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能不娶陈小姐吗?”温昭阳忍不住质问,随后又不等沈沉钟回应自言自语道:“算了。当我没问。”
圣上赐婚,首辅的嫡女,他若拒婚,便是得罪大夏王朝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温昭阳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她是犯了什么糊涂,怎么能让他自毁前程。
沈沉钟疑心自己听错,继而又听到后面那句算了,一颗古井无波的心突然砰砰直跳,他一把按住女子瘦弱的双肩,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为何算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露出心意,哪怕只有那么一丝试探,也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圣旨赐婚,除非你不想在大夏朝混了。”温昭阳挣扎一下:“你捏疼我了!”
沈沉钟忙撤手,又去握她的手臂,只听温昭阳“哇”的一声尖叫,他冲动之余,竟握住了温昭阳受伤的小臂。
看着女子疼得眼泪汪汪,沈沉钟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慌乱地将她抱进怀里,粗重的呼吸喷薄在她而后,低声道:“对不起,娘子,我太开心了,你给我些时间,我来想办法。”
温昭阳在这个安全可靠的怀抱里闭了闭眼,心中明白,他们之间存在一个难以逾越的现实问题。她很喜欢沈沉钟,也很喜欢沈宅、沈母、小喜、安来。沈家是她连做梦都梦不到的温馨家庭。但是她的这点子贪心,与他的前途相比,微弱荧光。她清楚地记得沈沉钟提到自己父亲时,那股难以言喻的可惜。
她拍了拍沈沉钟的后背,故作轻松地安抚道:“我开个玩笑的,沈沉钟你别乱想,和离文书你不想写便先不写,我会陪着你的。”
一丝甘甜从心间泛出,如蚀骨毒药般,尝过便不想再失去。沈沉钟似乎明白了,父亲为何明知前路坎坷,还义无反顾地娶了母亲。
楚国公府的马车从路边驶过,楚景晟骑在马背上,仿佛没有看见相拥的两人,目不斜视地纵马而过。吴总管看着自家少主打马远去,目光阴恻恻地看着路边两人,彷佛自家的银子被偷了一般。似乎完全忘了,他家少主才是觊觎别人发妻的那个。
楚国公府的车队远去,沈沉钟松开温昭阳,准备将她抱上马背,梁晁似一只花蝴蝶般,悬住缰绳,毫无眼力地停在两人身前,俯下身,笑眯眯道:“沈兄啊沈兄,我查点被你瞒过去了,还以为你对发妻没什么感情,原来是想避人耳目。”
沈沉钟如实道:“杀手伏于暗中,沈某确实打算于人前晾一晾娘子,奈何情难自控。梁兄,回京后半程,还望你多多协助,看护我娘子一二。”
梁晁没料到沈沉钟如此情真意切,拱手点头道:“这个自然!”他调笑的神色收敛起来,目光落到温昭阳身上,见她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挑了挑眉道:“温娘子,你为何如此看着梁某?”
温昭阳如实道:“没想到你生得如此好看,民间传说里都说……额……”温昭阳犹豫了一下。
梁晁笑道:“都说梁某生如夜叉,壮如魔山是吗?”
温昭阳点点头。
梁晁感叹道:“世人误我至此,真是令梁某心痛!”
他一席青色纱袍,面若冠玉,极为清俊,虽笑谈风趣,眉目无意间却隐隐透着竹林深处氤氲的阴冷。仿若竹妖。不知何时便会将疯狂倾斜而出。
温昭阳决心离此人远一点。
沈沉钟戒心更重,看着梁晁花蝴蝶般,眉眼绕着温昭阳探看,俯身过去,挡住他窥视的目光,将温昭阳抱上马背,护在自己怀中道:“梁大人,不妨前行。”
梁晁收回心神,暗笑沈沉钟防备如此之深。他不过是好奇这女子有何魅力,让这三元及第,多智近妖的沈大人如此痴迷罢了。当下拱了拱手,策马先行一步。
沈沉钟趴在温昭阳耳朵,如进谗言般道:“娘子,莫要被他外表欺骗了,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你若见了他的刑讯手段,就明白他为何被唤做人间阎罗。”
梁晁在前方摆了摆手,懒洋洋道:“沈兄,我是走了,不是聋了,你不妨再大声点,最好让京城的彭小姐也听一听。”
温昭阳失笑:“这个人还是挺有趣的。”
驿站院中,楚景晟的几十名护卫,虎豹狼骑般坐在马匹之上,一副远行的样子。楚国公府的吴总管正在院中跟兵部侍郎郑大人道别。
温昭阳下了马。一名身着甲衣,浑身收不住寒意与戾气的骑兵,踱步到她身侧,低声道:“跟我来一下。”
温昭阳点点头,在沈沉钟戒备的目光里,两人走到驿站墙外。
廖明崖低头看了看她裹得僵直的小臂,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道:“这是军中用的,有祛疤之效。”
其实楚景晟已经给她送了一大堆药,但温昭阳还是收下了。她望着院中那些喷着鼻息,迫不及待的马匹问:“你们要先走了?”
廖明崖点点头,语气快速道:“我在南境小立一功,此次回京后,我会求少帅将我送至鹿山书院,军中常有立功兵卒被送去书院进修,此次调动不会引人瞩目。届时我会在鹿山书院探查言若海,你进京之后,我们明面上不要见面,不过在城南罗经坊有一城南书社,每旬最后一日,我们可在那里碰面,我会将我能查到的消息全部告知与你。”
温昭阳重复了一遍:“罗经坊的城南书社是吗?我记得了。我也会想办法看看能否接近太子侧妃。”
廖明崖犹疑了一下,提醒道:“太子党众甚多,你若接近她,务必小心,切勿打草惊蛇。”
温昭阳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
廖明崖摸了摸她的头发,夸赞道:“你在危难之中,救扶少帅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若有危险,不妨求助少帅和玄甲军,兄弟们都会帮你的。”
“你也要多加小心。”温昭阳看着面前犹如兄长般的男子,隐有不舍道:“若是遇到可能有危险的事,一定与我商量一下再行动,我入京后就住在沈府,你有急事不妨到那里找我。沈沉钟,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廖明崖目露不赞同之意,只因温昭阳昏迷地这几日,沈沉钟居然一直盘踞衍州牢狱,竟没有一日前来探看昏迷的温昭阳。外界纷纷传言,他对这个发妻,想必是没有什么感情。但冷暖自知,他们毕竟还是夫妻,廖明崖便忍住了嘴,只道一声:“好,保重!”
“保重。”眼看楚景晟身骑高马,第一个踏出驿站大门,后面跟随着一众铁甲近卫,温昭阳匆匆道别,催促道:“你快归队吧!”
廖明崖点头,翻身上马,在战友好奇地目光里归了队。楚景晟看了他一眼,打马到温昭阳身边,朝她丢下一枚金属令牌,语气不似之前柔和,高耸的鼻梁和那深不可测的眉目,彷佛又回到锦州城郊初遇的那一晚,语气淡漠冷硬:“衍州的兵马会护送你们至京。不会再有不长眼的刺客敢行刺于你。这是我的私人令牌,至京后,若有事,可持令牌到楚国公府找我。”
寒意与强势的目光之下,温昭阳乖巧地收下了那枚冷冰冰硬邦邦的令牌,对他挥了挥手:“楚将军再见!”
楚景晟眯了眯眼:“你怎么不与我说保重?”
温昭阳抿了抿嘴唇,歪着头快速瞅了他一眼:“楚将军珍重?”
她握着令牌,好奇偷看的样子,像一只抱着松塔警惕的仓鼠。楚景晟摩搓了一下手指,无端生出一股狩猎之心。
也许是他太久没纵马狩猎了,竟对一个女子起了狩猎之心。
“笨蛋。”看着对方袒露的纤细脖颈,楚景晟扬起下巴,调转马头,阴郁的情绪居然就这么散去了。
“温昭阳,京城再见!”
大队人马,如狂风黑云般嚣张而去,留下高扬的尘土。温昭阳看了看手心那枚不知道是何材质的令牌,楚景晟三个大字,被狼头虎目的图文环绕,硬邦邦的,有些硌手。
彷佛不论放在何处,它都突兀地散发着夺目的存在感。