微掀起裤脚，将伤脚小心地搁在事先准备好的矮凳上。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触碰到她脚踝的皮肤，江馨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弄疼你了？”他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看她，眼神关切。

“没，没有……”江馨脸颊微热，摇了摇头。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开始轻柔地解开旧的绷带。消毒、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都极其专注、精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力度和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亲密接触让她心跳加速，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能僵着身子，目光落在窗外，假装镇定。

他包扎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她。缠绕纱布时，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小腿肌肤，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江馨屏住呼吸，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终于，他打好最后一个结，仔细检查了一下松紧。

“好了。”他站起身，语气如常，“恢复得不错，淤青散了很多。但还是要注意，不能大意。”

“谢谢飞洋兄。”江馨低声道谢，飞快地将脚收回，心跳依旧有些紊乱。她偷偷抬眼看他，他神色自若，正在收拾药箱，仿佛刚才的接触再寻常不过。这让她稍稍安心，却又有丝莫名的失落。

还有一次，雨后初晴，他扶着她到宿舍楼下的小花园慢慢散步透气。青石板路有些湿滑，她拄着拐杖，走得格外小心。经过一处略有青苔的台阶时，她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惊呼一声便要向后倒去。

电光火石间，健壮有力的手迅速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张飞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紧张的急促。

江馨惊魂未定，整个人几乎靠在了他的怀里。隔着薄薄的春衫，她能感受到胸膛传来的温度和坚实的力量。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支撑着她大部分的重量。她的脸颊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了。

“没，没事了……”她慌忙想要站直，声音细若蚊蚋。

张飞洋却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等她完全站稳，确认她无恙后，才缓缓放开。他的耳根似乎也泛起红晕，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路滑，还是我扶着你走吧。”

“嗯。”江馨声如蚊蚋地应着，低着头，不敢看他。之后的路程，他始终小心地虚扶着她的手臂，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给了她支撑，又不至于让她感到尴尬。但那片刻的贴近和他手臂残留的触感，却久久地印在了她的心里。

这些日常的、细碎的陪伴和不可避免的靠近，像涓流，滋养着两人之间的情感。江馨在他沉稳的关怀、智慧的交流和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中，感到安心、契合与悸动。而张飞洋，也在她温婉坚韧的性格、清朗的见识和偶尔流露出的、依赖他时的无措模样中，越陷越深。

时光在静谧的照护中流逝，江馨的脚踝日渐好转，已能丢开拐杖慢行。这日，她想起有几本重要的参考书和几件换季衣物还留在家里。

“我陪你回去取吧，”张飞洋闻言便道，“你脚刚好，不宜走远路，也不便拿重物。我开车送你，方便些。”

江馨略一犹豫，便点头应允。张飞洋的车子驶离校园，穿过日渐繁华却也暗流涌动的市区，向着江馨家的方向开去。车内放着舒缓的西洋乐，两人聊着天，气氛融洽自然。

车子在僻静的里弄口停下，江馨家是一栋略显陈旧的石库门房子，白墙黑瓦，透着几分书卷气的宁静。张飞洋体贴地替她打开车门，随她走向弄堂深处。

令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江馨家暗红色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

“咦？哥回来了？”江馨脸上露出惊喜，加快了些脚步。

推开门，果然看见哥哥江铭正坐在客厅的旧沙发里就着台灯看文件。他穿半新不旧的深灰色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妹妹和跟在她身后的张飞洋，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反而露出了然的温和笑意。

“馨妹，飞洋兄，你们回来了。”他放下文件，站起身，动作干练沉稳。

“哥，你怎么在家？也不提前说一声。”江馨语气带着亲昵的埋怨。

“刚结束一个会议，顺道回来取点资料，想着你可能也会回来，就等一等。”江铭说着，目光转向张飞洋，笑容更真切了些，“飞洋兄，多谢你送馨妹回来。这丫头的脚，真是多亏你费心照料了。” 他的语气十分自然，带着兄长对妹妹朋友的熟稔和感谢，显然对张飞洋照顾江馨的情况早已知情，并且是持认可态度的。

“江铭兄客气了。”张飞洋也微笑着回应，态度从容，“况且，当初若不是江铭兄介绍相识，我也没有机会结识江馨这样聪慧明理的朋友。” 他这话说得诚恳。

江铭哈哈一笑，指了指沙发：“都站着做什么，坐。飞洋兄，尝尝我新得的龙井？” 他熟练地开始沏茶。

三人落座，一时间，屋内茶香袅袅，倒有几分老友相聚的温馨。江铭问了问江馨脚伤的恢复情况，又和张飞洋聊了几句近况，话题涉及共同的旧识和时局动向，但都控制在朋友间闲谈的尺度，并未深入敏感领域。张飞洋应对得体，既保持了医者的客观立场，又不失对老友的真诚。

然而，闲谈间，江铭挺括的中山装以及他言谈中偶尔流露出的对时局的关切，还是无声地提醒着彼此身份的差异。当话题不经意间转到伤兵医院接收的不同阵营伤员时，气氛有点凝滞。

江铭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叶，状似随意地感慨道：“如今这局势，真是纷繁复杂。有时候，做个纯粹的医者，救死扶伤，不同其他，反倒是一种福气。” 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张飞洋听。

张飞洋闻言，神色不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江铭兄说的是。医者父母心，伤病面前，唯有尽力而为。至于其他，非我等所能左右，亦非所愿深究。” 他的回答依旧恪守着技术中立的立场，但也透露出不愿卷入纷争的意愿。

江铭点了点头，转而笑道：“好了，不说这些。馨妹，你不是要拿东西吗？快去吧，别耽误飞洋兄太多时间。”

江馨应声起身去里间收拾，客厅里剩下两个男人。短暂的沉默后，江铭看向张飞洋，语气变得更为郑重了些：“飞洋兄，馨妹心思单纯，性子却倔。如今时局微妙，武汉看似平静，水下却暗礁遍布。她与你交往，我是放心的，你为人正派，有担当。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时候，恐怕难以独善其身。还望你……多多看顾她，也务必珍重自身。” 既是托付，也是提醒，包含着兄长复杂的担忧和信任。

张飞洋迎上江铭的目光，“江铭兄，我明白。你放心，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定会护她周全。”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

江馨抱着几本书和一个小包裹走了出来。江铭也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我也该走了，还有个会要开。你们也早点回学校，路上小心。”

他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张飞洋为江馨拉开车门，细心地将她安置好，这才挥挥手，转身消失在弄堂的夜色。

回程的路上，车内很安静。江馨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心中感慨万千。

“我哥他……其实很欣赏你。”江馨轻声说。

张飞洋微微弯了下嘴角，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声音温和：“我知道。江铭兄是真正有理想、有担当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能得他信任，是我的荣幸。”

[狗头叼玫瑰]来了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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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照护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